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立刻上前行礼,叶宗希唤了一声平身,然后把目光投向叶轻霄,之前御医已回来复命,说他并无大碍,如今见他的脸色已回复如常,便放下心来,命令道:“开始吧!”语毕,他神宇气昂地朝南而立。
坛内已摆
好香案,何伊立刻上前拂袖燃香,宣读祭文,叶幽然神色庄严地行九拜礼,拜毕,他拿起匕首走近叶轻霄,却在握住叶轻霄的手腕时犹豫起来。
叶轻霄知道他的心事,温和地笑道:“割吧,你不合适当东越的国师。若想保住我的命,首先要保重你自己,如果你我皆成珑妃娘娘的眼中钉,谁来保住我?”
叶幽然沉默不语,握匕首的手微微颤抖着,试了几次都无法狠下心来。
“你就当为我留一条退路吧……”叶轻霄的声音几近叹息。
叶幽然闻言,双眼发红,涩声说道:“谢谢。”
“谢什么?我们是兄弟。”叶轻霄的声音柔和如风,带着兄长的慈爱。语毕,他抓住叶幽然的手,往自己的左腕一割,顿时鲜血如注,在那洁白的手腕蜿蜒而下,流入祭坛中。
叶幽然心头一震,忍住内心翻腾的感觉,含泪下跪,让叶轻霄的鲜血流入他的胸口,染湿他的衣衫。
朗读祭文的声音在天坛中洋洋如水,血腥味在空中盘旋不散。叶轻霄失血过多,脸色渐渐苍白,已体力不支,只凭一股意志力支撑着。
叶宗希心急如焚,几欲打断,但每当他看见叶幽然那俊美的侧脸,忆起自己曾负过这个儿子,便迈不出那一步。
叶轻霄感觉到血液从自己的身体缓缓流出,已渐渐听不清那忽远忽近的祭文,最后更是眼前一黑,几乎跌倒。
就在此时,一个同样身穿皂领缘青罗衣的身影冲了过来,急急扶住叶轻霄那摇摇欲坠的身躯,毅然割腕,让温热的血洒在叶幽然的胸膛。
众人一惊,皆把目光投向神色端庄的叶辰夕,那张轮廓宛然的脸在阳光下显得特别俊美。
叶辰夕别过脸,低声说道:“皇兄箭伤初愈,不宜再失血,我也愿意为幽然还俗。”
叶幽然闻言,心中百感交杂,因珑妃之故,他的心中本能地排斥叶辰夕,原不想用叶辰夕的血,但转目看见叶轻霄那苍白如纸的脸庞,只得硬生生地把将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闭目等待仪式的结束。
过了片刻,祭文宣读完毕,叶幽然拜谢了天地,缓缓站了起来。还俗仪式已完成,他突然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叶辰夕着急地为叶轻霄止血,仔细地洒了一重又一重药粉,然后轻柔地包扎伤口,而对自己正在流血的伤口却毫不在乎。
《
br》 叶幽然来到他们面前,关切地向叶轻霄问道“殿下,您可有不适?”
叶轻霄此时失血过多,只觉头昏目眩、全身无力,却仍尽力扯出一抹温和的笑意,答道:“我没事,回府歇一会就好。”
叶宗希走到叶幽然面前,原本威严的脸上带着帘有的慈祥笑容。此刻的他并非一国之主,而是一名对儿子心怀愧疚的父亲。
“从这一刻开始,你已浴血重生,不再是我国的国师了。”
“谢谢陛下!”叶幽然淡淡一笑,带着一贯的冷淡和疏离。叶宗希微怔,随即双眸黯淡下来。
叶幽然此时已衣衫尽赤,浑身血腥味,他压抑着心中的万千思绪,望向刚为叶轻霄包扎完毕的叶辰夕,说道:“康王殿下,谢谢您。”
“不必谢,这是我应该的。我们毕竟是兄弟。”叶辰夕的手腕已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
叶轻霄蹙眉说道:“还磨蹭什么?快点包扎伤口。”
叶辰夕不方便给自己包扎,磨了许久都毫无进展,叶幽然终于看不过去,抓住他的手腕,以锦帕为他拭去血迹,并俐落地洒上药粉,再以纱布为他包扎好。
日光射入,映亮了兄弟三人有几分相似的脸庞,皆俊逸非凡。
叶宗希深深望了他们一眼,与何伊无声离去。
包扎完毕,三兄弟缓缓步下天坛,狂风袭来,他们衣袂飞扬,突然有一种地动山摇的错觉。
叶辰夕小心地扶着叶轻霄沿阶而下,三人皆沉默不语。在天坛下守候的朱礼见状,立刻上前扶住叶轻霄,并为他披上狐裘,问道:“殿下,现在回府么?”
叶轻霄的脸色十分苍白,眉宇间盈满疲惫,点头答道:“本王累了,回府吧!”
此时,叶辰夕的贴身护卫苏世卿也迎了上来,恭敬地向他们三兄弟行礼,然后守护在叶辰夕身旁。
马车已在定天门外等候,他们三兄弟走出定天门,对看一眼,便各自上了马车。朱礼为叶轻霄铺好暖毡,行礼退下,就在他放下锦帘的时候,车厢内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他仔细倾听,却只听到后面那句。
“虽在帝王家,却还是有兄弟情的。”
他全身一震,不禁转目望向叶幽然和叶辰夕,叶幽然已上了马车,而叶辰夕却等到叶轻霄的身影消失在锦帘之后,才转身上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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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个人,原本都是无双风华之人,却因世间万变而各走各路。生在帝王家,至高至远的是皇权,至亲至疏的皆是兄弟情,虽锦衣玉食,但那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又有几人能懂?
☆、宁为玉碎
秦王府的竹影阁里琴声淙淙,佳韵如行云流水般倾泻而出。狂风袭来,吹散抚琴之人的长发,那宛如朱玉的脸庞半遮在秀发中,丰华入目。
此曲名叫破阵曲,乃东越国的高皇帝所创。开国之初,边疆未靖,常有外敌入侵。靖安十年,敌军倾剿而出,气焰煊赫。高皇帝御驾亲征,在河东平原与敌军大战,战场上号角嘹亮,万马嘶鸣,一片萧杀。酣战之时,忽地起了一阵狂风,把东越军的旗帜折断,东越军顿时士气低落,眼看就要溃败,高皇帝却突然拿出挂在腰间的玉箫,为士兵吹奏一曲,箫声与鼓声相融,在杀喊声中忽隐忽现,崩腾郁烈。士兵们知道高皇帝为他们吹奏曲子,十分感动,个个奋不顾死,力挽危局。
凯旋之时,士兵们哼着这首曲子进城,声震云霄,此曲便流传到民间,成为东越国的希望之曲。纵观东越国的历史,在战场或宫变中凭此曲挽回危局的竟有七次之多,不禁让人惊叹。
每当墨以尘弹这首曲子之时,秦王府的奴仆总是侧耳细听,心中纵有烦扰亦顿时化作云烟。此时琴声清新绵邈,响溢殿庭,有绕梁三日之妙,然而当他弹到曲子的□部分时,却琴弦乍断,发出一声闷响。
墨以尘抬头望向惊惶地站在门外的奴仆,含笑问道:“有什么事?”
语毕,他看见那奴仆的手里捧着一盆亡灯花,不禁心头一震,问道:“这是谁送过来的?”
那奴仆恭敬地把花盆放到墨以尘面前,答道:“回墨先生,这是薛凌云大人送过来的。”
语毕,那奴仆缓缓退下,墨以尘怔怔地注视着那青翠的叶子,忆起那一年的上元节,他曾和薛凌云说过的话。
“这是我族的亡灯花,别的花一到冬季便要枯萎,唯有此花不畏严寒,在冬季盛开。不过,这种花只有种植在科尔什的土地上才能生存。”
不畏严寒,冬季盛开……
他闭上双目,轻声低喃道:“凌云,你希望我像此花般,即使面对严冬也要挣扎求存么?若你知道我已作出选择,可会恨我?”
思索至此,他忽地起身,冲出竹影阁,寻找一直深藏心怀的那抹孤傲身影,走过许多亭台楼榭,终于在一片竹林下寻到正要离去的薛凌云。
“凌云……”墨以尘停在薛凌云面前,细细喘息着,额角渗满细汗。
薛凌云停住脚步,静静地注视着墨以尘,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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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以尘以衣袖轻轻拭汗,问道:“那盆亡灯花……”
薛凌云露出温柔的笑意,眼眸里盈满真挚:“那是我亲自到科尔什去找的亡灯花。我知你思乡情切,所以让它相伴在你身旁。”
墨以尘只觉喉间一阵热流,竟说不出话来。少顷,他才低声说道:“你可知道,我已效忠秦王殿下了……”
薛凌云心头一紧,暗暗握紧拳头,沉默不语。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但当他听到墨以尘亲口说出来的时候,竟如被万刃剖心般痛楚。
墨以尘抬首注视着薛凌云的脸,星眸渐渐迷蒙:“与其让你在别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还不如让我亲口说……因为你是我唯一不想骗的人。”
也许日后他们为了权谋而不得不欺骗对方,但至少在这一刻,他想向薛凌云坦白。
薛凌云静静地注视着墨以尘那张带着淡淡忧郁的脸,心中一阵痛。百转千回,最终还是走到这一步……
然而,当初自愿提出担任招降主帅的人是他,在墨以尘提出隐居避世时推开墨以尘双手的人也是他,他能怨谁?一个人最可悲的并非满腔哀怨,而是在于怨无可怨。
他的唇畔泛起一抹苦笑:“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
墨以尘悲凉一笑,瞑目不语。
薛凌云轻声叹息,转身离去,那悲凄愁懑渐渐消失在摇曳的竹影之中。
在春暖花开之际,迎来了东越国的狩猎节,所有正三品或以上的武将都必须陪同叶宗希出猎。按照惯例,皇族可以带两名随从。以前叶轻霄必定带两名近卫陪同,但今年,叶轻霄却决定带朱礼和墨以尘出猎。
虽然圣珈族最擅骑射,但墨以尘毕竟只是叶轻霄的幕僚,叶轻霄竟对他宠爱至此,不禁让人遐想。
当时有很多人不明白叶轻霄的用意,众说纷坛。然而薛凌云和叶辰夕却一笑置之,因为他们知道,今年狩猎节一旦夺冠,便能得到圣珈族的圣物羿日弓。
只有亲手取回羿日弓,才能保住圣珈族的尊严,所以墨以尘不能假手于人,只能亲手来取。这就是叶轻霄的用意。
狩猎节当天,叶宗希身穿方领龙纹对襟无袖罩甲,在仪仗队、禁军和大臣的陪同下浩浩荡荡地向秋阳上出发。
到了下午,他们终于到达秋阳山,叶宗希下令
扎营,自己先带几名近臣去猎一回,其他随行人员可以自行休息。于是,剩下的人在营幕前玩击球射柏的游戏,笑语声喧。
叶轻霄因为重伤初愈,没有陪同叶宗希去打猎。今天云淡风和,他决定外出散步,刚出了营幕,正好遇到墨以尘,他们便沿着营幕前的清溪步行。
正在射球的薛凌云看见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不禁心中郁闷,猛然把球踢出,撞向不远处的柏树,顿时枝叶摇曳,繁叶飘散。众人高声喝彩,他却有苦自知。
春鸟喧喧,落花成片,叶轻霄的唇畔带着温和淡雅的笑意,踏着乱琼碎石慢慢前行,墨以尘和朱礼跟在身后,夕阳从叶缝中射入,映亮了他们的衣裳,风华入目。
“以尘,你对夺冠可有信心?”叶轻霄转过脸来,含笑问道。
墨以尘一张俊美的脸沉浸在夕阳中,双眸宛如宝石,恭敬地答道:“朝中高手众多,要夺冠不易,不过臣会全力以赴。”
叶轻霄闻言,眉宇间仍旧带着温和的笑意,说道:“本王听说薛凌云最擅箭术,只怕他会成为你的劲敌。”
“臣的骑射乃薛凌云所教,若输给此人,臣心服口服。”墨以尘望向两岸的□,唇畔含笑,声如泉溅溪石。
叶轻霄但笑不语,事到如今,那个人不输也得输,而且心甘情愿。
不过,拥有武柄之称的叶辰夕却是绝不会退让的。叶辰夕并非只擅长打仗,他的骑射在东越鲜有对手。墨以尘虽然箭术了得,但要在群雄中夺冠却非易事。
想到这里,他又说道:“你的对手除了薛凌云之外,还有辰夕。在箭术方面,他可称东越第一人,当年他曾数次在阵中射杀敌将,箭无虚发。”
听到叶辰夕的名字,墨以尘那原本淡然的眼眸瞬间掠过一丝杀气,虽然他很快便掩饰过去,但仍逃不过叶轻霄的眼睛。
叶轻霄心头一惊,随即问道:“以尘,你是不是仍在恨辰夕?”
墨以尘知道瞒不过叶轻霄,于是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冷声答道:“我族因他一念而灰飞烟灭,怎能不恨?”
叶轻霄沉默片刻,说道:“不管你心中有多恨,但切记,不管在狩猎场上有多好的机会都不要出手伤他。”
墨以尘闻言心中一颤,在刚才听到叶辰夕的名字那一刹,他的心中确实生了杀念。而在狩猎场上正是最好的时机,一旦错过
,机不再来。
叶轻霄看他沉默不语,知道他在心中挣扎,继续说道:“你当初留下一条命,难道只是为了找机会杀了辰夕么?别忘了,当初薛凌云在战场上以性命保住你,若你刺杀辰夕,不管成功与否,薛凌云都脱不了关系,本王亦然。”
顿了一下,叶轻霄最后说了一句:“而且,他那样的人,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