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除了打得过小混混,谁都打不过。这样大好的时机都失了手,真是废物。
急忙起身,回身继续剑指云钟。云钟负手而立,微蹙着眉,惋惜地看着地上破掉的画。不好,惹怒他了,要发作了吗?发作也好,来一场决斗。
我又向他连刺几下,虽然速度已经快到几乎没人能看清了,还是未刺中。我不气馁,缓口气,抽出腰间的冰蚕丝,飞快地甩出去。他大概没料到这招,躲避不及被蚕丝划破了脸,鲜血滴滴渗出。
他瞪我一眼,握住我持剑的右手手腕,侧身全速向我撞过来,一肘磕在我肚子上,痛得我猛一弯腰,被他趁势夺了左手里的蚕丝,一圈一圈缚住了全身,勒得很紧,轻轻一挣扎就会割出深深的血口子。
他抱着我跃上路边的一匹高头大马,一挥鞭扬长而去。刚才的打斗大概太快了,路两边的群众一个个张大嘴搞不清状况,呆呆地目送着我们两人离去。
我不顾身上的疼痛,拼命想要挣脱束缚。手臂上被割得鲜血直流。云钟见状,把我紧紧制在怀里,使我丝毫动弹不得。
我说:“你想怎么样?杀了我啊!”
云钟似乎是笑了笑,不说话。
我说:“你最好杀了我,不然,我总有一天杀了你。”
颈上一阵灼热,一低头,就看到大片的红色,从肩头流下来。我猛然回头,看到云钟没什么表情地伸手擦掉嘴角的血迹,云淡风轻地说道:“对不起啊,我不想弄脏我的衣服,先吐你身上了。”
“你……”我哑口无言。
“我喜欢你。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云钟淡淡地说。
“你……你说什么?”我结结巴巴地问,没听错吧。
“我说我喜欢你。你跟我走。答应的话,我现在就带你走。”
风在耳边“呼呼”而过。
“你……变态吗?你杀了我的女儿我的朋友,你的国家亡了我的国家我的亲人,我与你,不共戴天。”我恨恨地说,“就因为我跟紫山长得像吗?你要我代替他吗?你就这样拿生命当游戏吗?杀了那么多人,你一点都不愧疚不在乎吗?”
“不在乎。”他语气轻狂,冷漠无情。我简直无话可说,为他罗列的种种罪状,他本人却仿佛浑然不知。心里顿生急躁,我握紧了双拳。那么多那么多死去的人,他们死得是这样的不值。地下的亡灵,你们放心,我一定亲手了结了这个恶魔。
良久无话,云钟又幽幽开口:“我想了想,要是当初遇见的是你就好了,就不必这样辛苦了。”
声音中有藏不住的黯然,我却知道,绝不能怜悯他。不能再犹豫,不能再心软。
傍晚时分,马停在了一座山巅。天边的红霞映得山间一片彤色,加之时值金秋,漫山红叶。就连淙淙的清溪,也是红色的。天地如染血,暖暖的颜色,却透出莫名的荒凉。大概,是太静了吧,一点人烟也无。
静静地立了好久,云钟专注地望着崖下的山间景色,若有所思。我才发现,这山很眼熟,竟然是刚才那副画里的地方。
他在等什么?他以为在这里可以重新来一次初遇吗?可以从头再来一次吗?
云钟叹一口气,问:“他叫我替他受死,好啊,我就替他。你觉得,这么做对不对?他会不会满意?”
我不回答。因为我不明白话中的意思。难道漠漠的刺杀,真的伤了云钟?
他继续说:“他是以为我会还手自保呢,还是就是想我死?”
见我不说话,他补一句:“你是他的同胞手足,知不知道他怎么想?嗯?告诉我他到底怎么想。”
“……我不知道。”
“哦……”
夕阳中的山路,一队人马疾驰着向山顶奔来。云钟抱着我下马,立定在山崖旁,深深望崖下一眼,又挑起眉毛轻挑地看看我,说:“子岐,你比他好,下辈子记得早点来这里见我。这辈子呢,我毕竟要杀你。”
我扯着嘴角笑笑。
马蹄声渐近。云钟突然猛地扯过我,紧紧抱在怀里。我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平静得像是等待日落,等待花谢。
马蹄声停。我强忍着手背割掉一块皮肉的疼痛,终于挣出蚕丝的束缚,以最快的速度拔剑,握住剑身,近距离狠狠刺入云钟的腹中,一剑刺穿,又补推进去很深。
云钟抱着我的手紧了紧,吐息微微乱了方寸,最后,轻笑一声,在我耳边低声说:“我就说,杀人比爱人容易得多……”
云钟倒地,最终,雪白的衣服还是染成了血红。
不远处静坐在马上的紫山,原本一脸淡漠,没什么表情,此刻看到云钟倒下,竟然愣怔了好久,像是辨不清状况,脸色从惨白变得铁青,最后抬起头看向我时,眼里竟然布满了血丝。
他纵身下马,拔出长剑,一步一步,向这边走来,脚步沉沉,像是不敢靠近。
“你杀了他?”他问出没意义的话。
“你杀了他!”
紫山挥剑,我身上的蚕丝还没解除尽,只能笨拙地闪躲。我说:“紫山,我不仅杀了他,还要杀你。为妞妞,为漠漠,为我的国家,为我死去的家人朋友们。”
“你杀了他!”紫山咆哮着刺来,我一边躲避,一边抛出蚕丝上的银针。然而脚下一滑,直直坠下山崖。
暗淡的天色充满视线,峭壁上的各式岩石急速远去。完了,我想,这下要死了。
就算不摔死,也要被乱七八糟的树枝扎死。
下面是一条很浅的小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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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不断孽缘 。。。
(四十一)
耳畔是隐隐约约潺潺的流水声,不疾不徐。然后是婉转的莺啼,啁啾的鸟鸣。一派清晨的景象。可是睁开眼,却是一片漆黑。
还没有天亮,让我再睡一下,就一下,马上就起。我推开拉着我的手,嘟囔着说:“别管我……让我沉下去,这样感觉好轻松……”
那人不肯松手,反而一把揽住我的身体,强行带着我向水面游去。
呼吸顿时顺畅了,我呕出许多水,感觉身体变得好轻松。眼睛却沉沉的睁不开。
有人轻拍我的脸,怜惜地说:“傻瓜,有什么事情这么折磨你呢,昏迷中也要一遍一遍跳河。”
这是谁?流水声又响起,鸟鸣声嘈杂热闹起来,一切变得真实起来,包括触感。有温软的东西覆在我的唇上,轻轻的,不打扰我的。
我清醒过来,猛地睁开眼睛,推开身上浑身湿漉漉的人,虚弱地说:“长……长安。”近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件一件清晰起来。我强撑着起身,匆匆地走开。
“你去哪?”长安抓住我的手臂。这一抓,我疼得龇牙咧嘴,低头一看,一道一道的全是伤痕,想必是蚕丝的功劳。
长安忙收回手,小心翼翼再问一遍:“你去哪?”
我掉头就走。
他跑到我面前,张开双臂挡住路,低低地说:“不许走。”样子那么幼稚,简直不像是前两天凶神恶煞的那个人。
天边聚起黑云,顷刻便翻滚着移动过来。一声声闷雷充斥在天地间,暴雨毫无预兆地落下,“啪啪”地拍打地面。长安定定地站着,挡住去路。
我皱着眉问:“你不恨我吗?漠漠的死,是因为我。”
他摇头,说:“不怪你。”
我无奈地摇摇头,叹着气说:“长安,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之间,只是这件事那么简单吗?你有没有算过,我们之间死了多少人?我害了你多深?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我一边说,一边后退,远离他。
“我是什么人?一个没用的废物,一个带着诅咒的人,你不是很聪明吗?不是很理智吗?为什么不能果断点离开我?笨蛋……死了那么多人,南风,梨花,大虎,妞妞,漠漠,还有,你忘了吗?当初我是怎样背弃盟约,害了平国?我过不去,过不去……太多的罪孽,太多太多了,我背负不起,背不动……你明白吗?”
我发疯一般,躲避他靠近。一声惊雷,河水突然猛涨一下,搁在河岸上的太苍,被毫不留情地卷入水中。我拼命追赶,毫不犹豫跳入水中,沉下去找太苍。太苍缓缓坠入水底,嵌入泥沙里。我扑腾过去,却再也扛不住了,任由水肆意灌入七窍。
一双有力的手揽住我的腰身,带我浮出水面。
“剑……”我喃喃。
“等着。”
一会儿工夫,长安再次浮出水面,把剑交给我。
接过剑时,他顺势一拉,把我拉进怀里,紧紧地拥着我,手越收越紧,像是怕我消失不见。
长安沙哑着嗓音,在我耳畔坚定地说:“傻白,你听好,多么深的罪孽,多么重的罪孽,我陪着你,我跟你一起背。哪怕死,我们一起。从今以后,我不许你再离开我半步。丢掉你,才是我最大,最大的罪孽。”
我感到深深的无力:“长安,这样不好,这样,太自私,对不起死去的人。”
“我不管,反正只要还活着,你就是我的。不,死了也是我的。死这样容易,我们现在沉下去,就可以了。可是活着的时候,为什么要苦苦折磨呢?一切都已经这么糟糕了,还能怎样更糟糕呢?”
我退后一点,仔细看着他的眼睛。浓黑的双瞳,一如往常的坚定,令人信赖,又不容抗拒。我瘪瘪嘴,就像小时候受委屈时一样,低低地叫一声:“长安——”
是了,还能怎样呢?各自背负沉重的担子,不如相伴着一起分担。还会有比现在更糟的境况吗?
大雨拍打水面,如珠坠地,清脆纷杂。天地间的一切都仿佛被洗净,洗得一尘不染,空气也透着格外的清爽。心里面一时间全空了,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只是听着耳畔时间不紧不慢地流逝。面上拂过清凉的风,令人堕落沉迷此刻的轻松安宁。
我低声说:“好辛苦……”
见我服软,长安安心地揽住我,说:“傻白,你怕死吗?”
我摇摇头。
他继续道:“死都不怕,还怕和我在一起吗?在一起比死都可怕吗?不就是被过去纠缠一下,我和你在一起,所有过不去的,我来扛,好不好?有我在,不必想太多。”
我抬头望他,如此触手可及的他,却让我感到不安和愧疚,想要逃离。很想妞妞,很想很想。我不配得到幸福,我不该过得很好。可是,这样想着,我却一步也退不开,就这样贪婪地留在他身旁。
无论如何,长安,我们不能在一起好好的活,却能够携手面对死亡的命运,这样,也好。
阴霾的天气里,相伴着走在暮秋的山中。尽管心里有许多事情在翻腾不休,可时间却自顾自地从容踱步,天地依旧按部就班从白天入黑夜,从黎明到日出,好像根本不在乎我们的存在,我们的辛苦,我们的悲伤。很无力的感觉,活着,或者死去,都很无力,大地永远是这般宁静摸样,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苦痛,绝情得让人心痛。
就这样走着,长安牵着我,向不知道通往哪里的方向,坚定地迈步。我跟着他,去哪里,都跟着他,放空自己沉重的心,安心地跟着他。
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听耳边时光如河水般缓缓流淌。
突然发现,时间好像并没有走远,经历再多,被这样牵着,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满足,那样安心。
岁月匆匆,重温却仿佛还在眼前,不曾走远,也不会走远。
不知道走了多久,才找到投宿的地方。身上的湿衣服被冷风吹着,凉凉地贴在身上,暴雨渐停了,淅淅沥沥,像是心情,阴沉沉的。
剥掉脏兮兮的外衣,我也不去洗澡,直接钻到被子里,缩成一团,连脑袋也蒙住。不行,还是不行,一静下来,心里就不安,很多的愧疚,很多的想念。妞妞,前几天还因为她上蹿下跳头疼不已,现在,现在……感觉空落落的,想起那时指责长安的话,我想,说我更合适——妞妞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活下去,是不是对的?
还有漠漠,是个好孩子,却负气走上绝路。
不要想了,长安说,不要去想了。
长安也钻进被子,凑到我后颈上辗转亲吻着。我绷起神经,配合他的动作。他最后却只是在我额上印了一个吻,便抱紧我,柔柔说了一声:“睡吧。”
我低头,深深埋进他怀里,想起他还有伤在身,又挪开一点,抱着他腰身的手却越收越紧,越紧越心痛,像是觉得,身边的人都很容易离开,一不留心,他就会离我而去。
他轻拍我的背,呼吸均匀绵长,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很清晰。
“长安——”
“嗯?”
“我杀了云钟,算不算为妞妞和漠漠报仇?”
“当然。”
“我算不算做了件有用的事。”
“嗯,很厉害的。傻白长大了,有能力保护自己了。”
“可是……他们还是回不来了……”我黯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