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下暴雨,不但没显得凉快反而更闷人了。闵蓉急躁躁的,到了镇抚司,发现大家都急躁躁的,案子没有头绪,更是躁的没魂了。
“你们大人呢?”
“在后厅。”侍从答道。
闵蓉就撑着伞往后厅去,暴雨丝毫不见小,唯有雷电没那么嚣张了。她心里却愈发有些担心,叶斓来镇抚司办公事,呆在后厅干什么?
推门而入的时候,叶斓正闭着眼趴在桌上,一手撑着头,整个人似乎在微微发抖,脸色很不好看。或许是开门的动静刺激到了她,她条件反射的抬头,瞬间换上一副威严的表情。
闵蓉忽然觉得,明明旬休,这个女人却一早就来镇抚司,可能不是为了公事,而是为了躲什么。
“你来干什么?”她的声音也有些不对劲,更没有立刻站起来。不过她的样子有些隐忍,并且急切的要撵闵蓉走,“回去!别在这里添乱!”
闵蓉自然不听话,她反手关门,把买的药放在桌上。叶斓迷惑的看了一眼,想问什么的时候,闵蓉过来一手覆住了她的额头,叶斓下意识的起身避过。
“你干什么!”
闵蓉又看到她潮湿未干的衣物,“你衣服都湿了,不换等着感冒么?”
“用不着你管。”叶斓倔犟的偏过头,大概是身体不太舒服,那向来庞大的气场也暂时缩了水。
刚才闵蓉摸她脑袋的那一下子,发觉她似乎并没有发烧,可这人分明不对劲。
“用不着我管,那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也不管吗?”闵蓉有些生气,“你自己找个镜子看看,你现在脸色又多难看!”
叶斓:“……”
“都说了用不着你管,我自己清楚!”
其实昨个夜里闵蓉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过当时太困她也就没放心上。叶斓性子犟,闵蓉急了那一下就平静下来了,她心知这会不能和叶斓硬着干。
“你是不是因为下雨,所以身体哪里不太舒服?”闵蓉问。以往伤筋动骨,或者习武留下了伤,导致寒气入体,天阴就疼,不是稀奇的事情。“我买了些膏药,你哪里疼就抹些,应该有些用。”
“我说了……”
“你闭嘴!”闵蓉两步过去一下子把叶斓压回去坐下,她还以为要花些力气,结果现在的叶斓没防备,几乎连对付她的力道都有些吃力。
闵蓉难得强势,其实她当时在想:这个时候的叶斓这么虚弱,没准会很好推……好吧,看在她是病人的份上,就饶过她这一次。“说!哪里疼!”
“……”叶斓突然捂着脑袋,脸色痛苦。
闵蓉心一颤,立马手忙脚乱起来,“你头疼啊?头怎么会疼?”
叶斓咬着牙,“你少说两句……会好很多……”
“好好,我不多说了,你让我看看。”
“不用!”叶斓去拦她的手,闵蓉虚晃了几个假动作,叶斓没拦住反而丢了阵地。“嘶……”
闵蓉的手指摸索着按住她脑袋的几处穴位,缓缓地揉。叶斓起初疼了一下倒抽了一口子凉气,不过后来就好些了。
“怎么样,好点没?”还是以前打工的时候和同事学的一招半式按摩的手法,没想到这会还能管上用。
叶斓没说话,也没再挡她的手。闭着眼睛,舒服的乖乖坐着。
闵蓉忽然贼笑起来,手上按压的动作不停,力道也保持着稳定,只是微微低下头,趁机亲了叶斓的脸颊一下。
叶斓瞬间睁眼,想瞪她的时候,闵蓉已经抬身若无其事的看向了别处。
屋外的雨渐渐小了下来,闵蓉两个胳膊酸的快要断掉,但是叶斓不叫停,她就不想停。她是绝对不会告诉叶斓,她享受的表情就像高|潮时候一样,漂亮的诱人。
叶斓终于张开眼睛,推开了她的手。闵蓉重重的一屁股坐下来,大力的甩动起手臂,继而又停下来取出膏药的小盒并打开。
“我记得你后背又两处刀伤,擦点药。”
叶斓虽然还是别扭的不乐意配合,但比起平时温和的多了,“一会我自己来。”
“你自己来?你够得着后面?”
“你别管,快点回去!”叶斓一点也不想在这女人面前掉面子,所以她一早出来,就是不想让闵蓉看到她最无力的模样。这阴雨天头疼,骨头疼的毛病,已经不是一两年的事情了。
“哦~”闵蓉却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鼓着腮帮子指她,“你不会在这镇抚司里养小了吧?拍被我撞见!”
“……”叶斓一脸蛋疼。
“好啦,我知道你没养小。”闵蓉又软了下来,“我就给你上个药,上完就走。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去吧,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还有你这衣服也得换,这里有能换的衣服么?”
闵蓉以为叶斓又要拒绝,她却指了指墙边,“那个柜子里有。”
闵蓉欣喜地摸了一把她的脸,表扬道:“你真是越来越乖了。”
叶斓吸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发火。
“继续保持。”闵蓉又拍拍她的肩,掉头去取衣服。
叶斓在心里盘算,这账等阴雨天过去,她身体好些咯,得好好算!
“你先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闵蓉拿着干衣服说,“我帮你涂了药再穿这个。”
“……”
“发什么愣,快点啊。”
闵蓉方才还没注意,这么一催叶斓还不见动静,她忽然发觉这个别扭的家伙脸又有点红了。当时没想那么多,还以为她突然又发烧了呢。
转而又觉得不对,顿时没心没肺的大笑,“噗哈哈,我说你不会在害羞吧?”
“出去!!”叶斓挂不住面子,随即凶狠起来。
闵蓉立马努力忍住笑意,保证道:“我不笑了,也不说话了,真的!”顿了顿,“你快把衣服脱了,我又不是没看过……好好,我不看!”闵蓉说着闭上眼睛。
叶斓看了她一眼,闵蓉紧闭的双眼上密长的睫毛不怀好意的抖动着,她有些无奈,然而转头还是将衣物缓缓解开。浸湿的裹胸绷带紧贴着皮肤,后背酸痛的难受,她长年总是忍着不注意,已经愈发有扩散的趋势,天一阴,整个人就虚弱的很。
“别乱摸!”叶斓吼道。
“哦哦……”闵蓉收了收抚在叶斓脖颈上的手,偷偷虚睁开眼睛把手往下挪了挪,“我看不见嘛,你体谅一下。”
“……”叶斓一阵恼怒,反手一把抓住她的手“你!”
闵蓉哪里是在上药,根本就是在放肆的揩油。她的手上还没抹上药,光是在叶斓的后背上下来回不知疲倦的摸来摸去。见叶斓要暴怒了,她才老实下来。
终于认认真真的涂完了药,叶斓换好了干净的衣服,闵蓉却还是不肯走。
“你不走我就不走,我得照顾你。”她立地反悔,下巴抵在桌面上耍无赖。
“谁要你照顾!”
“你呗。”闵蓉说,“你看多亏我,你脸色好看多了吧。”
☆、第28章
叶斓的状态确实好的多了,司里政务繁忙,她自然不打算回去。于是闵蓉也死皮赖脸的呆着,听撵就是不走。
“你真的要跟着?”叶斓问。
闵蓉义正言辞,“没错,我得照顾你,你到哪我就到哪。”方才又叫人把药拿去煎了,叶斓这老毛病她得想办法帮她治好。
叶斓这会倒是不撵她了,背对着闵蓉的脸上意味深长,“好。”她忽然对身边的侍从道,“去看一下尸体。”
闵蓉脑袋里‘嘣’的一声,“尸、尸体?”
叶斓不理她,大步往前走。
验尸房的大门一开,迎面一股骇人的恶臭,闵蓉瞬间就腿软了,捏着鼻子掉头要走。叶斓伸手把她拽回来,“不是要跟么,你想去哪?”
“我,我去解个手。”
叶斓斜她一眼,“来人,送夫人回府解手。”
闵蓉当即要咆哮,你堂堂镇抚司连个茅房都没有嘛,还要遣送回府,难道你平时都是就地解决的?!她赌气似的松开捏着鼻子的手,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我又不想去了,走吧,咱们进去参观尸体。”
不等叶斓说话,闵蓉昂首阔步已经在前面带路。
叶斓沉了沉眸子,刚跟上去,里头便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闵蓉一边喊一边踉跄回头,整个人吓得直哆嗦,一下子蹦起来,四脚并用的挂到叶斓身上,缩着脑袋埋在叶斓的胸口。
叶斓:“……”
后面的侍从努力憋笑,叶斓侧脸一记白眼瞪得他们破笑为涕。
“好,好可怕……”闵蓉窝在叶斓怀里不敢抬头直喘气,方才那女尸狰狞的面孔还在脑子里反复飘荡,她克制不住的颤抖,几乎要哭出来。
叶斓看她不像是装的,然而却是真没想到这无赖的女人胆子会这么小,想来他们这些人总与死人打交道,早就麻木了。
“送夫人回去。”
闵蓉还死死的箍住叶斓,光嘴上逞能:“我不回去。”
叶斓蹙了蹙眉头,“你不下来,我可进去了。”
闵蓉又是一抖,“你,你先把我送出去,我在外面等你。”
闵蓉使唤着叶斓的人给她出门买了一堆零嘴,然后就坐在屋檐下狼吞虎咽,还心有余悸的叫来几个没事的人保护她。她向来觉得害怕的时候吃饱了会比较有安全感,果然吃到想吐的时候就好得多了。叶斓那会儿也从验尸房里出来了。
“那些女……”刚想问女尸,结果先前的恶心画面夹杂着过分饱腹感,她一口呕了出来。
“……”叶斓当时侧过身去,嫌弃的不看她。
她就没见过这么麻烦的女人!
“她们是怎么死的?”吐干净了,胃里舒服了些,闵蓉找虐的继续问。其实是好奇心作祟,看鬼故事的时候也是,其实怕得很,但就是想看。
“这些女子皆是完璧之身,然而皮肤溃烂发黑,瞳孔大张,面色狰狞,七窍流血……”
闵蓉俯身又爬到一边接着干呕。
“那就不是奸|杀了。”闵蓉擦擦嘴说。“不过这个死法这么奇怪,还是大规模接二连三的,难不成是有什么人在秘密计划什么事情……哦!我知道了,她们一定是被人吸了阳气!为什么要吸阳气呢,因为有人练歪门邪道的武功,什么北冥神功啊,星宿*啊……”
“天下有那种武功?”叶斓眯着眼睛问。
“有啊,小说里很多……”叶斓的目色危险起来,闵蓉突然闭了嘴,清了清嗓子,“不过确实有点浮夸,我们来换一个思路。”
叶斓洗耳恭听。
“要不然就是有人拿她们试毒,不过我没看清楚,不能乱猜。”
“她们确实都中了毒,而且是奇毒,仵作都认不出来。”叶斓说着拿她一块糖糕吃,“不过看起来一样,又存在着细微的差别,被人试毒的可能性很大。”
“天辣!”闵蓉感觉到来自世界深深的恶意,“拿活人试毒啊!”
“……”
“那为什么都是完璧的女子?”
叶斓摇头。其实之前找了些线索隐约指向荣亲王,她便带人走了一趟荣亲王府。对方不认账是首要,还异常的镇定,硬是将他们都逼退了回来。叶斓虽然心里不高兴,但是那一趟之后似乎也确实觉得不是荣亲王做的事。
大概是有人拿荣亲王做阻拦,混淆他们的思路和线索。这隐约是一场浩大的阴谋。
“头还疼不疼?”
闵蓉忽然问起这个,叶斓有点跟不上节奏,“好多了。”
“你脑袋受过伤么?”闵蓉又问,“好巧啊,我也是诶!”她刚穿来的时候就是后脑勺疼,应该是给人打的,也倒是正好能谎称失忆。
叶斓:“……”
“什么时候受的伤?”
叶斓记得还很清楚,“三年前,我还不是指挥使。”
那是她所经历的最棘手的一次任务,锦衣卫死伤无数。当时她被伤了头,眼前一片天昏地暗,淌了很多血昏死在河岸边上,因此染了湿气。那时连她自己都以为自己非死不可了,然而天无绝人之路,许久之后她微微转醒,挣扎着爬起来,终是回去复了命。
满身是血的叶斓出现在镇抚司大门口是,大家都好像见了鬼一样。她狼狈不堪,却不动声色的震慑了每一个人。
叶斓兀自回忆当时的情景,由得闵蓉好奇不已,偏是不与她说。那其实是一段挺让人引以为豪的过去,可指不定有能被闵蓉找出什么无耻的笑点。诸如:什么什么?原来你头疼是因为脑子进水了啊?
“……”叶斓眼前放映出闵蓉看好戏的嘴脸,愈发坚定的守口如瓶。
闵蓉扁扁嘴,心道不说就不说吧。下人将煎好的药送来,光闻味道就哭的厉害。叶斓有些不情愿,但是喝的时候眼眨也没眨,一口见底。
“还是得找大夫看看,你这毛病拖久了一点好处也没有。”
“用不着。”
“你听我的!”闵蓉说,“我还想和你多过几年呢。”她嘟囔着。
叶斓看她一眼,没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