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眸,我要去见柳梦已。”
潋君的语气平淡,但那坚决的态度却是显而易见的。紫眸凝神看着他,就仿佛是在挣扎一样,许久不发一言。
“紫眸。”
潋君唤了她一声,然后又道,
“不管你是不是要挡,我都要去见柳梦已。”
潋君目光中的坚定之色是紫眸从未见过的,想起柳梦已站在树林里的样子,她不由地茫然了。柳梦已的寂寞和痛苦,她是看得最清楚的那一个人。可她却始终觉得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而到了此时,这些一直认定了东西渐渐变得不一样了。
紫眸领着潋君和陈三往柳梦已的院子走去,沿途路过树林的时候,潋君不由地停下了步子。一个多月前还开得正盛的情语花早就凋零了,余下的只有一片光秃秃的枝杆。潋君站在原地停留了很久,紫眸茫然地看向他,并不知道他此时在想的是什么。但潋君的神情和目光让她不得不想到了柳梦已。这一个多月来,紫眸不知多少次看到柳梦已也是这样站在树林里,他神色中的惆怅和寂寞平淡而不鲜明,却着实让她心惊。
还未走到院子门口,陈三瞧了一眼天色,大叫不好道,
“哎呀,我跟船家说好天黑前就得上船。”
说罢,他朝着潋君拱拱手道,
“我先走一步,之后的事你自己看得办吧。”
紫眸冷冷地别了他一眼,并不作声。潋君明白陈三的心思,便提醒了一句道,
“王爷的病你可千万得看紧点,还有,不要再这么粗手粗脚了。”
陈三笑吟吟地连声说好,刚要走就听见紫眸略带嘲讽的问道,
“陈三,你不见见阁主,和阁主打声招呼?”
陈三笑了笑,神情自若道,
“我对阁主的忠诚是放在心上的,只求做的事是真正为阁主着想,不求这些表面功夫。”
紫眸闻言,心中气恼,但脸上仍是不动声色。她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日落西下,夕阳余辉慢慢地褪去了颜色。天色渐暗,灵山上吹起了寒冷的夜风。
紫眸和潋君走进了院子,两个侍女刚要迎上来就被紫眸挥了挥手,示意退下。
“阁主。”
紫眸上前一步,柔声唤道。
“进来吧。”
柳梦已的声音缥缈,就像是一缕轻烟,从门缝里飘了出来。依旧是平淡冷漠的声音,却让潋君心神一乱。他略微张开了嘴,仿佛是想要说什么,但声音就是怎也发不出来。
紫眸正要往里走,一回头却发现潋君还站在原地。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直到潋君颤抖着步子跟了上来。紫眸看着潋君一步步走来,他脸上那紧张而又欣喜的神情让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屋子里,柳梦已刚练完内功。这几日来,他内伤逐渐平复,便开始修炼冰寒无惘功的第十层。华月阁的武功是以毒修炼内力,毒性在体内乱窜的疼痛才刚开始就让柳梦已额头上直冒冷汗。桌子上放着的是紫眸一早就熬好的药,可暂时舒缓几分疼痛。柳梦已刚调整了呼吸,就坐在了桌边,拿起瓷碗慢慢地喝下药。
“紫眸,明日再多放一味百仙草。”
柳梦已的视线恰巧被碗遮住,并未发现走近他的人是潋君。
“柳梦已。”
潋君一走进屋子就看到柳梦已坐在桌边喝着药,他的额头上还残留着几滴汗水。月白色的袍子上粘了几处血痕,深红色的液体在蓝色的布料上并不显眼,却让潋君一眼就发现了。
柳梦已的手僵住了,他没有再喝药,也没有放下碗,就这么愣愣地停住了所有的动作。
潋君见柳梦已一动不动地就这么僵在哪里,连手也没放下来,一副不想与他对视的样子。他心中又急又恼,再开口时已带了几分怒意,
“柳梦已。”
直到这时,柳梦已才把碗放在了一边。潋君一看到柳梦已脸色苍白无血色的样子,一下子什么都不记得了。恍惚间他已走到柳梦已的面前,却见柳梦已神色茫然地看着他,一时间,潋君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柳梦已你……”
潋君的目光停在了柳梦已衣袖上的血痕处,柳梦已皱了皱眉头,平淡道,
“无妨。”
潋君抬起头时刚好对上柳梦已的视线,仍然是那双深如潭水的眼眸。只见柳梦已目光一颤,很快别过了头。
“紫眸。”
柳梦已朝着门口唤了一句,紫眸走近屋子,看了看柳梦已又看了看潋君,不发一言。
“把饭菜送到我房里。”
说罢,柳梦已起身往里头走去,擦身而过的时候就仿佛根本没有看到潋君这个人一样。潋君一愣,刚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柳梦已的手臂。
柳梦已的眼里略有惊讶,他转过头看着潋君,目光深凝。
两个人就这么彼此对视着,目光纠缠,仿佛谁也无法先移开眼。但,最后,还是柳梦已先瞥开了目光,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路途疲惫,先去用晚膳吧。”
这话听在潋君耳朵里,比针扎在心上还疼。他非但不放手,反而抓得更紧,柳梦已也不挣扎,而就这么木然地站在那里。
柳梦已并不看潋君,而是对紫眸说道,
“今日也晚了,明天一早再安排船。”
紫眸明白柳梦已的意思,她看了一眼潋君,愣愣地点了点头。
潋君心头一震,手也下意识地捏紧了柳梦已的手臂。他看着柳梦已一脸冷淡的样子,心里头满是又是气恼又是焦急。他狠狠地瞪向柳梦已,说道,
“柳梦已,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匆忙地赶回来?”
柳梦已别过了头,躲避了潋君的目光,他平淡道,
“这和我没有关系。”
潋君使出了所有的力气把柳梦已拽到自己面前,两个人的脸靠得很近,连对方呼出的气都能清楚的感觉到。
“柳梦已,我……”
“潋君。”
潋君心里头又急又乱的,自然没有察觉到柳梦已唇色发白,略带青紫色。紫眸惊见,忙出声打断。
柳梦已一甩衣袖,就把潋君推倒在了地上。他一眼都未停留在潋君身上,只是冷冷地对紫眸吩咐道,
“带他去用晚膳。”
说罢,柳梦已就急忙地往内屋走去,刚走几步就听到身后是潋君气恼的声音,
“柳梦已,你个乌龟王八蛋,听我说句话会死啊,连我都……”
柳梦已停住了步子站在原地。只见他刚要转头,身体却僵硬住了。紫眸忙上前扶着潋君站起来,拉着他直往外拖。
“柳梦已,你真当我先前两次是犯贱非要和你交欢不可。”
柳梦已眉头微皱,神色茫然道,
“露水姻缘,你说的。”
潋君起先一愣,然后他嘲讽地笑道,
“我说你就信?那如果我说我再也不走了,一辈子留在这里,你信吗?”
紫眸闻言一惊,下意识地看向柳梦已。柳梦已始终背对着他们,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只是他身体微颤,仿佛在刻意压抑着什么。
“紫眸,明日一早你亲自送他离岛。”
柳梦已声音压得很低,话说到后头有些急促,紫眸一听就知道出什么事了,赶忙把潋君往外拖。潋君刚被紫眸拉出了屋子,就看到柳梦已转过了身袖摆一挥,大门猛得关上了。潋君还未看清柳梦已的脸,眼前就只余下紧闭的大门。就像是那天他来找柳梦已说离开的事一样,仅仅只隔了这么一扇门的距离,却仿佛是两个世界。
“我们,先去用晚膳吧。”
紫眸的话刚说完,潋君就听到屋子里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就好象是要咳出心肺一样,光是听到声音就让人难受。
“阁主。”
紫眸心中一乱,喃喃地唤出声。刚回过神来,就发现潋君已挣脱了她的手,拼命地敲着门。
屋子的门被关得紧紧的,几乎是连条缝都没有。潋君丝毫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只是听着柳梦已一阵又一阵地咳嗽着喘息着,直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了出来,他才惊慌地叫道,
“柳梦已,你开门,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任凭潋君把手都敲红了,喉咙都喊疼了,里面都没有丝毫动静。直到咳嗽声渐渐平复,才听到柳梦已说道,
“紫眸,带他走。”
柳梦已的声音有些颤抖,透着疲惫和无力,就好象是整个人被抽空了一样。
紫眸忙上前紧紧地抓住潋君的手臂,她眼眶微红,略带哀求地说道,
“潋君,如果你不想阁主真有什么事的话,先跟我走吧。”
潋君此时已经感觉不到心里的任何情绪,只是茫然地看着紫眸,脑中浮现起先前陈三和她的对话。他隐约知道其中定有内情。
“紫眸。”
屋子里的人又催促了一声,气息微弱,语气坚决。
紫眸的手渐渐没了力道,她央求着在潋君耳边低声道,
“我什么都告诉你,只要你先跟我走。”
回想起之前种种,潋君也已感觉到柳梦已的事与自己有关。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大门,语气坚决道,
“柳梦已,我不会离开蓬莱岛的。”
说罢,他便跟着紫眸离开了。
潋君和紫眸刚走出院子,就碰到了正巧经过的兰祀。兰祀一看到潋君,目光凌厉地直视着他,冷冷道,
“你竟然死皮赖脸地又回来了。”
若是平常潋君肯定会好好和他斗一斗嘴,可此时他却没有半分心思,脑子里只想着刚才柳梦已屋子内的血腥味。
兰祀冷哼一声,目光阴冷,狠狠道,
“既然今日你不要命地来了,我就不会留下你这个祸患。”
说罢,兰祀就欲抬手朝潋君攻去,却见紫眸忽然挡在了潋君面前。
“紫眸你……”
兰祀一脸气恼地看向紫眸,紫眸紧咬着唇,神色坚决道,
“我不会让你伤他。不只是因为他是我朋友,也是为了阁主。”
兰祀闻言,嘲讽一笑道,
“为了阁主?那才应该杀了他。”
话刚说完,兰祀就已出手。正当掌风要袭向潋君时,被紫眸以内力化解。不等兰祀再次攻来,紫眸已击掌而去。兰祀未料到紫眸会真与自己过招,下手力道顿时减去了三分。不料,紫眸并未因此留有余地,她坚决的态度让兰祀气愤不已。
“紫眸,你真要为了护他和我打?”
紫眸不答,但面对兰祀投来的目光,她丝毫不闪躲。
兰祀收回了内力,冷眼瞟向潋君,然后转身而去。
等到兰祀走后,紫眸脸上的神情才渐渐放松下来。她眉头紧锁,目光中满是无奈和哀伤。
她与兰祀从小到大,打闹过招的次数四只手都数不过来,但像这次真正发生争执而大打出手,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兰祀临走之前,未看她一眼,可想而知是有多愤怒。
“紫眸。”
紫眸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潋君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我去叫侍女把饭菜送到屋里,去大堂还得再碰上兰祀一次。”
紫眸话刚说完,潋君就道,
“我什么都不想吃,紫眸,你答应过要告诉我内情。”
紫眸刚看了潋君一眼就别过了头,她挣扎了片刻,才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
“夜里风寒,我们回屋里说吧。”
潋君本以为自己原本住的屋子空关了一个多月早就积了一层灰,一走进里头却发现竟是一尘不染,
紫眸看出了潋君的诧异,她幽幽道,
“阁主他偶尔会来坐一坐,所以每日都会有人打扫。”
桌上放了四菜一汤,丰盛而又精致。但潋君一口都未吃,紫眸略微动了几下筷子,也没了胃口。
“十多年前,老阁主曾带着日月二使偷偷潜入天山,为修炼冰寒无惘功,而盗取了恒风派的镇门百余年的圣丹。只可惜刚到手就被恒风派发现了踪迹,他们一路逃出天山,杀死了近百个恒风派弟子,因此结下了仇怨。后来恒风派上蓬莱岛寻仇,我派也死了不少弟子。但这件事还是没有了结,直到恒风派掌门和老阁主定下宣山一战。”
说到这里,紫眸皱起了眉头,脸上隐约有几分恐惧之色。
“当年宣山一战,恒风派除了掌门外另有两位长老,而我们华月阁也由老阁主以及日月二使应战。老阁主心高气傲,不肯承认华月阁的武功会输给恒风派。即使是落败了,他也憋着一口气与恒风派掌门许下十年之约。最后跳下山崖而死。”
潋君一愣,下意识地问道,
“十年之约?”
紫眸眼中的恐惧越发明显,她颤抖着点了点头,回答说,
“十年之后由阁主和我派日月二使再于宣山,与恒风派一战。”
听到这里,潋君还是感到茫然不解,他又问道,
“那和我……”
未等潋君说完,紫眸就答道,
“华月阁的武功是以毒置于体内来修炼,而历代阁主练的冰寒无惘功是绝情绝爱的武功,一旦动情就会被体内的毒素反噬。”
紫眸死死地看着潋君,一字一句道,
“轻则吐血,重则丧命。”
紫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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