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情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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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情错-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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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树寒梅迎风立,摇身披雪仿丽裳。

        宋玄禛顿下脚步,遥指僻处一棵冷傲孤清的寒梅,对平福道:「帮朕折一截梅枝回宫给顗赏赏吧。」

        「是。」平福先扶宋玄禛到走道旁的低栏坐下,然后小跑到梅树下挑选开得最美的梅花。

        他左看右看,始终觉得最深处那枝梅花最美,可他拨开重重繁枝,划破手背,仍构不着那孤傲的梅枝。

        倏然一道紫影轻足点树,手执梅枝旋身一扭,再高傲的梅枝亦难逃高手武技,如不知身离主树应声而断,依然在那人手上开得灿烂。

        那人把梅枝递到平福面前,淡淡抿唇一笑。平福伸手接过,故作守礼,讷讷道:「有劳逊敏大人……」

        在一旁看得仔细的宋玄禛抬袖轻笑,眼眸含光对正在走过的二人说:「朕可不知暗卫统领可有如此用途,有趣,有趣。日后若朕要平福帮朕取下天边新月,也得靠逊敏代劳了。」

        平福见主子打趣自己早已羞得满面通红,然逊敏却处之淡然,毕恭毕敬地抱拳弓身道:「若陛下命令,臣定当尽力取之。」

        「呵呵。」宋玄禛伸手扶住逊敏及时递出的手悠悠起身,接过平福送上的梅枝,轻轻一嗅,续道:「寒梅淡香,白雪盈盈。朕也要快让匡顗闻闻花香雪香。」

        宋玄禛一语说毕倔强地迳自迈步前行,还不让旁人搀扶,坚持一手执梅,一手扶腰走到寿延宫。他的举动害平福平白冒了一身冷汗,一路紧张兮兮,生怕主子脚下一滑跌坐于地。幸而宋玄禛一路平安无事回到寿延宫偏殿,平福才松了口气。

        宋玄禛不作歇息走进寝室,掀开重重薄纱,顿见一人目合眉垂躺在床上,胸口前的锦被微微起伏,昭示此人依然存活世上。

        宋玄禛气喘吁吁踏步上前坐在床沿,两颊因躩步而走生出红晕,一双灵眸看上去更加动人。他把梅枝放在匡顗首侧,柔声说:「顗,我看今日寒梅正开,所以特地折枝给你赏赏,就如昔日你带翠菊入宫一样。」

        宋玄禛望着匡顗淡淡浅笑,垂睫向双手呵气,直至两手变暖,才探手伸入被中牵出匡顗的手,按在圆浑的腹上。

        「今天瑞佑很乖,想来昨夜闹累了,这下子才放缓手脚让我好过一点。」宋玄禛看着匡顗的脸庞,不由勾起一记苦笑,用另一只手轻戳他的眉心,佯装责怪道:「你究竟要什么时候才醒过来?要是你赶不及看瑞佑出生,又不知要悔多久了。」

        平福听见主子的话登时欲哭,想起昨夜主子因小殿下在腹中翻身踢打而不得好眠,今早又要拖着疲累至极的身躯一早起床到谦德殿接见近臣,还有无数个因腿脚抽筋、盗汗难眠之夜,心里便不由为主子而忧心。

        宋玄禛怜爱地抚过匡顗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然后把他的手放回温暖的被窝之中,笑说:「明明我才是最累的人,你却比我贪睡,你真是罪不可赦啊。喏,若你过了冬月还不起来,朕就要治你的罪,让他们把你丢到雪地上,看你还敢不敢睡……」

        「陛下,可以用膳了。」平福掀开薄纱走到宋玄禛面前说。

        宋玄禛漫声应了,托着腹底弯身在匡顗前额轻吻一记,方起身随平福回到主殿用膳。

        梅枝上一层细雪倏地落在床上,寒霜化作冷水渗入床铺之中,凉了锦绣,也凉了床上之人。一直睡得安稳的匡顗蓦然几不可察地轻蹙两眉,眼窝微动,眼睫轻颤,但幽幽梅香终究不能唤醒他,顷刻之间,他再次陷入沉睡之中。

        宋玄禛坐在满桌佳肴前执筷用膳,不论素食荤食,皆尝上几口,几乎平福夹什么,他就吃什么。

        平福见主子近日胃口大增,也特地让匡顼到御膳房吩咐厨子多做几道药膳,好让主子补补身子。

        午膳方用到一半,一名小太监跨步入殿向宋玄禛稍稍施礼,而后走到平福身边细细耳语。平福听罢登时欣喜不已,放下银筷对一脸不解的宋玄禛说:「陛下,时先生正在宫外求见!匡将军有救了!」

        宋玄禛闻言立时顾不得仪态,指间一松,银筷应声落地。他按住饭桌站起身来,向小太监扬袖吩咐:「快请时先生进殿,朕在偏殿待见!」

        时湛生一踏入偏殿看见大腹便便的宋玄禛,先是一愣,遂不由眉头深锁,摇头叹气。

        宋玄禛心知时湛生所叹何事,故主动上前迎去,挥退平福以外的侍者,腼腆道:「时先生,朕虽知有负先生多年来的努力,但朕……有一事相求,望先生成全。」

        「草民岂配陛下相求,陛下尽管命令便是。」时湛生揖手轻语,言间把君民分得清清楚楚,不悦之意随之表露无遗。

        宋玄禛垂首紧抿双唇,轻轻抚着肚腹吐纳数回平息瑞佑的躁动,方抬眸看向时湛生,点头引手说:「请先生随朕进来。」

        时湛生点了点头,随宋玄禛步入寝室,走过重重薄纱,终看见安睡于榻的匡顗。

        宋玄禛回身看着时湛生,猛然扶腹跪下,垂首道:「先生,求你救救匡顗。他已昏睡数月,若非匡顼向乌伊赤取丹续命,匡顗断不可存活至今。匡顼日夜为他研丹制药,只能令他服药果腹,人却昏睡不醒……先生当年既能从鬼门关前救朕一命,如今定能救治匡顗!朕这辈子不曾求人,只求先生看此份上救他一命!」

        平福见主子跪下,也跟着跪地,还向时湛生磕头道:「奴才也求先生救救匡将军!」

        「唉,我何德何能可让一国之君跪地相求?你们都起来罢。」时湛生上前扶起二人,让宋玄禛坐在床沿,续说:「我又岂会拒绝一国之君的请求,更何况……我更不可能不应侄儿之求啊。」

        「……侄儿?」平福与宋玄禛皆惊愕不已,二人对视一眼,不知时湛生所指何人。

        时湛生徐徐从袖袋中取出一块白玉,翻手递到宋玄禛面前,淡说:「此玉乃尧高祖御赐,亦即是你的祖父送给我的。」

        宋玄禛执起腰间的青玉与时湛生白玉一比,惊见两玉玉纹皆同,只是一为青玉雕成,而另一块则以白玉所雕。

        宋玄禛难以置信地轻喃:「可朕不曾听过父皇与皇叔提起……」

        「当然了,我未满六岁已离宫上山学医,为免麻烦特地隐姓埋名,而且我与先帝和小曷亦非嫡生兄弟。我乃先帝叔父静明王之子,故论辈份……我该是你的堂叔。」

        平福目瞪口呆地看着时湛生,心里不知何故,突然觉得时湛生的眉目跟主子有点相像之处。

        时湛生收回白玉,不以为然摆手说:「无论怎样,我倒求你不要唤我皇叔,听着耳痒,唤先生好听多了。」

        他轻拍宋玄禛手,走到床沿执起匡顗的手腕闭目静诊,两眉越蹙越紧,诊罢睁眸一探匡顗项间,遂从药箱取出银针为其刺穴放血。

        鲜血丝丝缕缕从银针刺处流出,宋玄禛看着紧张得心悸不断,大惑不解地看着时湛生取瓷瓶存下鲜血的动作。

        「看来他不止身中彤毒凝生二毒,还服过专制死士的命从丹。匡顼求得的灵丹虽化去二毒,但命从丹部分馀毒犹在,故令他至今昏睡不醒。」时湛生把瓷瓶收进药箱,另取一枚丹药掐碎混入水中,递给宋玄禛说:「此丹虽能化去命从丹的毒性,但他中毒太久,恐怕一时三刻未能清醒过来,尚须调养啊。」

        「朕知道了,谢先生相救!」宋玄禛速速接过杯盏,扶起匡顗,满腔激动道:「顗,你可要快点痊愈,陪我踏雪看梅,好不?」

        他一边自说自话喂着匡顗服药,时湛生看着心酸。待宋玄禛喂完匡顗,他便坐在宋玄禛身旁挽过他的手,轻探号脉。

        时湛生叹了口气,放开宋玄禛的手说:「你应当多作歇息,不然再多进补也虚不受补,反倒令胎儿生长过大,到时还是苦了你。」

        「朕没事的。」宋玄禛抚着肚腹,感到孩子的胎动,柔柔一笑道:「为了匡顗和瑞佑,朕绝对不会让自己出事。」

        转眼半月,宋玄禛尚有一月便是临产之期。

        他宣布摆朝半月,对外宣称身子抱恙,虽卧病数天,但知情之人皆知他们的国君日日夜夜守在依然昏睡未醒的匡顗身边,甚至移驾到偏殿作息。

        「顗,尚有一月瑞佑便要出生了,你若不再醒来可真的赶不及看他刚出生的模样了。」宋玄禛坐在床头轻抚着匡顗的额发,眼见时湛生和匡顼连日来为他针灸用药也不见起色,心里不禁越发失望,只能日夜期盼此非一场空欢喜。

        宋玄禛满目悲戚地看着他,苦道:「战事已去,我不要如你所言永不相见,你快醒来啊……」

        「陛下莫要激动,时先生说这对身子不好。」平福上前好言相劝。

        逊敏跨过门槛走进寝室,向宋玄禛揖手说:「陛下,逖国单于到,不知陛下欲在何处接见?」

        宋玄禛闻言强自打起精神,但连月照顾匡顗的疲累依然在脸上留下憔悴的痕迹。他吃力地扶住平福的手托腹而起,淡说:「摆驾大殿,朕不可失了礼数。」

        平福与逊敏面面相觑,遂还是平福说道:「陛下虽有御辇代步,但前往大殿路途遥远,路上难免受凉。陛下不如在谦德殿接见单于,岂不更好?」

        宋玄禛摆摆手,决然道:「两国议和后乌伊赤首次来尧,朕又岂可如此对待他?朕说大殿接见便是,无须再说。」

        「是……」平福满脸担忧地扶主子步出寿延宫,登上一直候在寝宫处的御辇,突然眼皮直跳,总觉得将有不祥之事发生。

        宋攸躲在树后看着平福一行人扶了宋玄禛上辇,待他们走远了,便从树后跳出来,避过候在寿延宫宫人注意,悄悄窜进偏殿去。

        她小跑到匡顗床边,当她看见匡顗沉睡的脸,立时高兴地低喊:「页页!我终于见到你了!」

        她踢掉脚上的鞋子,手脚并用地爬到匡顗身上,一边奸笑,一边把冰凉的手捂在匡顗两颊。

        「嘿嘿!冷醒你!」

        昏睡中的匡顗对宋攸的「攻击」不闻不动,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宋攸见状,本来喜上眉梢的样子渐渐敛了下来,扁扁小嘴说:「页页,你真的病了吗?你怎么不睁开眼睛跟攸儿玩?页页……」

        宋攸不断用小手推匡顗的身体,让匡顗的身体左右微晃了好几下。

        「父皇和母后说你病了,我不信。我偷听大殿的叔叔说,他们更坏心地说你快要死了,我都不信!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快点起来啊,告诉他们你只是困了,睡着了!」宋攸不断扑打匡顗的胸口,就像平时耍泼闹别扭时拍打床板一样,使尽全力用小拳头、小飞腿踢打在匡顗身上。

        「起来啊!页页起来!不然……不然攸儿要,呜……要哭了哇啊啊啊……」话未说完,宋攸已忍不住边捶打边嚎啕大哭,引来门外的宫人注意,纷纷冲了进去。

        「啊咳!」

        宋攸听见一声难耐的咳声,立时停下哭声,淌着眼泪鼻涕抬起头来,瞥见匡顗皱起眉头,眼睫籁籁颤抖,显现是睡醒的样子!

        她见匡顗有所反应,立马照样画葫,一双小粉拳连连使劲往匡顗胸前招呼,大喊:「页页!起来陪攸儿玩!不准睡!页页!」

        「公主不要这样,匡将军会被你打伤的!」侍者匆匆拉住宋攸的小手,试图把她抱下床去,但宋攸抵死不从,反而一时失衡整个人猛力撞在匡顗身上。

        「唔呼!」一口乌血从匡顗口中喷出,血迹污了大半枕头被褥,侍者跟宋攸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吐血的匡顗不懂反应,反而他们身后的小太监最快镇定下来,抖着声音说:「你们照顾匡将军,我、我去通报陛下!」

        宋攸甩开抓住她的侍者,爬在匡顗身上把他嘴边的血塞回嘴里,哭喊说:「页页不要死,页页别死!呜呜……不要……攸儿不要打死页页!」

        大殿门前,宋玄禛的御辇刚刚沾地。他扶住平福的手从御辇走出来,看到站在大殿中央上前迎接的乌伊赤,嘴边便勾起一记客气的笑容。

        乌伊赤看了宋玄禛圆浑的肚腹一眼,主动在平福另一边伸手欲扶他一把。宋玄禛见状甚是尴尬,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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