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痕再次躬了躬身,“陛下明鉴,后边的话想必就是顾天如何利用祝倾,如何利用您,又如何利用了本罪臣亲手书写的功课,让罪臣误以为亲手杀了亲人,从此一蹶不振,半分皇族应有的气概都拿不出,就怕又是一场伴随着帝王的逝去,又有无数人死亡的血战。幸好罪臣懦弱又无能,才没伤害到陛下,不然将来就是死了也无面目再见他们。”
“阿痕,你不要这样。”
“陛下,顾天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要将本罪臣清除,虽然手段狠辣,心性阴险狡诈,但对您却无半分的伤害,就连他刚才不想继续说下去,其实也是在为陛下掩盖您身上流淌着祝氏血脉,或许也能怀孕生子的事实。”
“阿痕……”
“陛下,请容罪臣先回去脱了这身太子服可好?或许您有个男宠,也算是上天对祝氏的补偿,百官都不会反对的。”
“阿痕!”
韶冬喝住了祝痕,深深地看了眼他,然后对着他单膝跪下,举高手中的刀一字一句道:“头上青天,脚下有黄土,我韶冬在此发誓,若有一丝的对不起祝痕,黄泉路上没来生。如果你不喜欢这里,我们马上离开,这就走。”
祝痕没有回答,转回了头,跄踉着走出了这里,他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漫无目的地随处走。
他想着,难怪祝倾会做出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原来她早就知道,皇宫对她来说一去不回头,若有一天真相出现,她面临的怕是会比他凄惨无数倍。不如离经叛道,一步步掌握权势,将伤害自己的转为伤害别人。
也难怪祝倾会为了韶冬几次想杀了自己,那不就是她唯一的希望吗?更是难怪,在最后彼此都撕破了脸后,直接说他没有资格坐上皇位。
他不就是没资格?这哪里是流言,本来就是事实,不是吗?
祝痕连落泪的力气都没有,但他不想停下脚步,想也没想地一头扎入湖水里。
深秋的湖水已经冰寒刺骨,太子服虽然沉重,但也是珍品堆积,除了让他一下子沉到底外,似乎也没有多让他不舒服,甚至里头都还干着。
他在水里呆呆地眨眨眼,然后惊慌失措地看着数条金光灿灿的龙对他张牙舞爪地逼靠过来。
还没等他躲开,韶冬已经一把扯住了他,真是气急了,就算在水里,也揍了他好几下,然后渡过空气,与其他跳下水的侍卫将人拉了上去。
救的及时,祝痕本身也有水性,连呛水都不曾。不过他在韶冬摸遍了全身检查有无事情后,也摸摸头,摸摸脚,然后呆呆地盯住韶冬怒火滔天的眼睛,指了指湖面,“太子冠与金靴都落水里了……”
韶冬怒气冲冲地瞪了眼祝痕,没有让侍卫下水而是脱了外袍要亲自下水去捞。不过临下水前恶狠狠地冲着祝痕怒道:
“老实点,就呆在那里,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想想我,再想想小壮壮。还有你就是祝朝太子爷,无人可质疑。不是血脉又如何,关顾天个屁事,你从小就是受人喜爱的太子爷,学的也是治国之道,帝王心术。顾天他叛了前朝又叛旧朝,半点情分都不念。归根结底还是自卑又狂妄。死士又如何?短了他吃穿还是没让他有权势?最后他眼睁睁地看着主子被人算计,还袖手旁观,说的倒是冠冕堂皇。改朝换代了,他也是如此,坑杀了那么多的兵将,亲手害死两位主子,你不去杀他却来和我胡闹。祝痕,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你去哪我就去哪。你死了,我陪你下地狱!”
☆、第84章 一睡不起
韶冬的一番话,别说祝痕听的眼眶红红,彻底清醒过来,就是侍卫也是吓一跳,本来就不敢马虎了,这么一来,更不敢马虎,也都不用韶冬吩咐,都自觉地喊太医,喊御辇,喊更换的衣袍。
剩下的死死围住祝痕,就怕他当场给飞走了。
韶冬一次次下水,又一次次上来,每次都是上来换口气,冷冷地瞥一眼祝痕,并没有东西扔上来。四次过后还是如此,祝痕也急了,对着湖水大喊,“韶冬,我不要了,你快上来!”
韶冬上来了,喘息着抹了把湿漉漉的脸,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就这么一错不错地盯住祝痕。
祝痕一个劲地招手,让他来岸边。韶冬歪歪头,一个转身又往下潜。
祝痕赶紧让侍卫下去把韶冬给拉上来,侍卫犹豫着不敢动,不过只要祝痕动了,侍卫就会拦住他。
而韶冬又这么三次后,祝痕急哭了,“韶冬,你上来,上来,我错了,真错了,再也不敢了,我是你的还不行吗?你上来。”
韶冬在第九次浮上来时,瞧见祝痕竟然在抹眼泪,嘴动了动,默默地往岸上游,被拉上来时,手里显然多了双流光溢彩的靴子,怀里也是鼓鼓的。
他就这么滴答着冰冷的湖水,嘴皮发白地一步步靠近祝痕,然后弯腰想摸摸他的脸,觉得手不但湿,可能还是冰冷的。只好慢吞吞地问了句,“哭什么,哭成这样。给,你掉的靴子和发冠。”
祝痕猛地扑入韶冬的怀里,哭的更大声了,就像个小孩哭个不停,伤心又害怕。
韶冬推了两把,都被重新扑抱牢,只好就由着他,反正穿身上的太子外袍稀罕的防水,也保暖。
这一场大哭,哭干了祝痕的泪,也耗完了他的力气,最后还埋在韶冬怀里不肯松手。
韶冬到底是在冷水湖里泡久了,回到寝宫时,被里头的暖熏一蒸,胸口就开始发闷,头也晕晕沉沉。他什么也没说,等御医来过,确认了祝痕没事,并开了驱寒温润的药后,破天荒地没等祝痕的药熬好,偷偷喝了碗驱寒的姜糖水,就早早睡去。
他前一刻还紧紧地拉着祝痕的手,后一刻立马睡沉。
祝痕看韶冬这样,又红了眼眶,摩挲着小壮壮额头有一会,强打起精神,去了隔壁间教授小壮壮的课业。
直到连喝了两趟药,觉得浑身暖融融的不会再有问题,才放下小壮壮,去找韶冬。
他爬上榻,挪开韶冬缩起来的手脚,将自己塞了进去,又把韶冬的手臂摆成死抱着他的样子,才肯闭眼。只是这一晚,围着他的韶冬一改往日的冰寒,竟然火热的就像个炉子。
祝痕在梦中惊醒过来,也察觉到了韶冬的不对劲,摸摸他的额头,又摸摸他的胸口。发现额头火热的烫手,胸口却是冰冰凉凉,吓的他忘记了摇铃,直接就往外扑。
帝寝连带皇宫在这一夜开始忽然就乱了,韶冬的病来势汹汹,险恶的让祝痕哭了一场又一场。每个看过韶冬的御医都和他说,陛下有陈年旧疴,应该是五脏六腑都被冻坏了。当年能救过命来,想必那位救人的也是难得一见的医界圣手。而陛下经过这么多年的精心调养,如今又是金贵的身子,一般也确实不会引发陈年旧疴的,所以陛下他自己也是疏漏了。
祝痕每听一次就难过一次,人消瘦的几乎脱骨,唯有肚子越来越显怀。但他还是将所有的御医都清了个遍,甚至是只要京都还算出名的大夫,也都请进了宫。
全都束手无策。
祝痕不想放弃,就算当年的医界圣手不可追查,或许二十来年过去,人都不在了,但他觉得,当年父皇能为一个他捡回来的小乞丐做到,那他也能为了将要相伴一生的人做到。
一面派出一批又一批的宫廷侍卫,让他们到各地去打听,一面借了小壮壮的名义贴榜全国的每一个角落,躬请医术过人的医者入宫,若能证明医术过人,不但可以钱帛任取,还可以以朝廷的名义开医馆。
此榜一出,就有人络绎不绝地涌向京都,但同时,陛下一病不起,或是被身边人所害的流言四处溃散,速度快的一夜之间就众人皆知。
局势随着流言而再次不稳起来。祝痕对于这些都料到了,还是顶着压力继续为韶冬寻医,并就算再被白眼,明嘲暗讽他也天天带着小壮壮上朝,批阅上书,处理国事。
他没有处理任何人,也没有去反驳任何一句话,只是沉默地都记了下来。
他要等所有的或是有异心的,或是有异动的都浮出水面,才肯动手。
其实吉利在韶冬倒下后的第三天,祝痕必须带着小壮壮去上朝时就将韶冬早就想拿给祝痕的兵权虎符,还有让位诏书都给了祝痕。只要祝痕肯拿出,就不会有这些事。
但一路陪着韶冬到现在,甚至也服侍着祝痕的吉利明白,祝痕这么做是想等韶冬醒来,原来是怎么样的,醒来时还是怎么样,祝痕只是替他暂管了会。
而且上位者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有人躁动的局面,不要也罢。一起收拾好了,再交还给醒来的韶冬,想必也是祝痕的想法。
吉利对朝堂上的事真不担心,只担心韶冬再睡下去,祝痕的身体熬得过熬不过。如此形销骨立,殚精竭虑,还胃口不好,肚子却越来越大,行动越来越不便。
一开始他真的怨恨祝痕,害得陛下重病,但看过几天后发现祝痕也是个可怜人,他不但要负起这个责任,还要比任何人都坚强都清醒。
有韶冬在,可以软弱地哭一场,发顿脾气。韶冬不在了,他连哭的资格都没有,还要安慰小壮壮。
之前的跳湖何尝不是一次过分的脾气?如果心里没有喜欢陛下,就不会痛苦,没有痛苦,怎么会有这种明显是寻找安慰的举动?
所以说皇家的人就是爱不起,也不会爱。爱之前会怀疑对方的心意,用各种方式来试探,不是想要的就毁坏,想要的还是会有各种顾忌。爱了又不愿意承认爱了,扭扭捏捏,拖泥带水……
三个月过去,祝痕肚子大的已经无法久坐,他没有拿出传位诏书,只拿出了兵符,清理了反派势力最强盛的,其余小股的拿住了头子,收缴了违禁刀具。至于朝堂上的,凡是相关等人,一律捉拿下天牢,等秋后一起问斩。
朝廷里干活的人又少了不少,反倒效率奇高,也难怪朝堂内外皆是诚惶诚恐。谁会不怕一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就是死对头的一点算计,或许都会全族覆灭。
做好这一切的祝痕,不再上朝,专心守着韶冬,看各方大夫的各展本事。也吩咐小壮壮,上朝只是代父点卯,不许多嘴也不许下决议,
小壮壮经过了这一次,又懂事了不少,也没再有闯了祸需要祝痕去收拾的事。
祝痕知道韶冬为他学起了医,正好留在宫里的大夫与御医之间百花争鸣,将民间口口相传与历代御医的精华相互碰撞出新的治病方子,他也趁着这个机会一天天地学起来。
现在是不敢往韶冬身上扎针,但还是敢探脉与专业按摩的。
与过去的话少心思重的模样截然相反,他都能在韶冬耳边絮叨了一天也还有说不完的话,更是将照顾韶冬的任何事都不假手他人。他容易累,站不久也坐不久,就慢慢来,一点点地来。
唯一没想到的事,韶冬的这一睡会这么久,久到他都躺上榻都没法转身,也经常会小腿抽筋,直到临近生产了,也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如果不是感觉到韶冬的身体一天天地在恢复,祝痕也早就崩溃了。
☆、第85章 离不了你
隆冬已经下了好几场雪,殿内一直熏着的迦南香早就换成了新鲜的腊梅枝,摆在各处的窗台那。
香味嗅上去幽幽的,冷冷的,还带着苦寒下才开出花朵的勃发姿态。就算没法去赏雪景了,也能感受到隆冬季节里还有不服输的傲然。
祝痕刚在俩名侍从与吉利的帮助下才得以翻了个身,就气喘吁吁地一手抱肚子,另一只继续去拉韶冬搁在一旁的手。
韶冬现在都是吉利在悉心照料,从洗漱穿衣到喂汤喂药按摩,都由他一手照料。而祝痕负责说话,就像韶冬醒着那样,和他说话,和肚子里的小孩说话,和小壮壮说话。
并常常向韶冬抱怨,“你怎么还睡着啊,儿子欺负我,你怎么就能睡的这么香?不起来教训教训他,让他老实点?”
祝痕每次说到这里就会红眼眶,不过最后还是揉揉眼睛,挂上笑容,然后说起其他的事,什么都说,就是不提肚子里的儿子刚又狠狠地踢了他几脚,害得他现在的肚皮又痛又麻。
在怀着小壮壮时,祝痕正好失忆,也因此对小壮壮的感觉最为单纯。但也常常会忽略大大肚子里多装了个小孩的事,而做些危险的动作。
所以也多亏了小娇娇,可以说小壮壮是小娇娇守着出世,守着长到现在。
但小壮壮那时候乖巧安静,悄悄花熟蒂落,完全没有现在这个的魔性:随时随地地在他肚子里打拳踢腿,活泼的就像他揣着的是只整天蹬蹬蹬的老鼠,而不是个孩子,为此吃尽苦头。
所以就算什么都准备好了,越是靠近生产期,祝痕就越是害怕,一遍又一遍地吩咐吉利,一定要让韶冬躺在他旁边,他要能握住韶冬的手才行。
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