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事,齐弎与颜修文正在一处不高的树下休息,他的肚子太大了,身子的压力很重,根本就走不了多久。
齐弎默默的站着擦匕首,颜修文靠着树干,待喘息匀了,忍下身体的不适,缓缓开口。
“为何你要帮她”
齐弎擦匕首的手一顿,没有出声。
“只是因为我,让你以为将军见异思迁了吗?”颜修文按住胸口,那里的旧伤让他不能有大喜大悲的情绪,不能做剧烈的事,“我、将军没有变,他、既然多年未成亲,还不足以证明吗”
颜修文嘴角苦笑,心中的苦涩和伤痛又有谁能化解呢。
“如果未变,你的肚子……”
“只是意外,你、要相信他。许姑娘已经回来了,你”
“谁?”有细碎的跑步声朝这边匆忙赶来。
许瑶喘着气,美目圆瞪,质问道“为何还不走?”
齐弎稍稍迟疑,“他……”
许瑶冷笑一声,“你上当了,亏你还是将军府的人,被他暗中留下记号都不知!”许瑶将手伸开,里面躺着几枚细小的银针。
颜修文在走的时候便把银针握在手心,沿路小心的留在低洼的树干上,若不是许瑶扶着树休息被扎了手,恐怕她也不会想到,这个文弱的公子竟如此聪明。
银针在微弱的月光下散着冷寒的光芒,颜修文低头抿唇,看起来就像是计谋被拆穿时的绝望,只是正当许瑶说话之际,颜修文一掌拍在她手背上。
“呀,抓住他!”原本安静躺在她手心的针被颜修文呢一拍手背全部撒在了自己身上,许瑶气的原本柔美的脸都扭曲起来。
颜修文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逃开,他知道自己跑不掉,只是也许这样能引起动静,哪怕是一点动静,也是生的希望。
他还不能死,起码,他不能让孩子陪他一起!
第一百一十九章
“嗯……痛”齐弎用匕首打向颜修文的腿,他应声落地,被齐弎拉起来的时候,颜修文两只手按住腹部,大口大口的喘息,疼的厉害,腿间有什么隐约流了出来,顺着双腿,颜修文颤抖着几乎绝望。
“啪!”一声鞭响抽在齐弎的背上,齐弎迅速转身,手中的匕首却早已抵在了颜修文的腹部。
邵越回头看许瑶,眼中,是深深的失望。
许瑶再看见邵越的瞬间眼泪掉了下来,她缓缓走到齐弎身边,“你都知道了,都看见了吧”
“为何”邵越声音中听不出感情,颜修文却知道他的手在颤!
许瑶伸出白皙的手擦一下眼泪,“为什么,为什么你找到了我却不要我了,我好伤心,越哥哥,你从来都没让瑶儿伤心过,为什么现在你要这么做”
颜修文疼的清秀的脸上尽是苍白,他却淡淡的看着邵越,眼里的神采黯淡下来,许瑶的声音还在耳边,他却觉得这一句一句却如鞭子般抽在他的心上。
“越哥哥,你答应过我,要娶我的,是吗”许瑶不死心的逼问。
邵越的眼神越过颜修文苍白的脸颊,最后落在许瑶满脸泪痕的脸上,“是”
颜修文闭上眼睛。
“你想来说话重信义,那现在,还算吗?”许瑶笑起来,泪痕还挂在脸颊。
邵越没有出声,许瑶不放弃,轻声问道,“还算吗,越哥哥”
甜甜轻跃的声音在荒漠中北风吹散,当年的女孩巧笑倩兮,不知世间烦扰,笑着对他说,我以后要嫁给大将军,你这个伤病知道你家将军是谁吗,我要嫁给他喽。
爹爹说我家的白面都给你吃啦,你一定要快点好呀。
越哥,你若是走了还会回来吗,会想瑶儿吗。
会,一定会。
越哥哥,我去见你好吗,如果瑶儿很想你,我可以去见你吗。
边境的小镇上常常能听见丫头唱的的歌唱,在唇边轻唱哼着,从日出到日落,从青丝到白发,从欢聚到离别。
哼着穿起红纱,哼着褪下美裳,哼着老了岁月,哼着忘了悲伤,从女孩到妇人,再从妇人变成那巧笑美丽的少年。
树摇曳,吟唱轻轻,
谁的寂寞漆黑了深夜,
我愿化成蝴蝶陪你上战场,
在鲜血的伤口处对你微笑。
我哼着大漠谣,送你离别,
这小镇哪里都好,
只是少了你年轻的发梢,
我化成蝴蝶跃在尘间,
驼儿铃铛,
把思念寄到远方。
“越哥哥,瑶儿无路可走了,瑶儿只想留在你身边”女子仿佛沉浸在了回忆中,她唇角甜甜笑着,“瑶儿,一直都想嫁给你,无论你是不是将军,一直都想。”
颜修文绝望的闭上眼睛,心口越来越疼,顺着腿际留下来的黏糊湿了衣衫的下摆。
你的曾经,没有我。
邵越却不知道他的沉默,他的迟疑,早已把颜修文伤的遍体鳞伤。
一夜之间,楚营无人入眠。
黎景腹部受伤,被迫早产;颜修文被送回时,羊水早已开始流了。
一时间军营之中忙忙碌碌,无人敢大声说话。
天际边隐约有亮光,朦胧的光晕从云层中透出来。
颜修文从阵痛中苏醒,然而,从醒来后他便不言不语,即便疼的撕心裂肺,却仿佛都感受不到了。
营帐外隐约的争论传进帐中,原本就只有水墨和军医的帐中更加沉默起来。
“邵越,你对得起颜修文吗!”熟悉而陌生的生气从遥远的天际边传来。“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你带她回来?是她带走了修文?”
“函儿,你小声点”
“我为什么小声,邵越,你说话啊!她害修文早产你就这样放过她?!你把颜修文当什么了!以前没有孩子,你伤伤算了,他现在怀着你的孩子,你竟然还是这样!”
“越,你做的太过分了。如果不是他,景儿和颜公子会早产吗,我真没想到你对她可真是情深意重啊,连自己妻儿都不要了!”
“邵越,如果修文出什么事我绝不会原谅你!即便要杀要刮,我都会带修文走”
“你说话啊,你解释啊,就算你不想解释给我们听,求你解释给修文听好不好,不是他想的那样,你不是不在乎他,你”
水墨忍着眼泪别过眼去。
床上的人,早已经恍惚如隔世。
蜿蜒的泪痕从清秀的脸上滑落在枕边。
“公子……”
“让我、静一静”
营帐中只剩下他的时候,强忍着好久的眼泪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湿了脸庞。
让身上剧烈的疼来代替心口的窒息,颜修文伸手捂住口,紧紧的捂着,让所有的哽咽、脆弱全部都化作眼泪从鬓间颗颗滑落。
轻声的呜咽从指缝中流出,像走丢的小狗般的呜咽,绝望迷茫悲伤。
没有了,没有了,他紧紧捂着口,不住的颤抖,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再也没有了,颜修文竭力忍住的哽咽让静守在营帐外面的人红了眼睛,这样的人,终于绝望了……
愿意为你生下孩子的人,一定曾深深的深爱过你,否则他不会愿意用尽全身的力气来帮你守护这儿与你血脉相连的以后。
不是所有的痛,每个人都愿意忍受,不是所有人的眼泪,你都能看见。
黎景被身体里翻来覆去的剧痛搅得死去活来,那么疼那么疼,疼的他几乎想立刻死去。
沈楚熙和军医的声音在耳边,可是他真的好痛,真的好痛。
景儿,不怕了,没事的,没事。
孩子就要出来了,用力啊,景儿。
王妃,能看见孩子了,再用力,快了,快了。
沈楚熙不停的擦着黎景额头上的汗珠,时不时落下轻吻,没事了,景儿,我们不生了,以后都不要了。
“唔……啊……疼……楚熙”
“我在,我在,景儿孩子就要出来了,你乖啊,景儿最乖了”
“呜……好疼,好疼,楚熙,我好疼”
“对不起,景儿,对不起,不生了,我们不生了,景儿不怕,不生了,”
“放手啊,他要疼死了,有没有办法,景儿乖,景儿”
哇……
正午秋阳盛好,婆娑的树叶无喜无悲的远远望着悲喜的人们。从营帐传出的哭声让几个人的心里一松,但却在又一片刻又狠狠揪了起来。
“公子,求求你,吃点好不好,没有力气孩子生不出来,你也”他说不下去,走开别过去头。
床上的青丝浸湿,轻薄的唇上血迹斑斑,但却没有一丝声音传出。
他像无神的娃娃,就这样呆呆的望着头顶的白茫茫。
邵越紧握的双手从指缝中流出一道又一道干苛的血痕,他眼里看不清的情绪正在汹涌的翻腾,心口被根根带着勾刺的绳鞭狠狠抽打。
邵越,你连一个解释,连一个承诺都给不了他!!
他在心口质问自己,爱他吗,心疼吗,连一个他想要的回答都给不了,你是个混蛋,他要疼死了,你看见他的眼泪了他,你就这样狠心吗。
邵越,放手吧!
他缓缓端起药碗,蹲下身子,对着床上陶瓷白的娃娃轻声道,“我答应你、等孩子平安落地,我便送你离开”
第一百二十章
长羽微动,邵越缓缓勾起唇角,轻吻额头,凑到颜修文耳边。
“我放手了,颜修文,对不起,对不起,你走吧,颜修文,别再遇见邵越这般混蛋了,好好的活着,好好地,对不起,颜儿,颜儿……
我欠你的,此生都还不尽了,你走吧,走吧,颜修文,是我失去了你。
司继四年,八月初七,多年后,都不曾被人忘记。
这一天,多了两个娃娃。这一天,有人伤透了心。
把尘封的往事揭开来,痛的不只是剧中人,连那苍老的说书人也不禁抬起头看着苍穹,久经风霜的脸上带着似喜似悲的悲天悯人。
嘿,你这老头,你怎么不说了。
是啊,我们还想听呢,邵将军和颜大人究竟后来怎么了。
王爷和王妃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娘,我还要听。
好好,先生不正说着呢,不哭了啊。
娘也不哭啦。
说书人把目光缓缓放到喧闹的人群中,平静而祥和。
他目光触及从遥远柳巷走进繁华茶社的四个人,衣衫翩翩,清秀儒雅,冷然孤傲,不由得一张老脸笑出了眼泪,他捋了捋胡子,用清润亘古的声音娓娓道来。
颜修文靠着床拦有些笨拙的用指甲盖般大小的勺子把牛奶喂进还不睁眼的宝宝嘴里,长长柔柔的青丝铺在身后,映着雪白的亵衣。
“公子,我去把……你……”水墨儿拿着药碗刚走出营帐,看见帐边立着的黑衣黑发男子收了声。
“吃饱了吗,呵呵,吐泡泡了”
水墨儿对他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他应该感激他终于放了他家公子,不是吗。水墨儿朝他轻轻弯腰离去了。
“才吃了这么一点啊,太瘦了宝宝,再吃一点在睡嘛,恩,宝宝”
邵越在离他十步之远停了下来,看着床上青丝白衣的人脸上带着他好久未见到的笑低头逗弄怀里的孩子。
明明那么近,他却再也不敢向前一步,不敢再说一句话。
颜修文笑着抬头,然后再看见邵越的时候僵硬住,默默的看着他。
十天了,从孩子生下来后,他第一次见到他,见到他的孩子。那么小的孩子躺在他的怀里,眉眼之间的相似让邵越冰冷的心都暖了起来,这么小,这么柔,他和他的孩子。
颜修文抱着孩子低头轻摇,脸上,却淡了笑意。
“我可以抱抱他吗?”
颜修文惊讶抬头,迟疑的点点头,邵越才走了过去小心的接住孩子。
那么小,那么柔的身子要怎么才能长大,清秀的小脸和颜修文有七分的相似,睁开眼睛,这黑如潭墨的眸色却像极了自己。
这世间竟能有这么的存在,让两个人的骨血相连,比谁都要亲密,比谁都要靠近。是他和他的孩子啊。
邵越小心的把孩子放回那边提着心的颜修文,看他轻哼着哄宝宝玩,邵越才轻声开口。
“能先不要走吗”颜修文动作一顿,搂紧了孩子。邵越连忙解释,“不是,我是说,等孩子、等他满月之后再带着他离开,好吗”
颜修文抬头看他,这样冷傲的人竟然带了祈求的情绪。他心底不舍,安静的点了点头,抱着孩子起身,站在他面前。
“谢谢你,真的谢谢,我只有他了,谢谢你让我带他走”他站起身来,青丝半掩面容。
邵越忍着把他抱进怀里的冲动,让疼痛蔓延,他听见自己问。
“颜修文,你后悔吗”
清瘦温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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