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也只是成了而已,看着小壮壮明明饿的眼泪汪汪,也还是不吵不闹,抱着小娇娇乖的不行,心里疼的一抽一抽,瞬间冷静了下来。
京都的近郊不是成片的农田就是适合狩猎的密林,附近肯定有农舍及猎人的屋子,还是想办法喂饱了小壮壮再作谋划。
毕竟大人能吃苦,总不能也苦了小孩。
祝痕一连找了几间零零散散的茅草农舍,都没有人,只有一家青瓦白墙,门口有石狮子的。
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当空照,佃户们应该忙着春耕,大概很晚才会回来。又低头看看抱着的小壮壮,小家伙困的不行,又饿的难受,迷噔噔连眼睛都没了神采。
祝痕咬咬牙,放弃了原本想要在普通佃户家借用下厨房的想法,敲起了青瓦屋的门。
来开门的是个腿有点跛的老头,一看到祝痕就被吓着了,瞪大眼睛老半天,还没说话呢,扭头就往里跑,边跑边喊,“老爷,老爷,大老爷来了,大老爷来了……”
祝痕脸顿时黑了下来,拍拍被惊到了的小壮壮,又让小娇娇自己去寻食吃。不管里头的人能不能猜到他身份,会怎么做,他都没有再回头的理。
跛脚老头嘴里的老爷来的很快,肚大圆肥,嘴还油乎乎的,张嘴正想嚷嚷,看到祝痕后,似乎被口水噎到,摸着脖子一个劲地咳嗽着。同时出来的还有几位妇人外加一个穿着开档裤的小孩。
祝痕看的清清楚楚,出来的妇人中有一位还没正眼瞧人,神色间就全是鄙夷,要是他穿的换一身,保证会被当成打秋风的打出三丈远。
他略一思索,收回外转的脚尖,不再防备,客气道:“打搅到贵府老爷了,晚生携小儿路过此地,本应继续赶路,奈何小儿饿的慌,前来讨几个鸡蛋与羊乳。”
说着取下挂在腰侧的一枚玉坠递向跛脚老头。
跛腿老头犹豫着不接,直到神色极为鄙夷又在见了祝痕玉坠后,眼睛都要黏上来的妇甩帕喝问,“跛子,是不是早饭吃多了还想打个盹?”
该妇人穿着打扮不像正房夫人,却能积威盛然,就这么一问,跛脚老头立马哆嗦了下,抖抖抖地接过玉坠,又抖抖抖地递给了老爷。
老爷眼睛掉在玉坠上,一把夺过,拿到手了,黏腻地一个劲摸着,嘴里还叨咕着,“好,好东西,好东西。”
一起出来的几名妇人连忙挤成一堆,伸长了脖子张看,只除了开裆裤的小儿,傻傻地看着祝痕。
这么一试就试出了这户人家的轻重。
祝痕彻底放心,就怕人不贪心,贪心的人不会在意你是谁,你从哪里来,只会在意好处够不够多。收着下巴矜持地点头,装京里的贵公子一装一个准。
“喜欢的话送老爷您也无碍,不知是否方便借厨房一用。”
老爷一下子也没答应下来,刚想要细看祝痕,就有几只手摸上玉坠,他赶紧一一拍开,将玉坠紧紧抓在手心里,赶忙吩咐,“去,带这位少爷去偏厨房,顺便帮衬帮衬。”
跛脚老头顿时愣住,结结巴巴道:“偏,偏厨房在,在大夫人的屋那头,都,都好久,没用了……”
说着看向祝痕,一脸着急。
祝痕笑了笑,拿手指了指停在外面的马车,“还要麻烦老爷子去帮我喂点粮草。”
这家子望见马车后,个个两眼放光,全都是见到肥羊的摸样,唯有老爷抚着玉坠的手忽地一顿,嘴皮几不可见地抖了下。
他侧开身挡住控制不住的表情,挥手不耐烦道:“还不快去,偏厨房用不了就用我们的这个好了,不过你可要瞧清楚了,小少爷吃的鸡还炖在上面,断是不能少一口的。”
跛脚老头赶紧解了马套往里头牵,还不住地回头看向祝痕。
祝痕最后看了眼侧着身看不清表情的老爷,微微皱了皱眉,还是抬脚跟上。
羊乳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里也能有,一边做羊乳蛋羹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与跛脚老头聊起了天。
小壮壮嗅到炖鸡的香味,口水泛滥地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住扑哧扑哧冒着白气的瓦罐,还时不时地耸耸鼻尖,吞吞口水,不过还是乖乖地揪住爹的裤管,依偎在侧,看的跛脚老头眼泪花子都要出来了。
“老,老爷,我不,不太会说话,你家这么金贵的娃子饿狠了,怪可怜见的。你那,那蛋刚下去没多久,不如先喝口鸡,鸡汤……”
祝痕摇着头拨拨土灶下面的火柴,让它们烧的更旺,之前寥寥几句已经将这户人家摸了个透。户主姓王,原本是个土财主,一直想娶个大家闺秀,可惜这样的身份搁在京都,还谈不上有门有脸。
只好娶了几位小妾,先续上灯火。后来这位王员外实在不甘心,攀上了一门同样是王姓的人家,捐了官做了员外,也终于娶上一房闺秀。
成是王姓人家败也是他们,官做不下去了,买了京郊的地,住在这里,还可以时常进京都看看。
攀上的王姓人家是怎么倒的跛脚老头说不清楚,只知道倒了。
祝痕思索了会,觉得还是喂完小壮壮,换了马车就离开此地的好。
小壮壮就像老头说的那样,饿狠了,喂什么都吃的香,完全不挑嘴。
祝痕看的心酸,吃了颗蛋就恹恹的了。
重新见着王员外后,他还没开口,就有妇人开口说话,几句都不离他的马车。
祝痕听到吃饱刚睡着的儿子哼唧了声,赶紧拍了又拍,冷冷地瞥了眼依旧是那名喝过跛脚老头的妇人,见她闭嘴后退才压低了声音慢吞吞地说道:
“多谢老爷的仗义相助,家中有人惦记,小儿既已吃饱困觉,晚生也该离开此地速速归家。不过一路驶来,马已疲累,车也染尘,不知老爷家中可有马车供我一换,等归家后定让家中仆人归还马车。”
王员外刚推脱了一句就被那位妇人狠狠地拧了下,痛的直跳脚,指着那名妇人半天,终究没有骂出声,只是低下头扯了下她,“娃他娘,我们已经占够便宜了,那马车一看就不是凡品,我们拿了可别还没享受就招了祸啊。”
妇人又下手拧了几下,在嘀咕什么祝痕没再去听,左右不过是算计,不过是就想要他的马车。
马车终于换了,还多了包银子,为此,出门老远还能听见妇人的骂骂咧咧,指商骂槐。
祝痕掂了掂银子,露出个嘲讽的笑,对着小娇娇说道:“败家的娘们千万不能娶,难怪那位死活都要娶个大家闺秀,不过我看那大家闺秀一直都没出现,大概也在这样的人家里过的不好。算了,也不关我的事,反正这辆马车也不能要,多点银子也好。”
祝痕赶着车重新进京都,转手就便宜卖给了想要出远门的一户人家,又换了身衣服,装扮成落拓书生。小壮壮倒没委屈他,只是扒拉掉宫里的所有东西,穿起初春时,街上老百姓都穿着的肥肥小棉袄。
棉袄没有裘衣轻便,小壮壮走路一颠一颠的,越看越像只滚着走的球。
祝痕看小壮壮和在宫里时差不多,也没瘦,总算有点安慰。
然后再次出了京都。出城的时候有点麻烦,全都在查带着小孩的男子,还好他事先将小壮壮放在背篓里,上面再放着装受伤的小娇娇,假装成卖点掉陷阱的走兽,来还换点钱的样子。
这次运气好,盘问的时候,还碰到了位常年跑在外面的徐猎户,正因为他夸了句好皮子,才免遭细查。
祝痕索性谎称成是进京赶考,结果落榜又不想回家,只好做这种营生的书生。
徐猎户是个粗人,对读书人特别的敬重,也是个生活在外的人,一眼就看出了祝痕的困难,找出间废弃已久的屋子修缮修缮就让他住下了。
一切都很顺利,祝痕觉得韶冬应该猜不到他还在眼皮子底下,至于将来,还是没想好……最紧要的还是小壮壮,还有肚里的……
☆、第五十四章
坑了韶冬一把后,顾凛也没敢久留,韶冬那气疯了的摸样,就怕真的抄起刀来将他劈成八块。
他赶紧手脚麻利地挑了几位御医后就回府了。
祝倾的去向在宫里早就成谜,不管是谁见到现在的祝倾也绝对认不出。不过他从来都是当面坑韶冬,为了防止出意外,还是将祝倾绑在厚幔帘后,并堵了嘴,才请入御医细诊。
御医看不到后面的人,只看到被拉出来的双手上疤痕遍布,还夹杂着扭曲少肉,看骨头的走向都不像是正经正骨过的。
一想到顾凛这个挨千刀可能在算计他们,个个摇头摆手,就是不敢探脉,哪里还有之前在宫里互呛个起劲的勇气。但他们又不好明了说,表示不知对方身份,不观气色的不看。
顾凛本就不待见御医,认为没有经过战争洗礼的个顶个的软脚虾,甚至还会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可惜他家的糟老头子只会治内外伤,不懂女人的的事。况且结果是要韶冬认可的,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让人下结论。
现在见御医不愿配合还蘑蘑菇菇地找茬,撸高了袖子就想吓唬吓唬他们:他爷爷的还没怕过谁,这帮连韶冬都不用的孙子!
顾老头子正站在门边等结果,见顾凛一副欠抽的摸样,一脚就踹了过去。
没有防备身后的顾凛往前冲了几步,目露凶光地往后一瞪,对视上了顾老头子看来的目光……哪里还有什么脾气,嘴角抽搐半天磕磕巴巴道:“爹,您老腿脚不好就一边坐着吧,不用这么辛苦地活动脚,反正你们现在也是同行。”
说着还真去扶顾老头去寻了个就近的座位,按他坐下。
顾老头没理时不时抽风的儿子。一脸严肃地看向那几个御医,将军范十足。
顾凛总算看明白了,他家的糟老头子这是想知道祝倾的情况。之前糟老头子才见到祝倾时就想知道她究竟遭遇了什么,当时祝倾白痴又疯癫,问是问不出什么,也不能由着祝岐一人随便说,就提出过要诊看下祝倾。
不过他没答应,也不管糟老头子信不信,反正被他全推在祝岐身上。只说捉拿祝岐时,也找到了失踪已久的祝倾,当时已经是这样了,估计是谁都想要皇位内讧了,然后就被祝岐给祸害了。
顾凛想了又想,反正已经成了烂账,也不怕他家老子来翻,便不太客气挥手催促。
“快点看吧,看完了,出结果了你们写张诊断,签字画押,带回给陛下,这样你们就解脱了。不然本少将军是不会小气到留你们干活,又不让你们睡觉的,最多就睡个柴房猪圈什么的,啥时候整完了,啥时候走人,反正也不是向本少将军交待,想必陛下也等的起。”
顾凛这么一说,三位御医面面相觑了会,顿时熄了想找顾凛麻烦的想法,一个轮一个地去把脉,无比认真,就怕有人诊出陛下想要的结果,抢了功劳。
顾凛费了极大的力气看完三张诊断,差点举起拳头要去揍御医。明明是同一个人,看着就像是三个人在看病。
写的极为严重的那张将祝倾描述的只剩下一口气,生死由天,写轻了的又像是吃饭吃撑了只需要走动走动消消食就没事了,逐字逐句看完都没有提怀孕。
还算正常的那张又将怀孕期提前了两个月,变成个已经怀孕将近五个月的孕妇。别说祝倾的肚子还没鼓起来,明摆着的不可能,就说那时候祝倾还是韶冬亲自下令禁足在佛堂的,难道韶冬还会去佛堂与他恨不得杀死又顾忌的要命的女子好在一起?
这次顾老头没有拦,御医们都被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在顾凛的威吓下又重新写三份。这次三份都写了怀孕,月份一致,至于其他的病症,顾凛没管,凶神恶煞地让三位御医签字画押。
不过还是有麻烦,那月份竟然接近祝倾关押在蛇牢的日子,如果说是在蛇牢里怀上,也不为过。
骗谁都好骗,但韶冬与祝痕也是知情者,怕是事情会麻烦。
他坑韶冬坑也坑了,还坑了不少,唯一想不明白的是家里的糟老头子为啥非要他这么坑韶冬。
老头子戎马一生又对前朝念念不忘,最后还出了家,都不管他这个儿子了。如果是朝堂上的或是兵马上的还能理解,韶冬眼看着只要再加把劲就能和祝痕团团圆圆了,竟然出山下管起凡尘里最大的姻缘来。
一开始还没察觉,以为是糟老头子是在不爽姐弟俩都栽在一人身上,所以让他去坑韶冬,给韶冬设置些障碍,也能看出韶冬到底愿意付出多少来爱惜祝痕,祝痕也能看到韶冬对他的执着有多深。
最终还能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这事他是乐见其成的,就这么一次一次无比欢乐地坑着韶冬,完全没察觉所做的一切都是欢蹦在拆鸳鸯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也就今天祝痕打韶冬的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让他觉得事情看上去并不是他想的那样,而是极其的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