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倾原本是想韶冬问了她再来说的,谁知韶冬就算是趋于不利的位置,依旧耐心地准备做个猎人。她同样不想失去掌控,反正谁也不知道,她和韶冬只是干瞪眼地对坐到天亮。
韶冬眼见天色渐晚,再不走,就中了祝倾的算计,也不想天天来。斟酌了会,决定单刀直入。
“想要阿痕的孩子?先告诉孤,阿痕要如何才能安然生产。”
“陛下您可真会开玩笑,本宫一不是御医,二不是稳婆,还真一问三不知。今日不是有前朝御医进宫了?有他在就行了吧。”
韶冬见祝倾如此轻描淡写地推脱着,猛地站起身,痛斥道:“祝倾,他是你弟弟,亲弟弟,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孤若是还有办法,也决计不想来问你,然后看到这样的你!”
“这就失望了?韶冬,别忘了你是怎么得到皇位的,我们都半斤八两,何必故作假惺惺。我不问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你也别来问我要怎么办。又不是我放着姐姐不碰,去碰弟弟的?”
韶冬咬牙半响,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说完后甩袖就走,“三日内告诉孤答案,不然你就自请住冷宫吧。”
祝倾带着怒气冷笑一声,还以为韶冬是在吓唬她,眼见他头也不回,心中莫名地慌张,刚好瞥见铜镜内照出的,与祝痕相差无几的容颜,手脚顿时冰冷彻骨。
对着韶冬离去的背影大喊,
“韶冬!这才是你,真正的你。别和我装什么情深,也别和我那傻弟弟装什么悔过,你这样的人不配得到爱,没有血脉才是你的该得的果!不要想着从头再来,你的罪没法赎!”
韶冬脚步只停了一瞬,扭头看回去的眼神冰冷,如同在看死人,“拿到皇权之前,他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给你一切你自认为是凭本事拿的。他放弃皇权,也是因为不想同时与我和你为敌。所以他从深渊里出来了,而我们深陷泥潭,尚不自知,还自欺欺人。”
见祝倾发狂了似地冲过来,他一把甩开,“最后送个劝告,别把他看的那么弱,更别去逼他,后果绝对不是你想要的。”
韶冬出了鸾和宫,恶狠狠地吐了口气,前往寝宫的半道上,忽然又改道去存放前朝皇帝的就诊记录。如果祝痕真是他生,肯定有蛛丝马迹……
他想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解决的办法,不能就这么结束了。祝倾或许会因为各种原因说点实话,但那点实话最多只能保住小孩,而他大人小孩都要……
完全没想到,祝倾竟然会趁着他上朝,带着浩浩荡荡的宫女侍从,闯入并包围了冷宫……
等他下朝,已过去两个时辰。
☆、第十三章
祝痕怀孕后变得越来越嗜睡,常常坐着坐着就睡着,睡着睡着就饿的慌,但真到了晚上该睡觉的时候,总会忽然醒来,不是小腿抽筋,就是腹胀的老想解手。一晚上七八趟的解手都是常有的。
将内室房梁当窝住的小娇娇,从一惊一乍到现在的习以为常,睡眠节奏慢慢跟上祝痕的,到了晚上也会眯会。这不,祝痕一起身,它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打个哈欠,露出尖锐长牙,懒洋洋地纵身下梁,将耳尖放入祝痕手心,蹭了蹭。
等祝痕解手回来,上了榻,它又打了个哈欠,甩甩后腿,蹬腿上榻,颇有灵气地拿前爪一下又一下地敲打起祝痕的两只小腿。低低地喵嗷出声,像是在与祝痕肚子里的小孩在说话,又像是在哄祝痕睡觉。
祝痕在小娇娇的声音中,腿渐渐不那么抽疼,浑身放松地睡了过去。小娇娇见祝痕睡着,站起身绕着他的床榻转了数圈,耳尖动动,侧脸倾听了会,一个闪身,飞速地连踩柜顶,跳上房梁。
这一晚,又安稳地过去了。
早上,祝痕是被院子里的嘈杂的声音给惊醒的,他还是第一次没睡到自然醒。看了眼正拿肉掌捂耳朵的小娇娇,调侃道:“我这里人多的没话讲,但也安静的都要出鬼了,这么吵肯定是出事了,去不去看稀奇?”
回应祝痕的是小娇娇的一个不屑的喷鼻。
“我知道了,你在等花脸老头。他现在都不敢进来了,你还不如出去等。”
小娇娇速度炸毛,烦躁地跳下房梁,钻入他被窝,团成一团,所有的动作一瞬间完成。
祝痕见它这样,就笑着捏了捏还露在外面的一只后爪,披衣出去。
他也没冒冒失失地进院子,只是在门口,略站了站,就将情形看个一清二楚。
一眼就见到个风姿绰绰,穿着华贵的年轻女子,为数不少的宫人应该是她带来的。不过这些宫女并不怎么友好,不问主人就闯入,还为难护卫的侍卫。
女子都这么可怕吗?
祝痕踮起脚,再细看了看,年轻女子正垂着头饮茶,无法看到相貌,也确定宫女中,没一个是他认识的。想了半天,也猜测不出,这些人来这里的目的。
不过韶冬留下的侍卫看上去挺委屈的,被一群女人推搡着,抓挠着,硬是不坑一声地站成一个保护圈。
祝痕眨眨眼,觉得平日里因太无所事事的侍卫,总爱秀各种武艺,勇猛的像山中的老虎。对付这群女人应该绰绰有余了,怎么就变成了绵羊?
又观察了会,心中更加迷惘。
总之就是一个想进来,另一个就是不让,全都义正言辞。只是侍卫是直隶皇帝的,宫人是听年轻女子的,表面上看去,皇帝老子的侍卫还算占上风。
不过侍卫的数量没有宫人多,侍卫才喝一声闭嘴,就有十几张嘴对着他,还都是女人。没啥的时候,男人都说不过女人,更别说是这种时候了,风吹蛋蛋疼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
相信坚持不了多久了。
管他蛋疼的这群人到底想干嘛,祝痕不仗义地地后退数步,不打算出头,就这么在安全范围内默默地看着就好了。
刚倚着门廊柱子坐下,忽然发现一位宫女对年轻女子说了几句话,中途还有视线射过来,他夹了夹腿,想要解手。
“祝痕,你的胆子就只有这么点?连见一面都不肯?之前不是挺喜欢我来的?哦对了,你又想起不少事了。怎么,就害怕了?”
祝痕默默地抱着肚子艰难地站起身,终于看清了年轻女子的样貌以及她头上簪着的九支凤钗,原来她就是嫁给病弱男的皇后,别人说的姐姐。
终于见到了好奇已久的姐姐,心里竟然不是喜悦,是怏怏然。美人在宫中向来都是不嫌多的,更何况是喜欢观美人的祝痕。
祝痕观看了没多久祝倾的气韵,就不太感兴趣地收回了目光。华贵的服饰,精美的皮囊,美则美矣,还是少了最重要的东西,让他看的乏味。
就好比每一件璞玉都要经历雕刻师的琢磨雕刻,琢磨的透不透就看雕刻师的功力,但还是差了最后一步:时间的沉淀。这也是为什么老物件总比新物件值钱。
此女眼内明明全是不甘的戾气,偏偏又心虚地先喝问他,完全没有后宫之主的气度,也没有前朝公主历经王朝覆灭又重新站到顶端的不动声色,与他所想的差别太大。
这样的姐姐,他帮不了,也不想过多接触。反正记忆中也没有这个姐姐,全都是花脸老头说的,大概可以不用理。
祝痕对着祝倾点点头,算是招呼过了,然后就抱着肚子一点点往里头挪。完全没当见到他要走而彻底慌了的祝倾。
如今的祝倾已经和韶冬撕破脸,但她也还是韶冬力排众议,下狱数位谏言大臣的元后,只要不出格,基本能安然到老。她偏偏又在看清了一切后,死也要翻盘。
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带走祝痕,当然不愿铩羽而归。
宫女们见元后亲自上阵,她们表现的更为卖力,侍卫的防护圈越缩越小,而祝倾站立的地方已经破了个口子。
侍卫见祝倾跟了进去,他们反倒不急了,一改之前受了欺负也不敢怎样的态度,大展拳脚,没一会就将所有宫女都扔出了冷宫。
祝痕听到祝倾跟随而来的脚步声,刚要提醒,就听见小娇娇嗷地一声,冲了出来。祝倾只来得及一声凄叫,就半倒在地,花容惨淡地看着悬在她上方的大型猞猁。
她有信心拿捏住一个怀了孕的男子,却没有本事从猞猁的血盆大口中保得性命,连连尖叫,叫的祝痕不耐烦至极。
“小娇娇,莫要为难我姐姐,放她走。”
小娇娇转转耳朵,最顶端的一撮耳毛晃了晃,游移了下爪尖,像是要挪开。
这时祝倾又是一声接一声的尖叫,还混着大骂。“祝痕,你现在有韶冬护着,十年的愿望都得偿了,就敢这样对我了?你忘记你答应过父皇什么了?你要是敢要我的命,做鬼也要去告你的状!”
祝痕呆了呆,“什么十年愿望?答应了什么?”还没等他想出什么,肚子猛地一抽,连着被捶打了好几下。
他吃痛地安抚了会肚子,才看向小娇娇,“她太吵了,吵到宝宝了,他们不喜欢,在踢我肚子。”
祝痕的意思是让小娇娇放开,这样就没难听的尖叫声了。小娇娇歪了歪头,目光茫然地看了会住痕的肚子,猛地扭头对着祝倾咆哮,兽性彻彻底底地显露出来。
它后腿紧绷着曲蹬在影壁,前腿搭在祝倾的双肩上,大嘴全张,一对尖锐的长牙对准了祝倾的脖子,呼噜出声,带着浓浓的威胁。就像祝倾要是敢再喊一次,它立马就会咬断脆弱的脖子……
祝倾刚喊了半声就卡壳了,花容惨淡地斗起眼睛,一动不动地盯住猞猁的脑袋。
小娇娇的尖牙已经刺入祝倾的脖子,听她住了声,等了会,见她真乖了,才微微挪开牙齿,脸对脸地嗅了半天。
祝痕见皇后大人被吓的瑟瑟发抖也捏住喉咙不敢再喊,也不敢有丝毫张狂的可怜样,莫名地感到一阵解气。有些奇怪地眨眨眼,嘀咕着,又没接触过,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还有这么吵,那花脸老头竟然不蹦跶了,这也太奇怪了。
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让小娇娇放开这位可怜的姐姐。“我们回屋吧,肚子坠的厉害。”
小娇娇喵嗷一声,立马蹿到祝痕身边,眨巴眨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格外认真地打量着祝痕的肚子,决定去喊花脸老头来看看。四爪刚轮流甩甩,察觉还有个人入侵着它的地盘,又是对着她嗷了声,不过这次没有靠近威胁。
祝倾终于确定这只成年猞猁是祝痕养的,恨的牙齿咯吱作响,不敢动作,只能捂紧伤口,紧张兮兮地问了句,“你有没有想过,肚子里怀的是谁的种?孩子生下后要怎么办?”
祝痕听完诧异地看向祝倾,这个问题他想过,就是想不起和谁亲密过,不过他既然做了阶下囚,孩子的父亲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当他弄清楚花脸老头给的药都是安胎药后,不再拒绝,不再耍花样。
他想要生下孩子,至于生下后怎么办,大概是选择一生一死。
他这样的身份,也只能用死来换取孩子的生,如果没人知道小孩的来历,小孩大概能好好活着。所以他一直都在想,要怎么样才能说服新帝……
姐姐的身份是皇后,新帝来了一次后又不来了,思量了会,没有多说,只想看看这位后宫之主的态度,含糊道:“既然有了,当然要生,至于后边的事,也不是我说了算。”
只这么稍微一试,就试探出了皇后的打算。
祝倾站直身,抚了抚乱成一团的发髻,又看了眼已经止住血的脖子,还算满意这样微小的付出,以及他的回答。但只要一想起刚才的惊吓,心中的怒火压也压不住。
她冷笑着出声,“我以为你会说要出宫,离开这里,换取孩子的片刻安宁。也罢,只要你不与我争,一切都好说。你若是想争,就要有失去一切的觉悟,包括你的孩子!”
祝痕再次肯定,他确实真不喜欢这位皇后,不管她是不是姐姐。胃里一阵翻腾,眼睛一瞪立马呛声,“我为何要与你争?你都是后宫之主了,我若与你争,是要做太后?今上的父皇可还在?”
见祝倾气的俏脸铁青,你了半天也你不出后面的话,他舒心地揉揉肚子,太好了,又不想吐了。
☆、第十四章
祝倾听完祝痕的嘴炮,脑子一片空白,差点失去理智想要不顾一切地掐死祝痕。但同时她又发现,傻弟弟待她已如陌路人。
或许连陌路都不如。鄙夷地讽刺,毫不留有情面,冰冷的目光带着看透她后的游离。这是同胞弟弟对完全不想接触的人,才有的表现。
她无声地动动嘴唇,最后满脸不屑地嗤笑出声,“原来弟弟是想做太后,未曾开化的蛮夷才会有儿子继承父亲的所有财产中包括了母亲这样的事,你这是服侍了儿子,怀了孩子还想着嫁给老子?”
祝痕心中一阵发闷,这样的姐姐还真不如不见,不过她的话说的也很奇怪。难道一直想不起来的孩子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