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事与愿违,匡顗一手牵着丁丁,一手扶住她的小肩膀不断急步转入小巷,在丁丁问他「怎么了」时,他低首硬拉丁丁前行,沉声说:「有人跟着我们。这小巷是死胡同,但翻过去后便是北门的入口,待会『嗖』过去后不要作声。」
丁丁点头如捣蒜一样晃着小脑袋,配合匡顗的指示抱紧他,蓦然天旋地转,她被扑面而来的风吹得眯起大眼,她再次睁眼之时,人已翻过胡同,站在北门前的隐闭处。
匡顼一个拐弯看见前面没路,气得甩袖转身离开,他长住宫中故此对城都的小巷不甚熟悉,但他决不认为匡顗会乖乖就范,明明看见他们走进此路。如此一来,此路后面一定别有洞天,他定要抓个熟路的人问问!
匡顗靠着墙垣听见紊乱的步声远去,方放开掩住丁丁的手,听那人的步声来看来并非习武之人才敢放松下来。
丁丁在匡顗一松手时连忙大口吸了几口气,要是匡顗没拿捏得准,恐怕小丁丁就要被匡顗闷死了。
「抱歉,我有否掐疼你?」匡顗蹲下去捧起丁丁的小脸蛋左看右看,大手替她把额发挠在耳后,着紧地上上下下给看个仔细。
丁丁摇摇头,不解问:「刚才跟着我们的人是谁?他认识我们吗?」
匡顗皱眉摆首,那人是谁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丁丁平安无事。他见丁丁并无大碍,也没有受了惊,便叮嘱道:「要是将来有人像今日那样跟踪你,你要学会拐进横街窄巷或躲在人群之中脱险,知道嘛?」
「有页页在就不用怕了嘛,学不学都一样!」丁丁娇嗲地说着,小小的身子挨到匡顗身上去,眨动长睫,还噘起小嘴有恃无恐地尽情撒娇。
匡顗见状不知该高兴还是担心,经过这三日的相处,丁丁对自己的依赖远超乎他的想像,而且她如此容易与人熟络对她自身十分危险。他也想如丁丁所说一直待在她的身边,可是这对他来说可是天方夜谭。先是那人一定不允,而且自己早已下定决心不再扰乱他的生活,认命返逖与桑拉成亲,只叹二人有缘无份。
匡顗低叹一声,温柔地摸着丁丁的头,苦口婆心道:「我不会一直在你身边,你要学懂保护自己。要乖乖听父皇和母后的话,他们最疼你了,你也要疼他们。」
「页页……」丁丁突然站直身子,垂眸道:「我忘了买天馔楼的云片糕,人家好想吃。」
匡顗对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说话一笑置之,看来小丁丁没把他说的话听进去了。也对,一个小孩子哪懂什么叫分离?吃得高兴才是重要。
他举头看看天色,午时已过,丁丁早该回宫去了,不然不知喜益宫会乱成什么样子。他轻轻掐了丁丁的脸一下,无奈笑说:「你该回去了,将来跟父皇出宫到天馔楼吃好不?不过可要叫两盘才够你们父女俩吃个够,要是你乖乖的,他可能还会买冰糖葫芦给你吃。」
「唔唔……将来将来,都是不知道的事情怎能说准?」丁丁不满地嘟嚷几声,要是乖乖回去可什么都没有了!她越想越恼,眼见撒娇不成,转而撒赖大喊:「我不依!我现在就要吃!现在要吃!」
「嘘、嘘!」匡顗手足无措地捂住丁丁的嘴,怎料她一口咬上匡顗的手,大吵大闹起来。
匡顗眼见丁丁的「泼势」不可收拾,逼不得已答应:「我买我买,我现在就去买给你吃,你先静下来好不好?」
丁丁听闻果然噤声,又摆出娇柔乖巧的样子眨着大眼说:「那页页明天买给我吃,我在喜益宫等你。」
匡顗歪首垂肩,强颜欢笑说:「之前说好出来玩三天而已,过了今天我就要走了,以后……都不再回来尧国。」
「我不管,人家明天要吃页页买的云片糕!不然我告诉父皇和母后页页欺负我,要父皇打你屁股!」
提起宋玄禛,匡顗立时不懂拒绝丁丁的要求。他暗叹口气,就当对丁丁作出补偿,毕竟是他害她在俞暄儿腹中时得不到父亲的呵护。
「……好吧,不过明天不准再撒赖了喔!」
「嗯!」丁丁喜笑颜开地深深点头,一举双手,匡顗顿时会意抱起丁丁,从北门的隐秘处潜入皇宫。
匡顗听丁丁所言踪身至蓬清园,在丁香丛后放下丁丁,弓身小声说:「记紧低着头走,别让人看见你的样子……」
「要是遇到上位的人就躲在年长的宫女身后嘛,我知道了,你都说了三天也不怕累!我都说了没人会到这里来了,你就是不信!」丁丁鼓着小脸蛋打断匡顗的唠叨,抬眼瞧了匡顗一眼,半带威胁的眼神说:「明天一定要到喜益宫去,不然我就告诉父皇。」
「我知道了,食言的是小乌龟。」匡顗伸出尾指跟丁丁打勾勾,算是承诺明天一定会带着云片糕出现了。
丁丁得了匡顗应允,打过勾勾,便乖乖目送匡顗离去,自己也东躲西闪地回到喜益宫。
想起这三天跟匡顗游历城都,吃遍全城小吃,看遍大小玩意,丁丁便开心边跑边跳,哪里记得匡顗叫他低调地垂首慢走。
她轻快地哼着俞暄儿以前常唱给她听的小曲,还大模大样地走进喜益宫。守门的侍者见她回来纷纷低头示礼,瞥见她如此高兴又不忍阻止她跳进殿内,只希望她看见敬淑宫的侍者候在一旁,至少让她早作准备,先打草稿。
不知大祸临头的丁丁自然没看见那群多出来的侍者,对她来说人多或少了都没所谓,她根本不放在眼内。
她摸出几个放在小荷包里的铜板,两手推开殿门,大声笑说:「雨若,今天页页把找零的铜板送给我呢!」
「公主……」穿着一身华服的小女孩跪在地上,泪光流转,可怜兮兮的看着夺门而入的丁丁。
她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转目瞥见雨若身前坐在一位妇人。那人在侍者侍候下慢悠悠接过茶盏,稍稍摆首一吹,嗑了口清香的热茶后,淡说:「不知攸儿在宫外玩得可高兴?本宫等着听你在宫外所见所闻呢。」
「母、母后……」
除了深夜之外,相信守在喜益宫前的侍者从未见过如此安静的喜益宫。他们平日所侍候的小公主只要一睁开眼睛嘴巴便跟着不断说话,吃饭时也不忘捣蛋一番,除了她累了,睡了,否则嘴巴没有一刻停歇。
可如今他们当真见了奇景,聒噪的公主竟乖乖闭着嘴巴听皇后训话,还不敢顶嘴,只连连点头称是。皇后问一句答一句,把这三天的「恶行」从实招来。
待他们以为公主此回悄悄出宫定是遇上什么大恶人而害怕了,却忽然听见公主用娇细的童声开始了今日的喋喋不休!
「母后,页页真的很厉害的!他会像父皇和逊敏那样『嗖』,而且他的『嗖』可以没声的!啊,不过页页不是刺客,他说他是您的朋友,还以为您是妃子,看来他真的好久没回来看您了。不过您不要怪他,他一定是没空才回不来的!我告诉您,页页他还会很多字呢!很厉害吧?母后……反正父皇都要给我找个夫子,不如……让页页当我的夫子吧?我会听他的说话乖乖的!好不好?母后……」
俞暄儿紧蹙柳眉,揉揉太阳穴说:「据你所说,那人自称是本宫的友人?那他长什么样子?」
宋攸以为俞暄儿答应,便一口气笑说:「页页可十分英俊呢!就算穿着太监服、化了妆,也会引来很多姐姐的目光,有时到婶婶的小摊上买东西还可以不用钱!有坏人想欺负我们时,页页也能把人吓跑呢!他比父皇还要高,还要俊,是攸儿见过最英俊的人!还未上妆前的他更俊!不过页页笑起来时脸上有两个小洼,脖子还有一朵小桃花呢,看起来蛮好看的!」
茶盏蓦然从俞暄儿手上滑落,应声摔到地上四分五裂。尔遐立时抱起宋攸怕她被破瓷划到,遂上前看看俞暄儿有否烫到。
「攸儿所说之人可叫匡顗?」一道不属于喜益宫的嗓音响起,众人无不惊讶转头看去,瞥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从殿门而入,严容正色道:「告诉朕。」
第三章
天犹暑,而意寒,君心悗难息。
丁香馞,杜鹃鸣,伊昔恨难平。
「备茶,开窗。」宋玄禛一回到谦德殿坐下便在案前扶额吩咐二事,平福跟逊敏听了立即应声各做各的。
平福一边偷看主子的脸色,一边着手煮茶,心里祈求主子千万要冷静,不要动怒,不然身子可受不了,到时他又要心疼好一阵子。
逊敏打开了窗子之后回到宋玄禛身边,垂首听令。未几听见宋玄禛叹了口气,眉头紧皱,指头不自觉地敲着书案。
「逊敏,死士一事办好了没?」
「回陛下,事情已准备妥当,只消陛下一声令下便可即日出发。」
宋玄禛若有所思地点头,说:「朕要提早吞并逖国,他恐怕听到风声才特意归来,朕不能让他肆意妄为!」
一语说毕,宋玄禛吃痛弯身,闭目掐紧肚腹咬牙死忍,绝不让自己痛哼一声。平福见状立时放下手上的工夫欲扶宋玄禛休息,却被他抬手阻止。
几下深深吐纳,疼痛缓了过来,宋玄禛的唇色褪了大半,粉白的唇瓣在白净的脸上仅仅点缀了丁点色彩,胸前强烈的起伏昭示他方才的痛苦。
他乏力地靠在椅背上,一手按在腹前,垂眸淡说:「传朕口谕,命五百死士潜伏凉都,准备突袭都门。」
「是。」
「还有,自明日起你亲自到喜益宫保护宋攸,不得她出门半步,让明聪代替你留守朕的身边。」
逊敏闻言一愣,面有难色地抬眼瞄了宋玄禛一眼,又转目瞟向平福。宋玄禛顺他的视线看了看已然一脸依依不舍的平福,深吸口气说:「听到没?」
「……属下知道。」他拱手低头,主子的命令不容有违。
「召明聪过来。」
「是。」
一阵轻风带过,逊敏像是从未立足此地似的没了身影。
平福把煮开的茶递到宋玄禛面前,听见主子疲惫地低叹一声,坐起身来拿起茶盏,打开茶盖轻吹热雾,低首浅尝一口,拧紧的眉心方慢慢舒开。
他沾指轻点热茶,不理平福的惊惶以茶作字,在书案上写了一字。平福见了只觉触目惊心,他恨不得抬袖抹了此字,让他不再扰乱主子的心,也不得他再伤害主子!
宋玄禛出神凝视桌上的字,抬手抹去字的左旁,独留一旁「页」字于案。手指在旁边点出一颗晶莹的水珠,指头一下一下打乱水珠,但它又在指尖下凝聚为一。那个字随动微颤,彷佛随时化成一滩没有意义的死水。
宋玄禛不想臆度他此行的用意,却又不敢不猜他的来意。本想此生不再相见,五年前假宣那人已死,算是放他一马,亦是放自己一马,怎料他当真还敢回来。
难道自己再加上孩儿的命都不够偿还当年的债?还是他一心为敌国而来手刃他方能安心?他接近宋攸又有何目的?
头疼渐起,他不愿再想,一手拂去桌上的字,两手扶额闭目静歇。
殿门微启,一道人影随光而入。平福转头看去,向进门的明聪点了点头,退到宋玄禛身后侍候。
穿着一身暗卫紫服的明聪单膝跪地,揖拳低首:「明聪参见陛下。」
宋玄禛睁眼抬起头来,两手十指相缠放在颏下,「翠州何府可有异样?」
「回陛下,自匡顗一行人离开何府,再无任何人等入府,何氏夫妇亦无可疑之举。」
「何氏夫妇可有外出与人接触?」宋玄禛细眉一蹙,闭目而说。
「有,近日老夫人风湿脚痛,携属下到药房抓药,仅此而已。」明聪想起老夫人抱着他的手臂蹒跚地走到药房,心里倏忽有点放心不下两老,而且还不知道那个替代他的丫头够不够机灵。
「到太医院叫太医抓几副治风湿的药,再拿些人参、当归叫人送去翠州给老人家补补身子。」宋玄禛站起身来走到明聪面前,稍稍弓身扶起明聪,拍了拍他的肩膀,续道:「这些时日委屈你了,从今天起,你不必再扮成丫环到何府监视两老,留在朕身边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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