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几朵落在他的脸庞,他却只感到心中苦涩。
忍不住在人群中寻找那个心心念念的人,目光百折千回,终于在某个角落发现了那个立玉修长的身影,一身白衣似雪,如丝的黑发被整齐地束了起来,端庄谦抑。他正含笑和苏府的二公子苏慕丹聊天,几片飞花停驻在他的头发和肩膀上,他却没有发觉。
忽地,苏慕丹缓缓靠近他,伸手为他拨去头发和肩膀上的纸花,宽阔的衣袖遮住了墨以尘的半张脸,只隐约可见他唇畔的微笑。
薛凌云心下一沉,酸意在胸口泛滥,正要走过去,却听见引赞的声音响起:“薛凌云公子,快请新娘进花堂。”
薛凌云回过神来,搭躬拱手延请新娘,双双走进花堂。花堂里香烟缭绕,红烛耀目,薛凌云和新娘在香案前停步,立刻有人奏乐鸣炮,新郎新娘双双下跪,点燃香火,上香,储伏,然后平身。
薛凌云越来越心不在焉,不安的感觉渐渐蔓延,却又不清楚哪里不对劲,忍不住在人群中搜索那一抹白衣的身影,只见墨以尘站在人群中观礼,唇畔泛着浅浅的笑意,当他们四目交接的那一瞬间,墨以尘的眸光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便隐没在云淡风轻的笑容之中。
此时,通赞的声音在耳畔扬起,响彻整个花堂:“一拜天地!”
薛凌云和新娘正要拜天地,却有一支短箭破空而来,尖啸的声音仿佛响起了丧钟,当那冷锐的光芒消失之后,人群中响起一阵尖叫声,薛凌云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望向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只见那流风回雪的白衣之中,血迹如花,殷然入目。
那一刻,他终于了悟何谓心胆俱裂,看着那人的身体渐渐倒下,白衣飘飞若雪,他只觉
心丧若死,立刻冲过去抱住墨以尘,着急地以右手压在他血流如泉的胸口,失控地大叫道:“叫太医!快叫太医!”
乍逢此剧变,众人尽皆震惶。薛棋立刻下令搜查刺客,并焦急地在人群中找寻来贺寿的几名太医。
“凌……凌云……笔……墨……”怀中的人忍着穿心之痛,每说一个字,唇畔便溢出殷红的血。
“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别说话了……一定要撑住,知道么?”
柔柔烛光在那苍白如梨蕊的脸庞闪烁跳动,薛凌云的心已万念俱灰,着急地朝人群大叫道:“太医呢?太医在哪里?”
“凌云……笔墨……”轻若浮丝的声音掠过耳际,字字牵动心魂。薛凌云双眸迷蒙地斥道:“你还没死,写什么遗书……”
他心痛……这个人,直到此时此刻,仍不忘家国大事。圣珈族民风骠悍,族民忠心义烈,若他们族长在京城不幸身死,他们必以为是朝廷有心加害,只怕又再兵燹连绵。
墨以尘所顾虑的,他懂,然而,他实在不愿意让墨以尘去写下这封遗书。
“圣珈族……圣珈族……”此时,墨以尘的额角已冷汗涔涔,眉头因忍痛而紧蹙。薛凌云以染血的手指轻轻抚平他的眉头,终于不忍让他含憾。悲恸地别过脸,以沙哑的声音向守在一旁的奴仆吩咐道:“来人,快去取文房四宝!”
少顷,奴仆满头大汗地取来文房四宝,薛凌云亲自为墨以尘磨墨。墨以尘接过薛凌云手中的狼毫,颤抖地在纸上写下遗言,当他的手将要支持不住时,薛凌云轻轻握住他的手腕,让他借力在纸上挥毫,两人心手相连,无声胜有声。
当墨以尘落下最后一笔时,终于力歇倒在薛凌云怀中,汗如雨下,呼吸越来越急促。薛凌云着急地握住他的手,急问道:“你怎么样了?”
此时,满头大汗的太医被众人挟了过来,他立刻在墨以尘面前端了下来,向众人叫道:“大家让开点,不要围着殿下。薛大人,快让殿下平躺到地面上。”
薛凌云闻言,小心地把墨以尘平躺在地面上,在他的手将要离开墨以尘的身体时,墨以尘忽地用力抓住他的手,继继续续地说道:“凌云……若我不幸身死……请你亲手把信交给……我的族人……”
薛凌云心头一紧,眼中泪光迷蒙:“你说这些话,是存心要折磨我么?不准你再轻易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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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那人已无力再回应,薛凌云的眉、薛凌云的眼渐渐在他的眸中模糊,鲜红的血线沿着他的唇畔缓缓滑落,他终于昏迷了过去。
薛凌云紧紧握住他那只滑落的手,十指相扣,感受着他指尖的温暖。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如果他的血可以换回墨以尘,他宁愿流尽他的血……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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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在这里跟看过《帝王业。天下安澜》的亲说一声,某飞前两天整理《帝王业。天下安澜》时,发现漏发了第十六章(人生如棋),现在已重新编辑,全文从二十九章变成三十章,漏看了的亲可以重新补看第十六章,对于这次的疏忽而使亲们造成的不便,某飞实在很抱歉。
☆、意气之争
在泰京住了数天,叶轻霄发现旭日国两派间的斗争比他想像中更紧张,竟已到了剑拔驽张的地步。
现在泰京笼罩在一片波谲云诡的气氛之中,虽然双方都做得很隐蔽,但哪能瞒得过叶轻霄?
最近城内突然出现了许多来历不明的商人,这些人都有武功底子,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俐落。朝中大臣也暗暗星夜聚谈,有些更开始闭门谢客。
楚傲钦也开始以各种名义召朝中大臣密谈。在这个多事之秋,已让人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而此时的楚傲寒,竟然还有闲情邀他同游泰京,与他把酒言欢。
今日阳光明媚,正是外出游玩的好天气。叶轻霄前几日一直和楚傲寒在一起,完全没机会与摘星阁联系。今日趁着楚傲寒有事处理,他便带了近卫朱礼外出游玩。两人装模作样地逛了一圈西市,直至斜日沉沉之时,两人便往西市对面的艳彩坊走去。
虽是黄昏,艳彩坊里却是热闹非凡,一栋栋青楼张灯结彩,各栋青楼的门前都站着三三两两的美艳女子,她们云鬟拥翠,一身纱衣让美丽的铜体若隐若现,每当有男子经过,她们便娇嗲地迎上去拉客。
叶轻霄停在最负盛名的牡丹楼门前,唇畔泛起一抹笑意,向朱礼说道:“听闻牡丹楼的媚娘艳冠天下,今天本王就来见识一下。”
语毕,叶轻霄一撩衣摆,走了进去。朱礼面无表情地跟在他身后。
此时尚早,艳冠楼中虽然人声鼎沸,却仍有座位。叶轻霄挑了一个比较靠近舞台的位置坐下,随即以眼神示意朱礼坐下。
朱礼已跟在叶轻霄身边数年,有时候只须一个眼神便能看懂叶轻霄的意思,他知道叶轻霄不想太张扬,便毫不犹豫地坐在叶轻霄对面,点了两壶酒和几盘下酒菜。
穿红戴绿的老鸨从叶轻霄一进门便注意到他,她扭着纤腰来到叶轻霄面前,嗲声道:“这位公子很生的面孔,是第一次来牡丹楼吧?不知道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叶轻霄闻言笑道:“既然来到牡丹楼,当然是想见媚娘。”
老鸨以红纱巾掩嘴笑道:“要说这艳彩坊,还真没有其他女子可以比得上咱们媚娘,可惜她脾气古怪,必须自己挑选入幕之宾。若是她看不上的人,就算掷上千金也无法见上媚娘一面。待会媚娘会在舞台上表演琴艺,能不能得到她的垂青,那就要看公子的造化
了。”
叶轻霄端起酒楼,抿唇喝了一口,说道:“若媚娘看不上在下,那也是在下的命。”
老鸨向他抛了一个媚眼,说道:“牡丹楼里还有很多美艳的姑娘,保证让公子满意,若公子有需要,尽管吩咐奴家。”
叶轻霄有礼地点头:“在下只要能见媚娘一面,足矣。”
老鸨嘴里嚷嚷着“又一个情种”,然后扭动那诱人的纤腰去招呼其他客人了。叶轻霄和朱礼默默对饮,与周围的喧闹有点隔隔不入。
少顷,门口走进来几名鲜衣玉冠的公子,老鸨见状,笑着迎了上来,声音提高了好几度:“庆王殿下一到,牡丹楼蓬荜生辉啊,殿下可是来看媚娘的?”
为首之人一身金边黄衫,玉映金围,五官与楚傲寒有点相似,眉目之间带着几分傲气,正是旭日国的庆王楚傲柏。他在叶轻霄旁边的桌子坐下,点了酒菜,对老鸨说道:“本王今晚要和媚娘好好温存一番。”
老鸨恭维地笑着,声音娇嗲:“殿下在此,媚娘哪会看上别人?在媚娘出现之前,殿下可要点几位姑娘相陪?”
楚傲柏示意身边的护卫坐下,傲然道:“找几位最好的姑娘来。”
“是是是,保证让殿下满意。”语毕,老鸨不敢怠慢,立刻去叫人了。
此时舞台上的节目已经开始,牡丹楼的姑娘轮流上台献艺,叶轻霄只是淡然地喝酒吃菜,朱礼更是目不斜视,面对一众柔情绰态的美娇娘却毫不动心。
就在台下众人望眼欲穿之时,终于看见一名肌若晚雪的女子抱着琵琶走到舞台上,她穿着一身白色纱衣,珠翠盈头,一双剪水秋眸往台下一扫,风情皆露。
那女子向台下行了个礼,动作如杨柳迎风。礼毕,她缓缓坐到椅子上,弹起琵琶,琴声缠绵清越,如双燕凌霄,让台下众人如痴如醉。
此时已有数名婢女捧着托盘走出大厅,老鸨那娇嗲的声音清淅落入在场众人的耳中:“在场的众位爷如果喜欢媚娘,可以给媚娘送一份礼,如果媚娘挑中了哪位爷的礼,那位爷便可以成为媚娘的入幕之宾。”
此话一出,大厅立刻喧闹起来,很多宾客都纷纷准备好厚礼放到托盘中,当婢女走到楚傲柏身旁时,他从袖袋里拿出了一个金步摇,上面饰以珍珠及上等绿玉,此物一出,满室生辉,其他人再也无颜献礼。只有叶轻霄从容地解了腰间的一片玉
佩放在托盘中,那玉佩不算十分出众,只是背面刻了一个小小的霄字,笔划很浅,若不细看,很难发现。
当楚傲柏看见叶轻霄把玉佩放进托盘时,冷冷地哼了一声。
台上一曲罢,众婢女把收集来的礼物送上舞台,媚娘扫视了几个托盘一眼,随即眼神疾闪,状似不经意地拿起了叶轻霄的玉佩,笑道:“奴家喜欢这块玉佩,请送玉佩的爷到玉兰阁一聚。”
“且慢!”楚傲柏脸色铁青地来回扫视叶轻霄和媚娘,最后把目光定在媚娘身上:“本王的步遥有何不及那片玉佩之处?”
媚娘望向叶轻霄,一双美目秋水盈盈:“殿下的步摇很好,但媚娘今晚只招待这位公子。”
楚傲柏冷哼一声:“原来媚娘并非看中了玉佩,而是看中了他的人。只可惜,他无法付你的约了。”语毕,他下令身边的侍卫清场,并以阴狠的眼神注视着叶轻霄。
老鸨见状,恭敬地来到楚傲柏面前,软声道:“这位公子有眼不识泰山,殿下大人有大量,饶过他这回吧?”
楚傲柏怒意正盛,一把推开老鸨,正要上前掀叶轻霄的衣领,只听见一声脆响,朱礼腰间的长剑已出了销,他护在叶轻霄面前,他冷冷地注视着楚傲柏:“你敢!”
楚傲柏虽然没再上前,却冷笑着说道:“本王为何不敢?”
媚娘此时已心急如焚,下跪道:“媚娘不识好歹,望殿下恕罪。”
她乃摘星阁的密探,很久以前便被派到旭日国打探情报,原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和叶轻霄接触,却不料中途杀出这名风流殿下。叶轻霄与摘星阁的人接触时向来不会多带侍卫,此刻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也不宜暴露身份。她知道楚傲柏为人张狂,定不会善罢甘休,心里暗暗为叶轻霄着急。
楚傲柏幽冷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叶轻霄,此刻虽是对媚娘说话,却更像说给叶轻霄听:“如此俊俏的人,难怪媚娘心动,连本王也想尝尝他的滋味了。”
“放肆!”朱礼脸色骤变,手中的长剑已向楚傲柏身上招呼过去,楚傲柏身边的侍卫见状立刻拔剑招架,就在一触即发之际,叶轻霄沉声喝道:“住手!”
朱礼全身一震,虽然不情愿,却无法违背叶轻霄的命令,只得悻悻地收了剑。
叶轻霄站了起来,一双眼眸如静澜止水,声音淡然:“庆王殿下是不打算放在下离去了?
”
楚傲柏看他不惊不怒,气度不似常人,心中对他的来历暗暗猜疑,更不能让他就此离去,于是冷声道:“本王今天是要定你了,若不能让本王如愿,你休想离开。”
听到叶轻霄被羞辱,朱礼已气得额角青筋暴突,连握剑的手都忍不住颤抖,他以森冷的目光注视着楚傲柏,杀气毕现。
叶轻霄以深邃如潭的眼眸扫视了一眼在场众人,再把目光定在楚傲柏身上,表情淡定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