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希浅蓝的眼影跟淡紫的唇彩,随着她的叙述色彩更加艳丽动人。
唐霖听得出神,他知道他的皇姐很厉害,但……
“这些事,你从来没同我说过。”
唐希掩唇而笑,“我当然不能随便告诉你了。那次围猎,死了一个皇弟,我这个公主也受了重伤,可是足足卧床好久才复原。这样的代价,我怎么可能随便的就同你说了呢?”
“所以,小霖,如果你真的那么想要这份力量,就让我好好看看你的手段吧。”
给我看看,如今的你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你能不能对你的母妃,你的兄弟姐妹挥出你的刀;你能不能洗去所有嫌疑,不沾半点血腥踏着尸骨横行。
唐希抚着唐霖的脸,温婉而笑,一字一句的道:“个数不限,时间不限。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借他人之手,不能嫁祸给其他的兄弟,不能引起别人的怀疑。即使拿我作为你的目标也可以哦。我绝对不会怨恨你或者心怀不甘的,因为倘你真的能杀的我,不过是我自己没用而已,我会欣慰的将你想要的东西分毫不差转交与你。怎样,要做吗,唐霖?”
海月 第72章 雪。
“千狐,我恐怕真的有点,要失控了。”阿离一脸苦笑的说。
千狐睨他一眼,哼了两声,“早干嘛去了。”
说是这样说,千狐还是把阿离的手握紧,“有我在啦,没事的。还是赶紧的离开这里比较好,你的小殿下没那么快被拐走的,到时候回来再弄也不迟。所以我就说啊,直接把他抢走就成了,何必这么麻烦。”
说到唐礼,阿离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不是,虽然一方面我是的确蛮想让他自己脱离以前的影响爱上现在的我的,可是另一方面也算是观察吧。”
“观察?”
阿离眉眼带笑,垂目凝着自己的指尖道:“恩。现在的小礼,有点……”
“我同以前身为唐月时候有着相当大的不同,毕竟唐月不是真正的我。可如今的小礼有些地方也蛮值得推敲的。”
他的小礼,没有现在这么笨。
他爱的那个孩子,虽然有些时候不免幼稚却有着超乎常人的心智,够敏锐,也够狠毒,当然也相当会伪装。如同经验老道的猎人,或者狡诈圆滑的猛兽,总能雌伏于被人忽视的角落,不动声色但往往能一击致命。
现在的小礼,虽然成熟了些,可是不得不说一些时候近乎,愚蠢。
这让阿离,有些小小的失望。
即便是恢复了阿离的身份,完全可以从此如同陌路弃那些岁月如敝履,也还是放不下舍不得的那个孩子,只是这种程度而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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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关。
雪满华国。
如今的典关,唐礼这出宫建府了的王爷只需要参与宴会便可,不像以前那般得长久的留在宫内。
书房内。
青玉案上铺了上好的宣纸,上方搁着云端游风的镇纸,细腻的墨汁也磨好了放在一边。
唐礼难得有雅兴,心平气静的打算写上几个字,磨磨自己这段时间来莫名的烦躁。
蘸墨提笔,悬而不下。
笔触将落,“小殿下——!”
手一抖,“唰——”一道墨横跃然。
唐礼扣着笔的手骤然加力,还来不及现出怒容,千狐碰地闯了进来,拖过他就往外跑。
她还不忘回头露齿一笑,“小殿下,跟姐姐我来堆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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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唐礼第五次断然拒绝了千狐递给他的雪球,继续站到廊下,抱着两手看千狐跟阿离满地玩得不亦乐乎。
叉子跟阿拾两看两相厌,趁此机会将私斗光明正大化,也是打得热火朝天。这叉子虽是动物,但本来身手就相当的机敏,而且也甚为聪明,充分发挥了它身小灵动的优势,竟然跟阿拾这个杀手出身的人不相上下。
而唐礼最为吃惊的却还是阿离。
他本以为阿离这样温柔的人,也是会像他这般观看而已,谁曾想阿离也跟个孩子似地。
“他们可真有趣。”娇弱的女声飘进唐礼耳际,正是唐希。
唐礼淡淡的将阿离那边望着,“恩”了一声。
唐希瞧瞧唐礼俊秀的侧脸,无声而笑。她早早拜访过了家公家婆一众亲戚,只派人送了些礼物去宫内,就自行过来了。
她的母妃,那个怯弱的出身卑微的和妃,早几年前就郁郁寡欢而逝,而唐月的大变,更让她失了再入宫的心情。而邛孟又是长期候在宫内,坚守着那个怎么说也跟邛家身份不相符合的职位,守护着唐月的安全。
如今这年月,还能让她找到点归家之感又能轻易见得面的,也只剩下了唐礼这个她最为挂心的皇弟了。
“这个是沿图,哇哈哈,还有这个是木臣,像吧?”千狐得意的炫耀作品。
阿离完全不想说什么,这种惨不忍睹连说它是“堆”都牵强的玩意儿?他们每年都有一起玩雪,堆了无数个雪人,然而千狐的技术仍旧是,毫无长进!
叉子跟阿拾打得更加激烈,漫天雪球乱飞,“噗——“不知谁手里飞了一个出来,将千狐正鼻孔朝天自得不已的作品爆了头。
“……果然是很久没有调教你们了,有点皮痒了啊……”千狐阴测测露出个笑,一把从她的“木臣”上抠了一大坨在手里捏实在了,扑将上去!
阿离把手放到嘴边呵气,搓了两搓,两眼随着千狐的身影转动,淡淡的表情。不管他们多大,这样的玩乐必不可少,用沿图的话说,这是他们过年的传统,也是他们还是沿图的孩子的证明。
唐礼不由自主的将目光凝到了阿离身上。
他身后是嶙峋枝桠的枯树,而人站在一地白雪里,影子淡淡映于其上,和树影纠结在一起,黑白分明像是水墨画里出来的人影。淡然温笑,眉目沉好,瞧着便觉得冷寒入骨的冬雪也软暖如同棉絮,褪尽了冷意。
唐希也在打量阿离,这般温润的人呵,的确是有副好皮相呢。倘若不知他是门外顾问,怕也只把这人作了儒雅的隐士游人。
看了一会,唐礼觉得无趣了。
忽然之间忆起以前唐月尚好的时候,每年都定然会带着他在雪地里打滚的。即便是他将要立冠快成了年,这惯例也是不变的。到了后来,唐月冬日里怕冷,除非要事断断不出门,也就作罢了。既然父皇想不起,他自己也没必要提起。
而那边阿离抱着两手,微笑自如将眼前场景收入眼底。但不知不觉,他的眸在阳光下反射出冰霜的光泽,冷冷历历,渐成夺目摄魂利芒。刮骨的寒风竟也不及此刻阿离眼神半分。
“彭——!”一个大雪球朝着阿离脸正中直直地砸了过来,伴随着的事千狐的厉喝:“不准躲!”
阿离有些混沌的神智尚没能完全脱离浑浊的深渊,但千狐的声音却是刻在灵魂里般的深刻,她说不准躲,他就绝对不会擅自移动分毫。
于是那一大团的雪球就在阿离脸上炸开,糊了他一头一脸的冷湿。
阿离回神,淡定的抹去脸上的雪粉,没有半点狼狈,仍自是雅致丰神俊朗。
还没开口询问,千狐已经在那边气冲冲指着他的鼻子就骂骂咧咧开了:“你要再敢给我这样一次,我就直接弄走你!”看样子是气得不轻。
这情绪变化的太快,叫一边瞧着的唐礼两人微讶。
只阿离理亏,讪笑了一下,“我……”话未及说,迎面又是几个雪球接连而至,团团都带上了千狐的巧力,以诡异的旋转和速度奔袭而来。
阿离苦笑,却也不躲开,再一次让这几个雪球结结实实打在身上。反正也无关痛痒,只是凉了一点罢了。先让千狐撒气才是。
恩,没什么的。
第四十八个雪球从脸上掉落,阿离还是浅笑,慢悠悠的道:“千狐。”
他低头弹去一身雪屑,指尖轻动,雪雪纷纷。
千狐掏掏耳朵,“啊,今天就这样了吧。回去了回去了。”
话未落,阿离已经抄起身边雪人的头,对准千狐砸了过去,“回去?还早呢。”
唐礼望着眼前又是一团混战,和唐希对望一眼,看到唐希眼里的兴味之后更加无语。阿离未免也太……
“啪——”碎了的雪球从唐礼额角掉下去。
“嗵——”唐礼的袍角渐渐浸湿了一小块。
“崩——”唐礼脸上被撞到柱上溅起的雪水落了几滴。
“咕——”英华跟喜乐齐齐咽口水。
唐礼内劲一凝,扣掌一旋,一堆积雪环绕凝聚在他掌心渐成巨大之圆。他冰冷的声音不带半分感情,在这样的空间里掷地有声,“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唐希掩袖,心底暗自发笑。
只见漫天飞雪,球团乱舞,人影挪动腾移,不见刀光剑影而斗意十足,未瞧血光之险然通身战痕。
“呼,呼……”
几人都是气喘吁吁。
千狐喘着喘着就自个大笑不已,腰都直不起来,眼角甚至泪光点点。
阿离望着她,但笑不语,眼里却是透出了寂寥。
“不跟你们玩了,走着!”千狐一挥手,转身走掉。叉子阿拾摸摸头脸,跟着走了。
唯独唐礼便平复呼吸,便将眼神定到阿离。
许久不曾全凭气力使劲使得这般畅快,以他的体力也觉得有些耗了。但阿离只微微喘了喘就全然无事了一般。
然而不知千狐刚才那笑是勾起了他如何的心思,阿离目光飘忽游离,孤零零站在白雪地里,淡薄的便似要随风散了,忽然就显出些落寞来。
唐礼相当不喜这般的阿离,脱口而出:“阿离……”
阿离笑起来,瞳仁里只映了唐礼一人的影,澄澈流华。“殿下还是赶紧回去沐浴吧,别得了风寒才是。我没事的,殿下。”
语调轻软,呢喃情语般。
唐礼忽觉心头一泓暖泉突突汹涌,瞬让他沉底不起,暗自沉溺。
彷如是那年那月,那人重到了自己面前,浅笑温言,关切怀怀。
轰然炸开。
唐礼不可置信,瞳孔猛然放大,然而旋即猛缩。他掷下一句“你自己也赶紧去清理一番”拂袖便去,再不看阿离一眼,经过唐希身侧时候也是目不斜视,径直而去。
阿离心里发苦,对唐希点点头,也去了。
满庭华雪,又只剩了唐希一人。
“呵……”嘴边白雾凝气,唐希笼笼领口,还是自己一个人啊。
冷风拂过一地乱雪,点点白花又降。
唐希伸出手,有一朵落进了白皙柔嫩的掌心。
又下雪了……
海月 第73章 泉。
暖泉内。
水气蒸腾。
唐礼赤身泡在泉里,长发拢到了前胸,水波上露着光滑的脊背,流畅优美的线条在水雾里隐隐约约。
这是他府内另外引入的温泉支流,与千狐他们用的大温泉不同,是专属于他的浴房,单独建在他的寝间后。
唐礼右手掩面,左臂下垂,手肘以下没在水里。
这到底是怎么了?
脑海里方才阿离的浅笑一闪而过,唐礼的心“咯噔”一下,乱了方寸。
不对!
不是这个!
这应当是些别的什么东西,像被埋藏起来正待破土而出的一些碎片,忽闪忽隐,却至关重要。
困扰着此刻的唐礼的,不是他现在感情的程度深浅问题,而是——他为什么会有这般情绪。
还有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总觉得自己不该是在想着这些事情才对。
唐礼放下手,闭上眼把自己往水里闷了闷。温暖席卷全身,唐礼不由惬意的松了口气。
怎么又把阿离跟父皇重叠了呢?真是……等等!
唐礼忽然间眼神幽暗。
他对父皇的感情天生就是被强行灌注的思想,无关他自身意志。
也即是说,他根本不可能对父皇以外的人产生爱慕的心情。
那么,他对阿离,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礼慢慢的陷入了沉思。
这样说来,他的父皇失忆是失忆,断不可能突然性情大变到这般愚蠢的地步,执着权势,阴郁深暗。
怀疑和不解混着水汽源源生起。
这些事,为什么现在才想到?
唐礼对自己了解颇深,以前做事狠绝的时候,将自己算计进去也是常事。
他又怎么会一直没有想到这方面?父皇转变的太大太多,断然不能用失忆这样拙劣的借口来解释。而阿离的来历不明,举动可疑,也不像是初次见的面的人该有的行为。
难道,当真是自己为了父皇慌张无措到这般无用的地步,还是另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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