事实上刚才公孙元波之胜,正如他起初之败一样,都是因为“出其不意”。他受挫之故,乃是因为敌方身手之高妙、攻法之奇特而挨了两记,但他取胜亦是因为他利用庞公度所赠四宝之一的“护心镜”,硬接周老大一杖,其时周、谭二人都以为他一定要封架闪避,孰知他全不理睬。这一着的出入,使公孙元波稳握胜机。
如今形势是双方再度接战,各使真实功夫,所以胜负之数一时未易判断。
但见谭老二忽然屈身挥刀,向公孙元波下盘进攻。他人矮身胖,这一屈伏,宛如一个大肉圆似的。
公孙元波沉刀封闭之时,谭老二一声喝,整个人弹起六七尺,双刀迅划,双脚齐飞,简直像不要命似的向公孙元波扑到。他这一伏一起之间。变化甚大,使人感到他的武功奇诡莫测,不易应付。
公孙元波一招“彩虹亘天”,刀上涌出全身内力,宛如布下一道无形墙壁。
谭老二身形被他刀势一迫一震,退出七八尺方始落地。
他骇然注视敌人,心想此子如此年轻,如何能有这般深厚强大的功力?公孙元波在这一招纯是发挥内家真力的刀式中,又发现自己功力激增,心想必是庞公度所赠的灵丹之功,心中暗喜。
他心念转动之时,身形已如强努劲射,冲扑谭老二,右手一伸,攫住他划出来的短刀。
谭老二又大吃一惊,因为他手中之刀锋快无匹,而这青年人一手攫住刀刃,居然会不畏惧。他实在测不透这个家伙究竟有多少神通能为,登时一阵心寒胆战,手足麻木,不但这口短刀被公孙元波夺了去,还被他顺手点了穴道。
公孙元波丢掉短刀,一手揪住他胸口衣服,冷冷道:“你服不服气?”
谭老二答得很干脆,道:“我服气啦!”
公孙元波道:“好啦!我已赢了你手中之刀,你的来历和任务须当告我。”
谭老二叹一口气,道:“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们虽是把守此地,擒杀任何闯入来之人,但连我等也不知道是受什么人所雇,以及为什么要守住这个地方。”
公孙元波赫然震怒,道:“谭老二,你说过的话不算数吗?”
谭老二道:“咱已从实招供,句句属实。你如不信,咱也怪不得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答得很干脆,而且还闭起眼睛,显然是等候对方处决。
公孙元波后声道:“你敢是以为本人不敢下手?”
谭老二没有作声,但面上却流露出苦恼的表情。
公孙元波看看事情好像不假,可是这等情况却又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当下极力忍住杀死此人的冲动,冷冷道:“你刚才说,连你也不知道何人所雇以及为何要严守此地,对也不对?”
谭老二只“嗯”了一声,居然连腔也懒得开。
公孙元波又道:“那么你们为何会来到这个地方,这总不至于全无头绪吧?我不信你们是被鬼迷了心窍,在不知不觉中到这儿把守着这一条死巷。”
谭老二睁开眼睛,应道:“在辽东地面有许多马场,专门畜牧马匹,供销各地,这等情事谅公孙大侠已有所闻。”
公孙元波点点头,道:“我听过有这等情形,许多在关内无法容身的亡命之徒,都逃到关外,不是采参,就是投身马场。”谭老二道:“咱和周老大便是从辽东一个很大的马场来的。
我们都是十几二十年前亡命到关外,结拜为异姓兄弟,共事至今……,,公孙元波道:“那么这回入关,受何人生使?为的是什么?你们焉能不知?”
谭老二道:“说出来你便知道了。”
公孙元波冷冷道:“但信与不信还是在于我。”
谭老二道:“当然。咱早就说过,你若是不信,我们也没有可怨的。”
公孙元波道:“好,你说来听听。”
谭老二道:“我们兄弟两人,在马场几十把高手中,已算得上是最高明的,故此场主有一天对我们说,他有朋友出重金雇聘两个可靠之人,替他看守这么一条死巷,不许任何人闯入。场主事先声明过不得寻问根由,亦不必去见雇用我们的人。他说这么一来,纵然我们遭遇危险,亦无法走漏任何消息。”
公孙元波皱起眉头,道:“你们对这不明不白的任务,居然也肯接受?”
谭老二道.“我等亡命关外,当年是为了避罪,现下却是为了银子,什么事都可以干。”
他说得理直气壮的样子,公孙元波大不以为然,摇头道:“就算是为了钱,也不能什么事都做呀!你对人对事都不分是非、不问善恶的么?”
谭老二一愣,道:“是非善恶?你可是说笑话吧!我有生以来,看见的只是强权就代表一切。有了强权,再加上财富,不管做什么事都是对的。”公孙元波道:“你们这种想法真可怕。”
谭老二道:“我们在马场混日子,时时刻刻准备与剽悍凶狠的马贼拼斗。那里的人命比蚂蚁还贱,若是含糊一点,马上送了性命,辛辛苦苦积存的钱财,好不容易娶到手的妻子,都变成人家的。”
公孙元波道:“那边生活竟是如此残酷么?”
谭老二道:“咱一点也没有吹牛。在那边没有人能活到老朽衰弱之时,哪一个弄到钱,如不快回到关内,早晚丢了性命。”公孙元波道:“所以你们个个都拼命弄钱,以便回到关内,是也不是?”
谭老二道:“正是。不但如此,还有就是关外地方辽阔,山峦森林连绵不绝,罕得见到人烟,每年只有那么一个月可以穿单衣,一到真冷的时候,那真是冰封千里,年老体衰之辈动辄冻死。”
公孙元波点点头,道:“这等环境,果然可怕得很。”
谭老二道:“那等地方,咱看定须经过三五百年的移民屯垦,人类才适合居住,现在只有像我们这等强悍健壮之人才受得住。”
公孙元波道:“那么你们所奉到的命令是凡是进入此巷之人皆须格杀,是不是这样?”
谭老二道:“是的。纵是安分良民无意误入,也不放过一个,这便是我们的任务了。”
公孙元波道:“你们如果当场格杀了来人,那也罢了。如果活捉,却交给谁去处理?”
谭老二道:“我们就住在巷口这间屋子,如果生擒来人,就囚禁在一间指定的空房中,同时在街上一家杂货店的招牌上弄上记号,晚上自然有人前来把人带走。”
公孙元波道:“你们可曾见过带走囚犯之人?”
谭老二道:“见是见过,但一则是在夜间,二则来人蒙了面孔,是以根本瞧不出是什么门道的。”
公孙元波道:“在我决定如此发落你们以前,我先了解一下你和周老大的关系。以我看来,他为人好角阴沉,并不是好相处的,你认为对不对?”
谭老二道:“他为人虽是阴毒,可是对咱倒是很有义气的。”
公孙元波道:“假如你被我所杀,他自然可以占有你的积蓄了,对不对?”
谭老二一怔,道:“这个一这个……,,公孙元波道:“周老大目下穴道受制,失去知觉.咱们说什么话,他都听不见,况且你们不容易有逃生的机会,有话但说不妨。”
谭老二道:“假如咱死了,而他活着,咱的积蓄当然是归他,不过咱从不担心这个问题。”
公孙元波讶道:“为什么?你也是老江湖了,难道真心相信周老大乃是真正重义轻财之人?”
谭老二坦白地道:“那倒不是,但咱嗜好很多,虽说挣了不少钱,却没有剩下什么,所以咱不须担这个心。”
“周老大呢?”公孙元波问,“他也没有剩下钱财么?”
谭老二道:“他大概省下一点,却也不多。”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公孙元波道,“你们这件差事,报酬一定很丰厚,但你们又没有时间花掉,过些日子,每人都可以存下一大笔钱财。”
谭老二想了一下,才点点头,道:“我们已干了几个月,每个人都存下过干两的银子啦。唉!咱为何把这些事都告诉你呢?”公孙元波微微一笑,道:“因为你与我谈话之后,发现我不是坏人,亦不是贪财之辈。”
他沉吟一下,收回揪住谭老二胸口的那只手,又道:“我不妨老实告诉你,那座后园的秘密,早晚会被我侦破,但我目前另有要紧之事,此地的秘密,想必与我无干,所以我暂时离开。”谭老二没作声,眼中却射出不敢相信的神色。
公孙元波向他点头道:“你猜得很对,我不打算杀死你们,但你们最好也不要妄杀误入此地之人。”
他转身行去,一忽儿就没有了影踪。
谭老二瞠目发怔,过了一阵,这才恢复神志,去到周老大面前。
周老大的眼珠忽然转动,接着放松身手,不再是僵木的形状。
谭老二讶道:“老大,你没事么?”
周老大长长透一口大气,道:“我费尽气力才打通了脉穴,恢复如常。那厮走了么?”
谭老二道:“走啦!此人不知是什么来路,武功既高明,行动又古怪,竟不杀死咱们。”
周老太太大地伸展一下四肢,口中发出舒服的声音,接着拾起了青竹杖,道:“老二,你也把兵刃收拾好,咱们须得商议大计。”
谭老二过去拾刀,他长得又矮又胖,走路之时,乍看宛如大皮球在滚动一般。
他把双刀收在木匣内,走回来时,发现周老大双眉紧皱,好像很忧虑似的,甚感奇怪,道:“老大,你敢是因为咱们没有收拾下公孙元波,违反了合约规定,故此大为忧虑?”
周老大点点头,道:“咱们的合约中,声明不得被任何闯入此地之人逃掉。如有错失,咱们只有死路一条。这一点你竟没有忘记,可见得老二你心中有数,深信咱们的雇主真有杀死咱们的力量。”
谭老二笑道:“怕什么?咱们这就开溜,以天下之大,何愁没处容身?”他拍拍口袋,又遭:“从前咱们没有钱,寸步难行,现下大不相同,咱们找个地方一躲,享他几年福再说。”
周老大道:“咱们虽不知道雇主是什么人,但他有财有势,手下高手如云,那是毫无疑问的。你瞧咱们能逃得多远?”
谭老二道:“咱们也不是好惹的呀!”
周老大摇摇头,道:“那公孙元波年纪既轻,又无名气,一出手就击败了咱们。眼下的世局和从前可不一样啦!”
谭老二道:“那么你究竟有什么打算?逃呢抑是不逃?”
他的话声忽然中断,原来周老大的青竹杖,突然戳在他腰间穴道上。
谭老二矮短粗横的身子一震,立刻如泥雕木塑般定住不动。
周老大冷冷道:“老二,我很抱歉,但事至如今,我唯有自救图存了。你也许会奇怪我为何要加害于你,因为既然我要逃走,多你这么一把手帮忙,自然力量强大,可以与任何强敌一拼。”
谭老二穴遭受制,当然不会开口回答,不过在他充满了忿怒的眼色中,仍可看出他心中果然有着疑问。
周老大接着说:“第一点,你身上的千余两银子的财产,那是我很想弄到手的;其次,我只打算逃走,不打算与人动手,所以你也帮不了什么忙;第三点,咱俩一高一矮走在一块儿,目标太过显著,等于处处留下线索。如果我单身潜逃,“情况当然大不相同。”
他说到这里,似乎已没有什么好说了,青竹杖一举,便向谭老二天灵盖砸落。
枝上的劲风笼罩着谭老二。谭老二忿恨得眼珠也差点突了出来,可是他连手指尖也无法动弹,哪还有力量抗拒?周老大的杖势尚未运足,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巷子转角处传来。
此人应变极快,立时一抖健腕掣回竹杖,左手同时疾伸,挟起了谭老二,迅即将他放在墙边。
他跟着转身跃去,但见一个黑衣妇人从巷口走过来。
由于天寒地冻,这个妇人全身都包裹在重裘中.面部也用一条围巾遮去大半,因此简直看不出她的年纪和相貌。
周老大咳一声,道:“你上哪儿去呀?”
黑衣妇人目光在他面上一转,又迅即掠过他后面靠墙木立的矮个子,眼中微露诡异之色。此时又有两人走入来,却是两个男子,虽然也穿着得不少,却可以看出他们俱是十六七岁的少年。由于这两个少年装束一样,年岁相若,一望而知都是跟着这个妇人的。
他们通通没有兵器,然而这个黑衣妇人却令人生出强烈的神秘之感。那两名少年,则隐隐有一种诡邪之气。
那黑衣妇人看过周、谭二人之后,居然不发问什么话,却从怀中掏出一面两指宽、四寸长的银牌。这面银牌在她黑色的手套中闪烁生光。
周老大连忙哈腰抱拳,道:“既然诸位有通行银牌,请吧!”
他跟着又解释道:“在下与这个同事发生了一点小误会而已。”黑衣妇人目光闪动,看看墙边的谭老二,又看看周老大,过了一阵,才道:“你满身杀气腾涌,可见得打算杀死这个矮子。”她的声音十分低沉,不但叫人难以分辨出她的年纪,甚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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