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池渊孪歌
第一章逃出生天
更新时间2010…9…19 20:41:51 字数:3853
是夜,皇城的除夕,注定热闹非凡。
洛安城里的男女老少,不论富贵贫穷,在这时才都是平等的享乐,家人团聚或友人相游,欢快非常。
尽管已是深夜,街角巷落依然灯火通明,恍若白昼,稍大的屋宅门口都挑挂了一对火红的灯笼,烛火摇曳,晃出潋滟的红影。也有守夜的更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几番相互调笑后就径自吃起主家给的零嘴,绵糖或是花生之类,解馋提神。
皇宫的靛青素色宫墙,四方规整,将外头的欢喜年味隔了开,内里一片肃杀,竟是比平日还要安静几分,几不可闻兵戎相接的刺耳低鸣,以及隐在树间难以分辨的火花。宫人一声惊叫未尽,便被利落地割断了喉管,鲜血飞溅数尺,砸在地上的尸体面目狰狞,身体还在痛苦地抽搐,脖子往外涌着腥膻的血沫子。
宫变,竟然是在这样的时日。刚才还在欢笑漫天的御花园,此刻已经变成火海,妃子宦官的哀号不绝于耳,不时有叛变投诚以求自保的大臣被从火海中救出,人影攒动不休。怀王抿了长剑上的血迹,冷眼看着龙椅上已经毫无气息的嘉兴帝寒离蕴,终于仰直了脖颈一阵张狂地大笑。
“皇……皇上……”一个女子肩上受了剑伤,仍是忍着剧痛踉跄着走近,扑在寒离蕴身上,绝色的容颜苍白,杏黄色裙裾遍是别人或自己的血。
“其儿,我带你走。”怀王南奕刚上前一步,那女子便迅速拾起一把剑架在玉颈上,向里一送,立刻渗出血来,眼神决绝地凄凄道,“不许过来……南奕,为什么……你是他信任的人,你已经是王了,权力就这么重要么?……”
“只有他死了,我才能和你在一起。其儿,跟我走吧,我还是爱你的!”南奕的眼睛里有泪光,真假难辨。
上官其呸了一声,干脆扬剑指着他,“南奕,当初你把我送给蕴,现在又是在说什么鬼话!?在你心里,只有权力!我早就对你没有他想,今日,便是恩断义绝了!”言罢,她毅然抹颈,浅笑着倒在寒离蕴怀中,如夏日海棠,开至绝美。
“哼,不识抬举的贱货。也罢,本王,不,朕现在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南奕越发疯癫地狂笑,好像一个掌管炎域的修罗,冷心残暴。
大雪倏至,掩了满目疮痍,尘归尘,土归土。
“皇兄……”寒离玦漂亮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小小的身子也不停颤抖,“母妃她也……”
“乖玦儿,不要看……皇兄会保护你的。”寒离钦伸手蒙住了寒离玦的眼睛,将他搂得更紧了些,手掌上满是温温热热的水印,寒离钦的右眼漫出一行清泪,在凛冽的寒风里瞬间无影。
国仇,家恨,
无论十年,二十年,
我也要讨回来。
饮血食髓,茹毛啃骨,
难抵南奕你今日所为!
“嗬——树上怎么滴水?”站在树下偷懒的胖官兵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气咻咻地嚎到。他旁边的瘦子肩膀一提,呱呱地笑起来,“怕是这场火吓出了猫尿还是鸟尿吧,你还真是走运!”
“鸟尿?!奶奶的!”胖官兵咬牙切齿,嚯得抽出佩刀仰脸望着树上,三百年以上的劲松,足有五人合抱那么粗,枝叶茂盛纵横交错,黑压压的一片,根本看不清内里的情况。
寒离玦惊惧地张大双眼,刚才滴在那个胖子头上的,正是他延着寒离钦的指缝流下的眼泪。如果被发现,他们必死无疑。
寒离钦冲他摇摇头,轻轻松开手半捂住自己的嘴,“喵喵——”地叫了两声,一般人很难分出真假。叫完了,解下腰里的一块墨玉,估准力道丢向远离他们藏身处的偏枝,那枝条沉了两下,玉佩的丝线巧力绕在枝上没有掉落,否则让下面的两个人看见,就更疑心了。
寒离钦不敢放松,屏气凝神,手心里渗出薄汗。
不知有没有蒙混过关,如果不能两个人都安全,他情愿自己出来,好让玦儿活命。
“奶奶的,还真是只猫!倒霉了我!”
“行了行了,咱们快过去吧,想也该要点队了。若是头发现,咱们兄弟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瘦子先挪了几步,回头看看仍旧心有不甘的胖子,又呱呱地笑了几声。胖子这才收了刀,骂骂咧咧地走了。
寒离钦舒了一口气,却又皱起眉头,御花园离最近的侧门也有千步之遥,单是怎么躲过这些怀王的士兵,就够呛。
“玦儿,我们下去,趁着天黑逃出宫。”寒离钦先向下探步,一点点将寒离玦抱放到身边,额角发梢都是汗,喘气声也大了不少。即使他有一些武功底子,可毕竟只有九岁,拖带一个五岁的孩子还是十分吃力的。
一路上有惊无险,怀王的官兵们因为大战告捷便松散了几分,各自欢庆着将来的奖赏,警惕性低了不少。寒离钦带着寒离玦躲躲走走,虽然身上脸上都是尘土泥痕,竟也安然抵达西北宫门,只要想办法出了这里,就应该能全身而退了。
寒离钦拉着寒离玦有些冰凉的小手,安慰性地抚抚他的手背,眼睛却盯紧了架着红杉木的宫门,一刻也不放松。
这扇木门,出得,便是生,
出不得,便只有死。
“皇……”
“嘘——”寒离钦展开寒离玦的小手,在上面写道,等。
寒离玦乖顺地点了点头,放心地缩在寒离钦怀里,心脏跳得用力极了,却一声也不吭。这世上,他最信最爱的人,不是母妃也不是父皇,而是护他宠他的三皇兄,寒离钦。
只要相信他,就一定行。
蹲藏在巨大青瓷水缸的阴影里,身上落了一层薄雪,身后又是冰冷刺骨的水缸,两个人都冻得有些僵了。寒离玦的嘴唇泛青,眼睛也像结了一层寒霜,就快要睁不开。
寒离钦急躁地看着已经逐渐亮起来的天空,又将怀里的小人儿搂紧些,好让他不会冻坏。
再耽搁下去,不仅玦儿支撑不住,恐怕想逃出去也难了。
父皇在最后的时刻将自己和玦儿用掌风送到树上,所以不论如何,他们都一定要活着。
“玦儿,醒醒。”寒离钦在寒离玦耳边低语,生怕引来守卫的注意,“快醒醒。”
“……”寒离玦迷迷糊糊地刚想说什么,便被寒离钦死死捂住嘴,抱着他向阴影深处动了动,身边经过一队官兵,不过并未多做停留,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玦儿,我们出去,小心些。”
“嗯。”寒离玦应了一声,猫着腰跟在寒离钦身后,沿着宫墙的阴影摸向宫门。无奈那里点着五六个火把太过亮堂,只在十步左右,寒离钦就停下,不敢贸然前行了。
等了有盏茶的时间,却仍是这般情景,丝毫没有办法。
这时,偏偏又有一队官兵押着几个清湛螭衫的一品武将过来,为首的正是手握五十万大军虎符的中正将军,聂崇辉。被捆成一串押送的人个个都有十万以上的军权调令,却也十分忠心强硬,坚决不肯向怀王的软言利诱屈服。
看他们个个步伐蹒跚的样子,定是在宴会上被下了什么药。否则,就是十队这样的官兵,也只是挥袖即去的小角色。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料是再硬的骨头再紧的嘴,只要进了怀王府的地牢,一百八十种刑法叫你们生不如死,什么都应了!”领队的官兵恶狠狠地甩了他们一皮鞭,几个人却像毫无知觉,连痛哼搭理都不屑去做。
那领队更加气愤,又结结实实地甩了两鞭骂过几句,才算略微消了些火。
寒离钦的头突然就嗡得大了。
这伙人抄着近路走,可不偏巧就要经过他俩身边,到时火光之下无所遁形,饶是想跑都难。此刻进退不是,硬是急出了一身冷汗。
寒离玦也知道形势不妙,紧张地抓着寒离钦的手指,不觉竟深深掐出了血印。寒离钦只顾盯住越来越近的一队人马,也未觉出痛来。
怎么办?!
寒离钦的心提到喉咙,死死将寒离玦护到身后,呼吸都跟着一滞一停的。
怎么办才好?!
若是自己冲出去引开那些人的注意,玦儿便还很有希望逃出去……
只要引开守门和押解官兵的注意……
寒离钦用力拽掉了寒离玦的小手,冷声嘱咐道,“玦儿,一会儿看准机会就跑。不要回头。跑出去。”
寒离玦困惑地睁大双眼,不知所措。
寒离钦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当要一步迈出阴影,却闻得押解队伍里一阵骚乱,就保持着迈步的姿势定在原地,静观其变。
聂崇辉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脚踹飞了那个领队,还“无意”地揣在那人的命根子上,痛得他一阵鬼哭狼嚎满地打滚,哭爹叫娘的好不壮观。
聂崇辉哈哈大笑,朝那领队啐了一口唾沫,大胡子一抖一抖,“小兔崽子,凭你也敢冲爷爷大呼小叫?!爷爷当初打蛮子的时候,你还在你娘怀里吃奶拉尿呢!”
言罢,冲身后的战场兄弟们使了个眼色,几个人便围住那个领队一起踢踢打打,简直热闹非常。
“嗳?”寒离钦纵使聪敏过人,此刻却也搞不清状况了。聂崇辉是土生土长的北方汉子,性子豪爽却并不莽撞,如斯举动,与平时真是判若两人了。
聂崇辉心理却明镜一般,原来早在刚才挨鞭子之后,他就看见隐在暗处的两位皇子了,习武之人的感官较常人敏锐一些,再加上征战数年,眼力自是非比寻常。
其他将军虽不知聂崇辉的反常为何,但必然事出有因,也就配合他演了这出好戏。
寒离钦接过聂大将军的几记眼镖,立刻心领神会,拉着寒离玦又向宫门碾了两三步,凝神等着守卫的空档。
果不其然,那领队的嚎得愈发惨烈,那边的人控制不住局面怕闹出人命,赶紧吆喝守卫们来帮忙拉开。
聂崇辉顶住药性,抬起发软的脚又踢在靠得最近的那人的胸膛上,一声大喝,“皇上大哥,你的仇,自是有人可报了!”
那些官兵理解为聂崇辉要反抗了,一个个吓得执枪拿剑,他们多多少少听过聂崇辉神话般的战绩传说,当然不敢轻视。
二十多人围在几个将军周围,大气不敢喘一下,心想着难不成苗人进贡怀王的软骨散只是虚有其名,真真害苦了他们!有一个腿脚快的,已经跑去报信拉援兵了。
寒离钦闻言却身体一振,强忍回眼泪,瞅准时机便领着寒离玦窜出宫门,急急前行了两条正街才停下,转向西北撩起下摆跪正,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聂将军搭救之恩,寒离钦铭记于心,他日复国,定奉将军国尊之位!”
寒离玦依样画葫芦,跪拜叩头,嘴中念念有词,却不会那种套话,舌头直打绊子。
寒离钦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瞪着宫中未熄的大火。
想必那些誓死尽忠追随父皇的人,也是九死一生的遭遇。
该死的千刀万剐的南奕,
我寒离钦要将你碎尸万断,
祭奠父皇母妃,忠主而亡的勇士,以及无辜惨死的宫人!
清清冷冷戚戚,街巷依旧,物是人非,
今日的朝阳,也已不再属于西梁。
第二章 危机再起
更新时间2010…9…19 22:14:46 字数:4245
暗红的朝霞似血,倾洒满天,大雪已然停了。
寒离钦脱了自己和寒离玦身上惹眼的锦丝外袍,撕碎团起丢在街角的脏笼里,只着夹袄和中衣。
寒离玦一向畏寒得要命,此时却也乖乖看着寒离钦撕毁外袍的动作不做反抗。寒离钦又解下了自己的夹袄往寒离玦身上套,寒离玦挣扎起来,“皇兄,玦儿不冷!”
“玦儿……”寒离钦心里一阵酸楚,还是硬将夹袄穿在他身上,“乖,听话。”
“皇兄……我们去哪?”寒离玦的小脸冻得发红,乌亮的眼睛望着寒离钦。
“玦儿,”寒离钦蹲下身子,轻柔地抚着寒离玦顺滑的长发,“以后不能这么叫了。要像寻常百姓一样,叫我哥。”
“嗯,哥!”寒离玦倒是改口得快,清清脆脆地唤着。
寒离钦起身,将寒离玦抱起,指着南方,“玦儿,我们去南方,母妃说她的家就在那里。而且,不会冷呐。”嘴角终于浮出昨夜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浅浅淡淡,无奈又惆怅。
“好。哥,我们还会来吗?”
“回来?……当然。到时,哥哥再给你一个家。”
原怀王府,如今已经是南怀国的皇宫。怀王府本就阔大奢美,只是将龙椅等物移了过来就变成了新的皇帝行宫。当初的王府侍臣,依按西梁的惯例不兴阉刑,直接做了宦官。
趴在金殿下的大臣俯首贴地,却还是怕对上不尊,憋了一脑门子的汗。
南奕身着龙袍,惬意地把弄着手里的玉玺,良久才问道,“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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