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就是傀儡皇帝。如此而已。
“小礼,你还爱我吗?”唐月轻声问道。
唐礼不言。这个问题的答案,从来都不需要。
唐月泫然,缓慢的送上自己的唇。
唐礼不想去管这细微的挣扎是什么,带着决绝同狠厉狠狠吻了下去。
父皇,你往日和现今所受的任何委屈,我于此立誓,定千倍万倍替你讨回!定叫那些伤了你的人,永生不敢再冒犯你!
两唇相贴。唐月闭上眼,而唐礼目光旋视,突然定在了某个角落不动。
那充斥了黑暗的角落里,正是后到的阿离。即使隐藏在暗处,阿离的笑意仍旧明显,恰似满月初升,银华乍露。
千狐正伴在他身侧,漠然的望着雨幕灯火里,拥吻的两人。
唐礼不明白此刻涌出的愤恨为何缘由。
倘若阿离表情难过些,甚至再度用那样冷冰冰的态度望着自己,也好过此时阿离脸上那明亮到,叫人刺痛的笑容。
可是,即便阿离当真难过伤心,他也不可能再放开怀中的唐月了。
“阿离,你是不是快到那个时候了?”
“估计快了。”
“是吗……”千狐低语,一个旋身扑进阿离怀抱,“到时候我陪你去吧。”
“好。”阿离反手也抱住了千狐,再也没往唐礼那边瞧上一眼。
唐礼突觉雨夜冷寒,唐月唇上的冰凉,丝丝侵染一直渗入了他骨里。
痛。
海月 第68章 怀。
“阿离,你当真没事?”
千狐已是不知道第几次问这个问题了,阿离好笑的摇头,“真的没事。”
阿拾看了看神色自如的阿离,没出声。
倒是一直伺候着阿离的于夫慌张了,“公子,您哪里不舒服吗?我马上叫大夫来给您瞧瞧。您,您快点去房间休息!有什么地方痛还是什么……”
“于夫。”阿离唤停这个此时紧张万分,只差把他立马供起来的于夫,强调,“别听千狐危言耸听,我健康着呢。“
“真的?“于夫还是有些疑虑。
阿离笑了个,光华灿烂,立时把于夫弄红了脸,“真的。”
“那,那好吧。我去给你们拿茶点!”
千狐瞧于夫红着脸同手同足走远了,才转过脸来,冷哼一声:“你们家那个傻瓜殿下呢?”
阿离这次笑不出来了,笑意略收,“去早朝了。现在,估计正在正式表明自己的实力和声明吧。”
他对权术阴谋之类向来是毫无兴致的。这些事情,唐礼自己也不会详尽的告诉他,他所得知的也就是从那张“网”里传来的一条条口吻冷静的叙述而已。
据说,那天整个朝堂为之震动。
唐礼这个从来温软可欺的皇子,一朝之间,竟然以同两位皇兄不相上下,甚至更为杰出的姿态凌驾朝廷,毫不掩饰的将自己的势力展露在众人面前,以这等光明正大的模样,向他的两位皇兄宣战。
大、二皇子两方根本是措手不及。久居高位,更因为和彼此共同掌控着整个华国,也就下意识的认为——这个皇位,只可能在彼此之间产生。
旁的可能,从最初的时候就已经被他们有意无意的联手而消磨。这种时候,两方联手打压唐礼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接着,他们发现他们对唐礼实力的估计错了,或者说对于自己人的估计错了。
在高位之人不知不觉时,唐礼的触手已然探到了他们的网内,隐秘而小心地将他们的小部分桩子换成了唐礼的颜色,并且——他们还无法准确得知究竟哪些人是唐礼的,哪些是他们的。
比起摆在台面的强大敌手,躲在己方阴影之下潜藏的人,才更叫人无法安心。谁也说不清,这个正与你共商大事的人到底是你的同盟者,还是转手之间就能背叛的敌方——这样暧昧不清的猜忌充斥于一时之间。
而唐礼的突然立势所造成的冲击遭受最重之人,尚且还不是唐空唐重这两位。
朝阳宫。
唐月正于千页阁内,伏案刻苦。
好不容易,唐礼抢夺回了一些实权交还到他的手上,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投入其中,拼命为着这些他身为一个帝王早该了解的事情。
这是他的权力,是他的职责。在被剥夺了多年之后,他仍旧是能够用他自己的身份,他的帝王权威来处理这些东西。
唐月终于有了一些握在手里的充实感。
而唐礼就在一边,时不时出声指导一下,这里应当怎样批示,那里该用怎样的字句。他打的旗号就是为唐月取回皇权,进驻千页阁的理由是名正言顺。
“陛下。”小记子跪在门外,请示道:“苏相跟卢相,想要觐见您。”
为他的学习被打扰了而相当不快的唐月皱起好看的眉头,“那两个老家伙来做什么,不见!哼。”
唐空跟唐重,他倒还可以暂时不去计较。但这两个老匹夫,是他的监政大臣,也是推他上了这皇位又剥夺他权力的罪魁祸首。
苏家跟卢家这两枚眼中刺,他可是痛恨了许久。
唐礼倒是止住了小记子,“让他们进来吧。”
“是。”小记子退下。
“小礼!”
唐礼眉眼间尽是淡漠,“父皇,你是皇帝。而他们永远只能是你的臣子。你得有身为帝王的态度在,明白吗?”
唐月放下笔,虽不甘但还是点头,“我明白。”
唐礼听得脚步声远远的来了,绕到那些密密麻麻直达房梁的书后去,敛住了气息,静待。
苏卢二相如今皆是白发满头,然而谁也不敢将他们看作老人而掉以轻心。依靠这两位还建立起来的关系网层层交织,盘踞了整个华国,牢不可摧。
唐月勾起讥讽的笑,哼,这两个来,大概又是要对他说教吧。明朝暗讽的,想让他放手,安安分分继续他的傀儡帝王之路,安安分分度过这几年,再把手头这枚飞雪玉玺交到唐空或者唐重的手上,从此退出整个朝堂,蜗居一旁老死。
哼,好不容易得回来的东西,好不容易得回来的唐礼,他怎么可能放手!
苏卢二相进的来,弯腰到了唐月跟前,跪地行礼,“参见陛下。”君臣之礼,不管怎样都是要遵守的,彼此都不想让对方抓到这一点礼仪上的错误。
唐月带着那笑,也不让他们起身,道:“两位丞相为何今日突然来访,能够劳动两位的,想必是极为重要的大事了。”
苏相拱手一拜,率先开口,“是,老臣斗胆,想就前日来四王爷的言论行为,像陛下求个说法。”
“说法?”唐月冷笑几声,“你要什么说法。两位丞相想必是年纪大了,有些想要告老归乡了可是?”
“臣等还想为陛下,为这华国做更多的事情。即便是如此老朽之身,也还是有余力为陛下效劳的。”卢相也开口了。
“只是,陛下……四王爷此举,到底是何用意?”
“请陛下给予臣等明示。”
用意?
“小礼不过是体谅朕这个父皇,想要为朕做些事情罢了。”唐月冷声道。
“当真是陛下您的授意吗?”二相齐口同声,似乎只需要得到这个确认。
“当真。”
苏卢二相两人相视,皆是一震,急急跪行前来,以额贴地,“可是,陛下!这与您当初跟我们的约定不同啊,陛下!”
唐月一愣,而躲在暗处的唐礼也是一惊。
当初的约定?
“当初您允诺我俩,说是定然保证只有久舒王和安平王这两位参与皇位的竞争的。可现在……”
“而且您也给了我们切实的保障,倘若以后再出现有实力的皇子,您也会事先告知吾等的。”
苏卢二相抬起了头颅,望着一脸怔然的唐月,“陛下,您食言了。”
“正因为有了您的许诺,我们才得以如此放心大胆的,为了整个华国而尽力的培养着这两位王爷。那么您现在的举措,是想要告知吾等,我们之前的努力跟您的认可,都将化为乌有么!陛下!”
“老臣一直敬仰陛下,也确实因为陛下的强大而放任您数十年不理朝政。但陛下此举,实在让老臣迷惑不解,更加胆战心惊。”
胆战心惊?
唐月也不知自己此时应当作何反应,板着脸道:“丞相严重了,何至于胆战心惊。”
“陛下!”
两位老相是彻底的伏地不起了,声音沉痛,“陛下,您莫非,是想要重现充羌之乱吗?不可啊陛下!”
充羌之乱……
唐礼两人皆是不明所以。
看那边两个老相还有话要说,唐礼猛然觉得紧张。他有种,许多他从未知晓的秘密即将浮现在他眼前,推翻他的认知的不安感。
“两位丞相,”小记子却不知何时到来,隔着门冷静的道,“陛下近来政事繁忙,奴才斗胆还请两位大人多给陛下些休息的时间。”
小记子此言一出,方才连绕于室的凝重霎时被打消。
苏卢二相再次交换了个眼神,终究是行礼退下了。
而小记子送两人出宫。
“这件事,急不得。”分别的前刻,小记子还是出声了。
苏相捋着胡须,沉吟,“也对。劳烦小记子公公帮忙探探陛下的真意,也好让我们能够……”
小记子打断他,“苏相。这话您自己觉得有几分可能。”
苏相哽住了。而卢相毫不客气的嘲讽起来,“哼,陛下倘若真要重现当年之事,我们又能做什么?”
小记子无意与他们多说,现今他自己也拿捏不准唐月,哪里还能帮着他们?只是有些话还是得说清楚,“两位大人,充羌之乱是不可能重现的。这一点请放心吧。”
言尽于此,各自歧路。
唐礼也无心再待在朝阳宫了,直奔学正府。
他迫切需要知道一些事,比如充羌之乱,比如那个让他不安的父皇当年同苏卢二人的约定。
海月 第69章 耸。
充羌之乱,乃是定云历二十二年发生于西疆的暴动,此事发生时,唐月正携着当时宠爱无双的如妃东去巡游了。
据记载,充羌之地的民众原本只是不满地方豪强氏族的权势滔天粗暴执政,奋起反击罢了。然而此事当中,反抗中的某位备受爱戴的领袖被氏族暗地设计除去,这一被暴露了出来,彻底激怒了当地的民众,而豪强镇压更甚。
斗争就此升级。怒民甚至直接冲出了充羌,转向了周边的县镇,杀伤力不可不谓恐怖,一时之间可谓是华国的头等事件。
但是之后,充羌之乱在苏卢二相的联手斡旋下,迅速有效地得到了解决,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这样的事情,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而正是在此事之后他们才正式站了出来,开始了不管是朝堂后宫还是民众之间的争夺。
唐礼微皱眉头,暗自思索,却仍存疑惑。
这其中,到底有怎样的联系,他仍旧是不知。
充羌之乱发生在他出生前,而在唐月登位了这么些年里,这件事又没有多么重要和让人闲谈的资本,他的确对这事没有什么想法。
可既然苏卢两人疑惑父皇是否要重现充羌之乱,这事里定然还有些不为外人所知的隐秘。
总觉得那两人的话里,似乎暗示着——唐月正是充羌之乱的幕后推手。
可,这又如何可能?父皇他在了解不过,如何是会做这等事的人?
但唐礼转念一想,脑海里浮现出“如妃”二字,脸色旋即臭了。唐月出事前给他的那封信里,很明确的告诉了他,如妃才是他的亲生母亲。
至于如妃的事迹……
那座荒废了几十年仍旧华美无双的宫殿,那个疯子般女人口里吐露的事迹——如此种种,皆让唐礼下意识拒绝去了解一切同如妃有所关联的事物。
不仅仅是某些暗处里无法抗拒的回避,更是为了,他一些不可告人的心思。
他嫉妒如妃,嫉妒他的亲生母亲。
父皇当年偏执到疯狂得爱着她——独独带她巡视他的江山,独独专宠于她使千重宫阙形同虚设,独独为她不顾礼仪另设凤宫。而在她香消玉殒之后,更为了她大开杀戒,斩断了所有与她不利的传闻,就此将她永远封闭在众人记忆当中。
如此的执着,实在不能不让唐礼偶尔生出些,绝望之感。
倘若……
倘若父皇爱自己,不过……
不过是对这个女人的移情作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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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记子打从回廊上匆匆而过。
他双手笼在袖中,脚下踩着轻功疾行。
途遇的宫人们纷纷让道行礼。
即便近几年来,小记子在唐月跟前并不如后来的小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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