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一个凶残的问题!外间大臣们都在为先帝守夜,不可能没有便所,但是他刚刚才摆出那么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模样赶走了江玄婴,走了进来,这会儿难道要捂着肚子出去?要不要这么破坏形象?
左右看了看,这小房间不大,只有一扇门,但是后面靠近佛像的地方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窗户,大概是为了方便房间里的烟灰出去,窗户开了一条缝,从这里看去,能看到外面隐隐约约的小树林。
他,他现在赶紧翻出去出个恭,然后立刻再回来,不会有人看见的吧?
江衍做贼似的四处看了看,迅速而果断的抄起了供桌边上几张黄纸塞进袖子里,绕过佛像,打开了窗户。
迎面一阵寒风刮来,小腹处隐隐的便意愈发明显了,江衍这会儿一点也不冷了,他捂了捂肚子,动作十分僵硬的翻了出去。
靠近房间的那一侧,树木一点也不茂密,几乎能看见不远处的灯火,江衍觉得如果他在这里嗯,出恭的话,有很大的可能性会被人看见,他想象了一下,在宗庙里为先帝念经祈福的新君被臣下发现随地出恭……他的额头冒出了冷汗,决定再往林子里面走一走。
林子里有风声,晚上来听甚至有点可怕,他的脚步放轻了,其实他还是挺害怕晚上一个人出来走的。
看了看四处的林子应该很深了,江衍也快憋不住了,他找了一颗看上去就很粗的歪脖子树,把手放在了腰带上,正要解开。这时,他忽然听到一个温和的男声在他身后响起。
“陛下,为何深夜在此走动?”
江衍僵硬着回过头,夜色里离得远了看不分明,但是可以看清这人穿了一身浅白墨绣的官服,身量很高,迎着江衍的视线,他缓缓的走过来了,那张俊美温和的脸就渐渐分明了,狐狸般的眼眸微微眯起,正是他见过的顾栖。
江衍反应非常快的把手从腰带上放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道:“无事,只是祈福累了,出来走走。”
顾栖的笑容很温柔,“外间风大,臣送陛下回去吧?”
江衍握紧了袖子里的黄纸,他,他还想出恭啊,就快憋不住了,这时候让他回去?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再呆一会儿,顾相有事就先退下吧。”
并不在意江衍几乎可以称得上冷淡的态度,顾栖微微的笑了,说道:“臣无事呢,都是出来走走的,不知臣有没有荣幸和陛下一起?”
江衍的额头冒出了冷汗,他后退了一步,小腹处越来越明显的便意让他想要蹲下来,最起码也是弯下腰捂住肚子才能好受一点,但是顾栖明显没有离开的意思,不仅如此,他还要求和他同行了!
顾栖挑了挑眉,往前走了一步:“陛下,怕臣?”
江衍怕自己下一刻就憋不住拉出来!他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生变化,因为这样,他的脸色更白了。
“顾相,朕说了,朕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顾栖的眉眼温柔极了,他轻声道:“陛下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还是臣送陛下回去吧。”
江衍想哭,如果这个时候给顾栖跪下的话,他是不是就能走了?
少年的眉宇间带上了凶狠的气息,像一头发怒的凶兽幼崽,顾栖的眸子垂下来,不管他再怎么生气,他也不会放他一个人在这里的,刚才那动作,是想自缢吧?
果然还是个孩子,也只有孩子,一点点的屈辱就能让他们失去理智,放弃生命,天真的以为他们的死能改变什么,其实就算他死了,也不过是变了一步棋,让这个棋局变得难走一点罢了。
顾栖讨厌麻烦,为此他试图换了一下思维,想要开解一下这个可怜的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逼得想要自缢的少年。
“陛下可愿意听臣一言?”
江衍快要被顾栖逼得崩溃了,他撸起厚重的冕服下摆转身就跑,想要避开他往林子深处去,不管怎么样,身为丞相,总不可能撩起官服追着他跑吧?他真的是憋不住了!
顾栖确实没有追,然而江衍还是被迫停了下来,他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想推开这人再跑也不成,他被按住了。
“啧啧,看我抓到了什么?一只想要逃跑的小狐狸?”熟悉至极的,轻佻肆意的声线在头顶响起,江衍整个人都在发抖,他真的,真的要憋不住了!
“请慎言。”顾栖冷静的说道。
江玄婴舔了舔下唇,怀里的小狐狸手感不太好,即使隔着厚厚的衣物,也能摸到骨头,瞧,它还在抖,真是可怜。
江衍强忍着那股剧烈的便意,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伸手想要推开江玄婴,但是他的手很快就被按住了,两只细弱的手腕被抓在一只大手里,动弹不得。
“你在怕我?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说着让人浮想联翩的话,江玄婴似乎想要转身离开了,这时顾栖忽然开口。
“江公子,请照顾好陛下,不要再让他单独一个人出来了。”
江玄婴微微的笑了,他按紧了怀里的江衍,靠近一些,在他耳边暧昧至极的说道:“那当然,我再也不会,放他一个人了。”
是他大意了,这么重要的小皇帝,怎么能让他就这么自缢了?而且江家重血统,真的不是开玩笑,皇家看来他不过是五代嫡孙,但对于江家来说,小皇帝可是百代嫡传,比他的血统还要尊贵许多。
耳朵边上传来湿热的气流,江衍……抖得更厉害了,他听说过有人因为要面子,活活被尿给憋死了,他觉得他离那个程度不远了,回到房间里,江玄婴把他放下来,他深吸一口气,顾不得要面子,低头小声说道:“我,我要出恭。”
江玄婴意味不明的看着他,江衍觉得自己一刻也忍不住了,这打量的时间也变得格外漫长,江玄婴伸出手,抽走了江衍的腰带,对着房间外的宫人说道:“给陛下带路吧。”
蹲在便所里,江衍含着眼泪,他第一次觉得江玄婴的声音这么好听!如同天籁!连给他带路的小宫女也美得天仙下凡!
房间里的江玄婴却是握着那腰带,低低的笑了,嗯,小皇帝不光可怜,还很可爱呢,想要出恭,呵,他是怎么想到的?
在刚拉出来的热腾腾的某物上糊了一层沙子,又盖上雪,周至青再次背上了江翎,朝着漠北大营的方向跑去,本来他想抢一匹匈奴人的马,这样更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抗两个人绰绰有余的马只要一背上他的大麻袋,背就会被立刻压弯,单独一个麻袋丢上去,也走不动路。
江翎伤的是腿,一个人根本骑不了马,何况在没有回到大显的防线之前,他还需要周至青的保护,而且周至青这个不像人的怪物跑步虽然没有马快,但是耐力非常强,能够匀速跑上一天不大喘气,综合起来的速度完全不逊于一般的马,他也就没发表意见。
周至青是个非常沉默寡言的人,江翎知道他是个傻子之后也歇了和他结交的心思,只想等到回去了论功行赏,给他能够富足一生的财物,让他解甲归田算了。
他没注意到的是,离漠北大营越近,路上能打到的猎物就越来越少了,周至青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劲起来。
“你的伤,怎么样了?” 这日中午,和江翎一起生啃完刚刚昨天打到的兔子,周至青忽然问道。
江翎无奈的看了看被一箭刺穿的小腿,摇了摇头,“血肉和箭头长在一起了,我们必须快点回去,不然,就要废了。”
他说这么多,周至青一句没懂,只听到了那句“就要废了”,他兴高采烈的说道:“那你什么时候能死?”
江翎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周至青对他露出一个从来没有过的笑容来,牙齿森森:“等你死了,我就可以吃你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能不能让人愉快的出恭了》
奸臣甲:陛下皱眉的样子那么可爱!
奸臣乙:看那满含忧郁的眸子!我要不行了!
奸臣丙:啊!陛下是在怕臣吗?臣不会伤害你的!
奸臣丁:陛下,别怕!你抖得臣心碎了!
江衍:朕,朕要出恭……
第22章 当年陀螺鞭
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变故,元初帝终是葬进了自己的陵墓里,却不代表一切就尘埃落定,江衍从皇陵回来,看着忙忙碌碌准备搬迁进承天殿的东宫众人,彻底陷入了头疼之中。
承天殿前殿是宣召大臣议事的地方,有重要的事情也大多在此宣布,内殿则是寝殿,十分方便,不过每日早朝却是要绕个远路往紫宸宫去的。说来也好笑,身为太子之子,江衍却是从来没去过紫宸宫的,他甚至连路都不清楚。
“公子,不对,瞧奴才这张嘴,该叫陛下了。”和江衍的头疼不同,周宁见到江衍却很高兴,他满脸带着笑意上前问安。
江衍摇摇头,不想再提此事,江玄婴还在承天殿等着他,也不知道这人发了什么疯,一连四五日把他拘禁在身边,不许他离开一步,好不容易等他忙碌的时候得了这个机会回来一趟,身后却缀了十来个侍卫,明显是来看住他的。
“平安哪里去了?怎么没看见他?”江衍四处看了看,没发现周平安的身影,有些奇怪的问道。
这几天一直没有见到他人,莫非是离开了?
提起周平安周宁就生气,且不说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主子留下来的暗线,光是他的态度就够让人气死几回的了,平时一句话打不出三个屁,偏偏存在感十足,等真的到了找他的时候又跑的比谁都快。
“陛下问他啊,裴将军前两天来过一次,把他给带走了,奴才听说,是要论功行赏,给他升官呢!也不怪他跑得那么急!”说到后面,已是带了几分冷意,显然对周平安私自离开的事很不满。
江衍笑了:“平安能有个好出路是好事,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周宁不说了,他知道自家公子一向不在意和自己无关的事情,这周平安虽然好命入了公子的眼,却叫他自己作没了,既然选择了和别人离开,也就不是东宫的人了,再说这些也没有用。
江衍看着周宁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众人搬这搬那,忽然响起一件事情来。
“原先东阁楼里那些东西还在吗?要是还在,一起带走罢。”
“在在在!陛下的东西奴才都给您留着呢!”周宁欢喜的应了一声,也不叫宫人了,自己撸起袖子就往东阁去,江衍站起身,原本想跟着他一起去,却被那几个脸生的侍卫拦住了:“陛下,您只需要坐着就够了。”
江衍压下心中的不快,怏怏的坐在椅子上,等着周宁回来。
留在东阁楼的只是他幼时一些小玩意儿,都装在一个大盒子里,很是轻巧,周宁很快就吧盒子给搬过来了,江衍见了,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欢喜的。
他把盒子宝贝似的扒拉过来,打开。
盒子是方形的,不算大,大约半臂长短,里面装的大多数是一些精致的小香包,玉陀螺,弹弓,里面还滚着几个圆溜溜的珍珠弹丸,因为放在盒子里的时间长了,珍珠的颜色有些旧了,还落了一层灰。
他记得小时候宫里进了一批南海的珍珠,好多妃子都想要,最后却是全给他做了弹丸,他也不懂事,满宫里乱打弹弓,上百颗珍珠弹丸丢到后来只剩了几颗。元初帝那时崇尚简朴,这些都是父亲让人给他制的,父亲从不愿意让他在这些细节上将就,要么不给,要给就给最好的。
除了这些即使沾灰也仍然很奢侈的小玩意之外,盒子的角落里还有一根不起眼的陀螺鞭,那是木柄的,木头是平常的木头,鞭绳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这鞭子却是父亲亲手为他做的,意义不同,价值自然胜过这些东西加起来的总和。
江衍把鞭子拿起来,这还是他五六岁的时候用的东西,对现在的他来说,实在短了许多,拿在手上感觉也怪怪的,不过江衍还是把它抓在了手心里。
江衍是个有收藏癖好的人,不过他惯常收藏的却不是金珠玉石,而是别人对他用了心的东西,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是真的有人在意他,把他放在心上的。
回去的辇车上,江衍抱着盒子,手里一直在把玩着那条小小的陀螺鞭,陀螺鞭握在手里不是十分光滑,江衍知道那是因为父亲在把木头削成手柄的时候上了一层清漆,但是他刷漆的手法不太好,造成了一些疙疙瘩瘩,不过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心中温软。
美好的感觉止于承天殿前。
因为城中战乱未歇,朝中一应事务现在还没有开展,江衍就成了最闲的人,每日里既不用上早朝,也没人催他去文华阁读书,好在江衍是个认真的好学生,即使没有太傅催促,他还是每天给自己布置了功课。
江衍回到承天殿的时候,江玄婴正在前殿接见几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