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倾原本凶狠的目光渐渐涣散,喃喃着,“鸾和宫?”
韶冬点头,继续勋勋诱导,“对。你如果不想帮孤佐证顾天,你可以现在就回去。”
祝倾转身看了眼下面的顾天,又看了看身上的元后裙袍,终于明白韶冬是在和她交易。
如果想要不再受折磨,就得同意,不同意的结局毫不意外地会被生生折磨,还要苟延馋喘地活着,继续,直到寿数尽头。就昨天,她还被划了无数刀,割下无数刀头发丝细的肉。疼的连自杀都做不到,而身上早就没有一块是好肉,包括脸。
但如果同意,好日子都没能过上半天,就亲手将自己送到菜市口问斩。
无论怎样都是个死。不想选却必须要选。
她怨恨地看着韶冬,这个人怎么可以对谁都冷血,只对一人热血?就算那人生的孩子才两岁光景,就急不可耐地带上朝堂……
两人对视许久,韶冬没有催促,也没有说话,只是将小韶臻转了个身,搂入怀里,避开祝倾恶魔般的容貌后,一下一下地拍起小家伙的后背。
如此的熟稔,看的祝倾忍不住想要上前掐死小孩,最后她什么也没做,动动嘴,声音极地说了句,“韶冬,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的名字了。如果我一定要死,请让我死的体面。还有你从没碰过我,现在抱抱我好不好?”
韶冬头也没抬,继续轻拍着儿子,“要不要让祝痕来抱抱你?这里事了,孤只会说你选择自杀,留下一封信,信里全是忏悔。最多就这样,再多就没了。”
祝倾一直看着韶冬,手指动了数次,终于放弃要对小韶臻动手,木木地走了下去,又眼神呆滞地坐上椅子,等着韶冬问话。
顾天看到祝倾这样,面色终于开始变得不安起来,好几次抬头看向祝倾,但都被她避开了目光,一点交流都没。他十分后悔当初怎么会留着祝倾当棋子,偏偏一次次地害过祝痕,祝痕还是没杀了她。
在他被下天牢前,失去祝倾的消息已经很久,一直都以为祝倾被祝痕或是韶冬给秘密杀死了,原来一直留着,就是为了今天。
他脸颊抽搐,面色扭曲。
“祝倾,辛苦你了,孤让你来这,委实无奈之举。前一次,顾天说他利用了你算计了祝痕,将他的一次功课变成一场绝杀,为的就是让祝痕在得知背叛又亲人全逝时崩溃自杀?”
祝倾回答的很快,几乎不假思索,“是。”
“绝杀里包括杀死前祝朝的皇帝与皇叔?”
“是。”
“也包括分属皇帝亲自掌控的兵将?”
“是。”
“所有人都是死在顾天手里?”
“是。”
“可知顾天为何要这么做?能否将真实的过程说一遍?”
“顾天奉命与王有为的父亲一起追查一名失踪或是死在前朝宫变中的一名三岁小皇子。王有为的父亲查到,将结果给了我的父皇。
父皇直言要将皇位传给当年的三岁小皇子,也就是阴差阳错进了宫的韶冬。
皇叔却是不同意,两人争执的厉害,被顾天与我听见。他利用我不想出嫁的心理,与我合谋扶韶冬上位。当时说好的是他得从龙之功,而我得皇后之位。
然而事实是,他没显露分毫的实力,将自己伪装成对祝朝忠烈的义士,继续算计祝痕,直到祝痕彻底消失。”
韶冬敛容,慢慢停下拍打的手,“为何要祝痕彻底消失?”
“不知,他没说。”
“过程。”
祝倾低着头,语速极快,“顾天说要用祝痕出的策略来实行,这样才能彻底毁了祝痕。确定方向后,我偷进御书房,弄脏了父皇出的那份功课,然后撒娇说自己能抄一份。
但如果是我的字迹,祝痕肯定会怀疑,因为御书房是不许我进去的。所以带着弄的已经看不出任何的功课找上顾凛,和他说明一切,并故意撞上你,让你按照设计好的问题誊抄。
只要是你写的东西,祝痕不会怀疑,所以事情很成功。
我将祝痕写的功课给了顾天,然后在夜色深沉的时候对父皇撒娇说忘记了,让他明天去找祝痕。父皇生了祝痕的气,觉得他一点也不主动做功课,就没找他。
第二天就是父皇与皇叔狩猎的日子,也是因为功课的事,父皇第一次没带祝痕,将他留在宫里。
后面的事,就是顾天的事了,我在宫里不方便参与。但在父皇与皇叔死后,顾天又找了我几次,全是害祝痕的事。那时候祝痕昏迷,醒来后又被关入冷宫,我没处下手,也就专心等陛下按照诺言做元后。
再然后,陛下想必也知道了。”
韶冬听到这里点点头,让侍卫扶祝倾回去,看向面色各异的大臣们,问,“各位大臣,可都听清楚了?与顾天前一次的话可有出入?”
没人回答,他也不急,还吉利递来一床小被子,将已经睡着了的小韶臻裹在里头,抱在怀里。
过了许久,才有一人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躬身贴膝,“陛下英明,看来顾天确实是犯了杀人罪,所谓王子与庶民同罪,欠下的命就要还。”
韶冬抬眼一看,这人算是前朝旧臣,以前上朝也就是点个卯,从不做事,他原本想赶他回老家,但后来竟然找他说了一大通的娶祝倾十大祸处,就留下了他。
用了才发现,此人有才,用起来十分能处理事情。
有了这么一声,后面的大臣纷纷附和。顾天忽然嘴角抽抽,手也抖的厉害,然后头一歪就这么晕了过去。
韶冬轻轻浅浅地露出个笑容,“那就月末在菜市口千刀万剐吧,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罪,希望我看到的不止是今天看到的这些。事情就交给大理寺了。”
然后他看了眼吉利,吉利立马一甩袖子气沉丹田,“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大臣们哪里还有什么事,就怕大理寺闻讯后立马赶来说他们人手不够,需要抽调,赶紧一个个地绷住面皮,将韶冬送走。
☆、第87章 白头到老
顾天的罪还没弄出来,韶冬在第二日宣祝痕上殿,并让小韶臻去下头的蒲团那好好跪着,等候祝痕到来。
小韶臻今日的太子袍饰与往日的端正严肃完全相反,红彤彤的就像是烈日,衬的他就像是送子观音座下的童子,任谁看了第一反应是喜爱而不是需要恭敬的太子殿下。
在场的以为韶冬是要让大家看看刚生下来没多久的小皇子,或是还封个后宫的什么身份给祝痕,虽然快了点,但都在预料中,所以他们也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祝痕到来。
吉利来请时,祝痕还呆在寝宫养身体,逗小馍馍玩。小孩儿似乎对自己总被欺负而欺负不到别人而敢到不满,他不哭,只会吭哧吭哧地继续来够你的手,一直够不到也不放弃,就这么瞪大双眼,里头带着怒火。
“祝公子,陛下请您去朝殿一趟,小皇子也一起去,我这里都准备好了。”
祝痕停下逗弄,摸了摸小馍馍的脑门,又起身看了看他捧出来的喜庆袍饰,也是理解成了是要正式对朝臣介绍小馍馍,就点点头,让吉利近前来服侍。
穿戴完毕,又看了眼同样颜色的小馍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吉利,我同小馍馍都穿成一个颜色,他成了红汤圆,我也有种成红汤圆的感觉。”
去侍弄小馍馍的吉利显然也开心的很,笑的眼睛都眯成了缝,“红汤圆多喜庆,生下小红汤圆的您更应该将喜气也分点列位大臣们。”
话刚说完,吉利猛地往旁边一跃,摸着胸口,一脸惊吓地躲过了一串童子尿。然后小心地抱起还是一团肉的家伙,轻手轻脚,就怕惹怒了他。
重新沐浴,更衣。
小家伙还小的很,摸摸皮肤都要小心的很,穿的也都是交叉软料,没有绣纹,一系一裹,也没有带金玉,最外头的小被子倒是像件珍品。
吉利弄完后,让祝痕上了撵,再将小皇子递上去。
与上次来的感觉不同,祝痕心中干净的只剩下喜悦,眉梢都像是带着笑,就这么看着已经走下金阶的韶冬也一步步地靠近着。
韶冬抱过小馍馍,扶着祝痕坐上软椅,让他坐下听昭,他则转身将小馍馍放在小韶臻一旁的蒲团上。
也就只是这么一瞬,韶冬的表情显然扭曲了。瞪着吐泡泡,懒得睁眼的小馍馍好一会,才抖着湿漉漉的手悄悄地藏在背后。
小韶臻看了个清楚,凑近小馍馍朝他吹了口气,板下脸故作持成道:“弟弟不乖,胡乱尿尿,羞羞羞。”
韶冬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地重新归座,偷偷地一把扯过吉利,撩起他的两片后摆,一个劲地擦着。
擦完了,好心地帮吉利理了理已经皱成一团的后摆,让他去宣读圣旨。
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笑,预备备地等听已经猜到的内容。岂料越听越不对劲,没一会就被里边的内容炸的双目发昏,耳朵发聋。
陛下这是疯了还是疯了还是疯了?尚还年轻力壮,竟然下旨传位小太子,封祝痕为翼国公,两人一道做了太上皇。
这么疯狂,难道就是为了前朝往事?昨天不惜拉上祝倾,让她也认罪的作态,就是为了今天的这么一出?
陛下肯定是疯了!
朝臣们也顾不上朝堂礼仪,就地与旁人窃窃私语,有的则蠢蠢欲动地挪脚出列准备反对。
其实别说是朝臣,就是祝痕也被吓到了,呆呆地盯着上头,嘴巴成圆形,韶冬如此决定,他都明白是为了什么。
他是做过太子,但也变得身份不明。做过乞丐,艰难地活下来的真皇子韶冬,都不知道比他强多少倍。谁知这人,就这么急急地捧着天下来告诉他,‘你就是我心中的太子,有资格坐那个位置,既然如此,不如我们都不坐,给儿子吧。’
心里不知道是该甜,还是该酸。
看着韶冬与群臣舌战,好几次激动的差点拔刀。他还是不想拒绝这份坦然的示爱,沉默不语。
直到韶冬明确地答应,小韶臻行了成年冠礼才会放手,那些人才做了罢。
此时完毕,朝臣退离,韶冬来扶祝痕时,悄悄在他耳边来了句,“留下的这些人太讨厌了,竟然没一点私心。”
祝痕扶上韶冬的臂弯,眼神晶亮,灼灼又专注,“你也挺讨厌的,达成目的不算,还又想对他们下手,还好他们都不上当。”
韶冬哈哈一笑,亲了口祝痕,扭头抱起小韶臻也亲了口,在吉利配合地递来大名为韶颂,小名为馍馍的小家伙来时,他却是扭开了头,哼了一声,“朝堂之上,连父皇都敢尿一手,无法无天,抱走抱走!”
见小家伙哼唧都不哼唧一下,他直接戳上小家伙的小*,再次恶狠狠道:“再这么大胆,割了!”
小馍馍依旧没理他,踢腾着脚丫,踹上韶冬的脸才不太乐意地浇了他一脸热。
韶冬瞬间委屈地看向祝痕,那表情就像是要哭。祝痕只当在看笑话,只有小壮壮一把扑到韶冬小腿上,拍着他的腿,糯糯地安慰,贴心的很。
“父皇,别哭,弟弟不是故意的。”
韶冬垂头对视上小壮壮,继续委屈道:“你的祝爹不帮我,我们相依为命算了。”说着就抱起了小壮壮。
小壮壮摸摸韶冬眼睛,将脸贴上去,似乎也开始伤心了,“父皇,我们不要祝爹和弟弟了吗?虽然弟弟不太讲理,但他好小只,我们不理他,会很可怜……”
韶冬一看,他把小壮壮都招的眼泪汪汪了,赶紧改口,“好吧,听你的,小弟弟就交给你教育了,可不能再让他欺负你父皇了好不好?”
小壮壮用地里点点头,又摸摸根本不存在眼泪的眼睛,才扭扭腰要下去。
韶冬清清嗓子,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地迈步就走,唯有耳尖红红。他目前还无法适应被远没腿高的儿子安慰,很是不好意思。
祝痕没急着走,等小馍馍重新收拾干净了才一道回了寝宫。
自韶冬宣诏退位给韶臻,宫内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新皇登基的一切事物。而后的第十一日,就是顾天被凌迟处死的日子。
这一天风雪交加,原本空无一人的菜市口挤得满当当的。韶冬也带着祝痕大张旗鼓地出了宫,端坐在高台上观刑。
整个过程,顾天都没发出一声声音,连呼痛都没有,就像个忠节义士。来此观刑的人都有些懵,原本骂骂咧咧到指指点点,然后是现在的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叛国又杀害俩朝皇族的人还是个有节气的或是被冤枉的?但陛下也在,或许是宫闱□□不成功的?似乎前一段日子确实有血味冲天的两兵交战……
韶冬不屑地嗤笑一声,转头看了眼祝痕,轻语,“冷吗?”
祝痕睨了眼韶冬,放开手里拢着的手炉,默默地握上韶冬的,无声地反问,‘陛下,您说我冷吗?’
见着这样的眼神,韶冬有些恍惚,让他又想起初遇时也是这样的眸光潋滟,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