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惊呼一声,娇声说道:“这场比试的胜利者是康王殿下。”随即命人请出红月姑娘。
叶轻霄看着美艳的红月姑娘下了花舫,一步步走向叶辰夕,行同拂柳,我见犹怜,而叶辰夕却只是站在原地,眉目里是掩饰不住的狂狷。
看着那两人相距越来越近,叶轻霄的心里泛起阵阵酸涩,此时漫天星辉都仿佛黯淡了下来,周围的喝彩声让他烦闷不已,那仿佛窒息的感觉让他觉得继续留在这里很没意思,于是他对洛斯说道:“本王下次再和你比试,时候不早了,本王该走了。”
洛斯原本兴致高昂,没想到突然杀出个叶辰夕,扫了兴。如今戏看完了,他再留在这里也没意思,于是和叶轻霄拱手告辞,
自己一个人沿着河边散步。
叶辰夕眼角的余光一直没离开过叶轻霄,如今见叶轻霄转身离开,他立刻放下手中的长弓,张狂一笑,说道:“京城花魁,不过如此。”
那红月姑娘闻言呼吸一顿,硬生生停在离他五步外,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叶辰夕却无心再管她,迈步往叶轻霄的方向追去。
叶轻霄早已把叶辰夕那句狂言听入耳中,心中豁然开朗,嘴上却斥道:“你既然瞧不起红月姑娘,为何去射那一箭?这分明是拆她的台,叫她以后如何在京城待下去?”
叶辰夕刚才只是不想让叶轻霄抱得美人归,一时情急才射了那两箭,哪管得了这么多。
“在我心中,她怎及得上……”一个“你”字即将脱口而出,却被叶辰夕硬生生止住,他偷看了叶轻霄一眼,见他神色如常才暗松一口气,又说道:“难得如此良辰美景,不如皇兄陪我走走吧!”
叶轻霄望向叶辰夕,只见叶辰夕那俊美的脸带着几分笑意,一双凤眼在柔和灯光的渲染下仍不失张狂,他忽然心中一悸,情不自禁地点头答应。
朱礼见状,不待叶轻霄命令便识趣地隐在暗处,默默保护叶轻霄。
两人沿着湘定河边漫步,灯市亮如白昼,青风明月相随,叶辰夕悄悄看了一眼地面上那两个并肩而行的影子,只觉得此生若能一直如此,何须羡仙?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走到城门前,东越国有上元节到城门摸苹果的习俗,取其平安之意。这天会有士兵用绳索在城门上挂许多苹果,到了亥时,城门的灯便会熄灭,让百姓到城门前摸苹果,若能一摸就中,便能一年平安。
此时城门前已站了许多人,只等亥时一到便要摸苹果。叶辰夕挑眉望向叶轻霄,温柔地笑道:“皇兄要不要试试运气?”
叶轻霄回以一笑,答道:“有何不可?”
他们并肩走到城门前,静静地等着。少顷,城门的灯火突然熄灭,人群里一片骚动,后面不断有人往前推,身旁响起几声女人的尖叫,接着又有人说道:“别推,有人跌倒了!”
但骚动的人群并未停下来,叶辰夕立刻把叶轻霄护进怀里,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快摸苹果。”
叶轻霄正要伸手,却感觉到胸口被人撞了一下,尚未完全痊愈的胸口钝钝的痛,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而这细微的异动
并未逃过叶辰夕的注意,连忙紧张地问:“怎么了?”
“辰夕,我不要摸苹果了,我们回去吧!”叶轻霄忍着痛楚,以尽量平静的声音说道。
厚重的城门挡住了月光,微弱的光线无法让叶辰夕看清楚叶轻霄的情况,他只得揽紧叶轻霄,快速退离人群,走到月光射得到的地方,细细打量叶轻霄。
虽然叶轻霄已尽量表现得平静,但他的脸色已比刚才苍白了几分,两滴冷汗从额头滑至眼角,宛如两滴泪珠,让叶辰夕看得心头一跳,慌张地问道:“是不是撞到伤口了?”
语毕,叶辰夕再仔细检查他的伤口,确实没有出血,这才暗松一口气。
叶轻霄刚才乍然被撞到伤口,确实有种钝痛的感觉,但此时已缓了过来,他看着叶辰夕那关切的脸庞,心中犹如暖泉阵阵,突然觉得有没有摸到苹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刻有叶辰夕在身边。
今天是月圆之夜,就让他放纵一回,暂时享受一回人月两圆的感觉吧……
“刚才伤口被撞了一下,有点痛,现在已经不要紧了。”他缓缓垂下眼帘,小心地隐藏住眼眸里的眷恋,唇边慢慢绽出一抹温暖的笑意,说道:“我想听你吹箫。”
近年来叶轻霄对叶辰夕的笑容总带着几分疏离,已许久不曾笑得如此纯粹,叶辰夕此刻见了他的笑容,只觉得一阵激动在胸中充盈鼓荡,立刻答道:“好!”
他们沿着河岸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叶辰夕拿出一管白玉箫,放在唇边试了几个音,随即吹奏起来。
叶辰夕平时吹奏的大多是激昂的曲子,今夜却吹了一首缠绵的曲调,叶轻霄静立在他身旁听曲,唇畔带着柔和的笑意,眼睛看着他那刚毅的侧脸,目光比平时温柔了几分。
一曲罢,叶辰夕回头望向叶轻霄,却对上叶轻霄那柔和的目光,不禁心神一荡,问道:“你觉得此曲如何?”
“和你平时吹奏的曲子感觉不同。”语毕,叶轻霄又低声补充道:“却吹奏得极好。”
月光从柳叶间射入,细碎地落在叶轻霄的脸庞,洒满他的眉眼,让他看起来俊秀绝伦,叶辰夕本已荡漾的心湖更添波澜。
叶辰夕本是张狂豪纵之人,吹奏的曲子亦滚荡崩腾。如此缠绵的曲调,他今生今世只为叶轻霄而奏。他的心意,不知叶轻霄听懂了几分?只怕即使懂了,也不会有所回应吧……
他隐去唇畔的苦涩,说道:“若你喜欢,我再吹奏一曲。”
叶轻霄轻轻点头,眼睛半阖,一副从容淡雅的模样。叶辰夕把白玉箫凑到唇边,又再吹奏出一曲清越缠绵的曲调。晚风徐徐拂过河堤,柳絮飞扬,他们并肩而立,衣袂飘飘,身后月影如潮,宛如一幅美丽的丹青。
☆、一步一回顾
过了上元节之后,东越国官员之间的拜年活动正式结束,国师府回复了往日的冷清。叶幽然性情古怪,本就不喜欢官场上的虚与委蛇,即使有官员上门拜年,他也爱理不理。虽然如此,但仍是不胜其拢。
如今总算清静下来,叶幽然在凉亭摆了一壶酒和几盘糕点,对着满园繁花独酌,十分悠闲。阵阵酒香随风飘散,与花香混在一起,变得十分奇特,让人闻之心醉。
正当叶幽然倒酒之际,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他轻轻蹙眉,却在抬头看见来人时,满脸的不耐烟消云散,换上一脸真挚的笑意。
叶轻霄身穿一件天青色织锦袍衫,头戴玉冠,衣衫上那栩栩如生的仙鹤更显得他玉树临风,他的唇畔带着温和的笑意,一步步走进凉亭,站在叶幽然身边说道:“怎么一个人喝闷酒?”
叶幽然添了一个酒杯,为叶轻霄倒了一杯酒,神情似笑非笑:“难得今天清静,臣心里欢喜,便想多喝两杯。”
叶轻霄似早料到他的想法,神色未变,只是端起酒杯凑到唇边慢饮。
叶幽然关切地望向叶轻霄,说道:“您的伤才刚痊愈,别喝太多。”
“只是胸口偶尔还有些闷,不要紧。”语毕,叶轻霄看了叶幽然一眼,欲言又止。
叶幽然见状,连忙放下酒杯,收起唇边那似笑非笑的弧度,问道:“殿下有事?”
叶轻霄也慢慢放下酒杯,对上叶幽然的眼睛,说道:“我听说你想辞去国师一职。”
叶幽然的眼眸忽地一闪,立刻否认:“没这回事。”
叶轻霄闻言,轻声叹息,握住了叶幽然的手,语调轻柔:“幽然,我希望你能走自己真正想走的路,不要因为我而顾忌。你虽然口中不说,但我一直明白你的心意,你当国师是为了在最后关头保住我的性命,但我……不需要。”
叶幽然的手轻轻一颤,转眸直视叶轻霄,叶轻霄坦然与他对视,眼眸里万千思绪,有对他的疼爱怜惜、更有倔强和傲然。
其实叶幽然一直都知道,叶轻霄虽然看似温和,但骨子里却比谁都傲。身为兄长,他一直致力于保护叶幽然,又岂会愿意拖累他?
他一直都懂,但却做不到袖手旁观。
“幽然,我并非和你客气,只是真的不需要你给我留退路。”语毕,叶轻霄把目光投向凉亭外那蔚蓝的天幕,低声说道:“
我早已为自己预留了多条退路。”
叶幽然闻言闭上双目,良久才又睁开,静静地为彼此斟酒,却没回答叶轻霄的问题。
叶轻霄知道叶幽然在某些方面相当固执,不容易被说服,于是按住他那只握着酒壶的手,继续劝道:“我知道你爱着以尘,虽然你未必能得到他,但我希望你爱得痛快。”
是的,仅仅是爱得痛快,这就是他对叶幽然的期望,因为这是他想要却永远做不到的事。
他可以爱任何人,却唯独叶辰夕不行,然而有些事情却并非他能控制的,即使时刻提醒自己保持距离,却总会情不自禁地沉溺在那份温柔之中,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只醉一夜。然而一夜又一夜过去,那个人的身影仍然刻印在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无法磨灭。
叶幽然静静地注视着叶轻霄那张怅然若失的脸,那双桃花眼里沉静睿智,仿佛能洞悉一切。然而,他很快便收回目光,缓缓帘下眼睑。
“你本是率性之人,笑时大大方方,哭时痛痛快快,爱得轰烈,也恨得轰烈,这样的你,如何能七情不动?你不合适当国师,不如辞了吧!我为你举行血祭。”说罢,叶轻霄放开叶幽然的手,拿起酒杯把杯中美酒仰头饮尽。
叶幽然终于动容,待叶轻霄放下酒杯时,反握住他的手,急道:“不行,你重伤初愈,如何能放掉这么多血?”
其实到了今天,关于国师一职的许多规定已不如建国时那么严格,举行血祭时也不必再按当初规定的量放血,但对重伤初愈的叶轻霄来说,仍然十分伤身。
叶轻霄对他露出安抚的笑容,说道:“放心,我会好好保重自己的。你早点上折子辞职吧!”
语毕,他犹豫片刻,继续说道:“幽然,我知道你不喜欢官场上虚与委蛇那一套,你比较合适云游天下,无牵无挂,你还俗之后不要再理朝廷的事了。”
叶幽然只是淡淡一笑,答案不言而喻。
他们三兄弟都是性情坚定之人,一旦作出决定,很难再为他人改变。叶幽然即使辞去国师一职,却仍会继续留在朝中,并选择对叶轻霄有利的位置。这已是他最大的让步。
两人又再对酌了一会,叶轻霄终于起身告辞。就在他走出凉亭的那一刻,叶幽然忍不住叫住了他:“殿下!”
叶轻霄闻言回头,静静地望向叶幽然。
叶幽然犹豫片刻,终于说道:“殿下对臣的期望同样亦是臣对殿下的期望。殿下性情坚隐,凡事以东越为重,为此经常刻意忽略自己的意愿,但臣只希望殿下能活得痛快、笑得痛快、恨得痛快,亦爱得痛快。”
叶轻霄内心一震,但很快便回过神来,唇畔带笑:“我没什么不痛快的。”
然而面对叶幽然那仿佛明烛一般的眼眸,他唇边的笑意很快便淡去,甚至有些伧促地离开了凉亭。
叶幽然的目光一直落在叶轻霄身上,在他眼中,那个背影一直是如此压抑、如此孤独,他很想给那个背影增添温暖,却知道能给那人温暖的并非自己,而是那个洒脱张扬的叶辰夕。
叶幽然再三考虑之后,最终选择了辞去国师一职,他的折子递上去之后,立刻得到了叶宗希的批准,选择了吉日,为他举行还俗仪式。
东越国的天坛位于皇宫的定天门外,坛外梅花绕径,清香馥郁。天坛朝南,圆如镜,以象征天,阶梯以白石堆砌,分内外坛。国师祈谷、祈雨均在此地。
叶轻霄身披狐裘,在梅径里穿行,他的身后跟着朱礼,两人一步步走向天坛。
太常寺卿何伊和叶幽然身穿皂领缘青罗衣,在天坛前恭迎叶轻霄。
何伊向叶轻霄行礼,恭敬地说道:“殿下,陛下已在天坛上等候。”
“抱歉,因为父皇派了御医来为本王诊脉,所以延误了一点时间。”叶轻霄脱去狐裘,露出一身皂领缘青罗衣。朱礼立刻接过叶轻霄递来的狐裘,在天坛前停步,恭敬地守在阶梯下。
叶幽然跟在叶轻霄身后一步半的地方,秀眉轻蹙,担忧地问道:“殿下,御医怎么说?您重伤初愈,定在今天会不会太快了?”
叶轻霄含笑答道:“御医说本王已无大碍了。”
叶幽然将信将疑,偷偷上前一步,观察叶轻霄的神色,见他神色自若,心中的担忧稍缓,抿唇不语。
三人渐渐步上白石台阶,走进内坛。坛内有一名身穿肩织龙纹玄衣的男子负手而立,那身影岐嶷非凡,气势迫人,正是东越帝叶宗希。
三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