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顿时沉下脸,“照我的话做,你师傅的事就还有得商量。”
不容人拒绝的语气令慕雪微惊。他是什么意思?“你是……”
他至今尚未得知少年的身份。看他一身上好质料的锦缎衣裳,上有织绣花样,那是富贵人家才穿得起的,再瞧那腰带,甚至镶有美石、配有翠玉,加上身上自然散发出来的高贵气质和优雅举止,必是来头不小、身份不低。
淡淡地瞥了下慕雪,少年仍不打算告知。“照我的话做。”
这人好霸道。慕雪还欲再问:“可……”他还得去救师傅啊。
话才出口,立即被少年突然变得严厉的视线给止住,慕雪胸口一窒,感觉那利似刀刃的目光仿佛正穿透过身体,明白表示主人的不悦。
声音一反冰寒冷调,改为轻柔低语,却又蕴含令人不寒而栗的森森威胁。“别让我说第三次。”
正确来说,要他重复两次已属不该,他还未警告别人别令他说出第三次重复的话呢!看在这小东西不是他这领域的人的份上,姑且饶他一次,可别想再下次,不然他会亲自拧下那颗小脑袋。
这比那冷言冷语更教慕雪胆战心惊。认清目前的状况不容他再度发言,那只是一种愚蠢的表现。
认命地端起放置在小几上的磁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直到实在喝不下了,他才语带恳求地摇摇头:“我真的喝不下了。”
少年瞄了下那尚余大半的内容物,不甚满意。
他是猫吗?不但眼像猫、声像猫,就连食量也同猫儿一样小。但看那慕雪似较有元气了些,少年才勉强点点头,要候在门外的侍女把碗带走。
房中又再度只剩下二人。
为什么他不说话?慕雪心中迟疑着,微带不安地打破沉默。“现在……”
才起了个头,慕雪又没了声音。他不知该如何启口,到底……这个人是何身份,有是不是真要帮他,他都一无所知,他所探听到的,唯有莫府这条路可行,而这个人还有其它法子可帮忙吗?还是他也是莫府的一份子?又或者他与宫家人也有关系?
愈想疑问愈深,愈想心中思绪愈乱,两道浓淡适中的秀眉不自觉地靠拢。
任慕雪在心中几多臆测,少年也不给他解答,只是事不关己地道:“你说你想救秋罗,是因为你的命是他救的?”
慕雪露出怔愕神色,但立即点头,“是。”
是可以这么说的,虽然秋罗一直不认同这个说法,但他倒是这么认为。
薄唇浅勾,微现无情笑意,吐出的话语有着一分试探、一分逗弄、和几分残忍。“那么,现今是我救了你,你又该作何打算?”
咦?“我……我不懂你的意思?”
呵呵,他有了个好主意,挺有趣的想法。
“我说,现在你的命该为谁所有?是秋罗?还是我?”
慕雪的脑中一片混乱。
看着那张小脸饱含困扰的模样,少年也在心中盘算。
他从不做亏本生意,也不时常有良心,更和什么仁慈和善扯不上关系,有的,只是自己的要与不要、肯和不肯、愿或不愿的问题。
而慕雪,自雪地捡来的人,柳眉、杏眼,挺俏的鼻和柔嫩的菱唇,组在一张心型脸蛋上,如同娃娃般可爱,却又多了干净单纯的气息。如此好天赋,若假以时日喂养,想必会更令人期待。
至于秋罗的事他早已有底,所以他有着必胜的筹码,也有自信的耐心,而小东西,就多加点油,来争取他的认同吧!
希望他不是空有其表的傻子而已。
少年再度开口:
“如果,我答应帮你探探情况,会得到什么报酬?”算计的眸光闪亮地显现,毫不在意会被小东西发觉。
可惜,心有重重愁雾的慕雪不会去注意到,兀自喃喃低语:“报酬?”
他哪给得起报酬,有的,不过是贱命一条,但他怀疑对方是否肯收,因他瘦巴巴的身材根本做不了多少事,更别说跟在秋罗身边的时候,他搬运过最重的东西,就只有他的包袱了,他连琴也搬不动。
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看出不懂得隐藏的小脸蛋上有何忧虑,只是少年不快的不是这些,而是慕雪的死心眼。
没有理由,也没有原因,他就是突然不快起来。
没有发现自己内心起了不应有的独占欲,少年只觉心中不悦,薄唇不自觉抿紧。
不论结果是什么,他都不允许他看上的东西擅自决定生死,要死,也得等他厌了再说,更别说,他才刚起了兴头,怎容人扫兴?
黑眸微敛,少年道:“能不能知晓秋罗……你师傅的情况,只等你一句话呢!”
“但我……没什么可回报你。”迟疑着,慕雪总无法作下决定。
少年眸光一闪。
慢慢的,慢慢的他即将网住他看上的猎物。
“你有的。”意有所指地挑眉冷笑。
双眸大睁,里头盛着忽然涌上的惊慌。“什么……意思?”他身上会有什么东西是对方想要的?“你要的是……”
心莫名地颤动,一种陌生的战栗令他寒毛直竖,尤其是那少年眼中的森冷,更教他没来由的害怕起来。
脑中警铃大响,他却不知如何是好。
错了,他不是猫儿,是小兔子,受惊吓的小兔子。
哼了一声,少年站起身走近床铺,在二步远的地方停住。“你师傅的背上,有着稀罕的雕青,会随着身上温度的变化而改变颜色,对否?”
他怎么知道?秋罗从不轻易卸下衣衫,原因便是这个,而他跟随多年,也从未正眼见过,为什么?为什么这人会知道?莫非……
激动地,猛地由靠躺坐直身,眼前顿时一片黑暗,但他不管,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般地追问:“你见过师傅是不是?否则你怎么会知道?难道你瞧见过师傅的身子了?”
见是没见过,但倒是可用来当做一种手段,来逼慕雪心甘情愿地套上他的枷锁。
刻意不给正面回应,少年仍盯着苍白的小脸,问:“你答应了吗?”
“答应什么?”
“报酬。”
小嘴张了又合,慕雪咬住下唇。心里着急秋罗,可却又无法得知,现下对方又迫他给予决定,教他万般为难。偏偏,少年又知道师傅的秘密……
几经思索,慕雪自知无能为力,只好接受少年的条件,只是,不知他要的到底是什么,他到现在还茫茫然的。
“你要什么样的报酬?”
知道鱼儿上钩了,薄唇也跟着浅浅上扬。“你,我要你的命、你的一生。”
他的命、他的一生?慕雪一时无法理解,呆在原地,好半晌,才挤出声问:“你……说什么?”
这是意料中的反应。“我要你所有的一切都归我所有,包括你的命,你往后的人生。”
总算听进这段话,慕雪不觉恼怒起来。
“我为什么要答应?”不可理喻,又不是在贩卖人口,若说要他签断做他的长工,他还可以理解,但他的那个说法根本就像是要买断他这个人似的。
提出这种要求未免太过份,他不是物品,哪能为某人所拥有?
对于他的拒绝,少年并不以为意。如果慕雪连反抗也没有,那也毫无乐趣。
“随你,只是你最好想清楚再决定较好。”
抿住唇,心中怒气不减反增。“我不求你,更不会答应。”
他还可以去找莫老爷,又不是非这个来路不明的人不可。
“哦?”少年有趣地望着他。“那你有它法可想?”
“我可以去找莫老爷。”是他笨,才会在这里任人愚弄,亏他刚开始还深受吸引,这下子,他决定把对少年的好感给踢出脑外。
似是想到什么事,少年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我忘了,我还没让你知道我是谁呢!”
谁管你是谁,假惺惺。“那又如何?”
“是不如何,只是想劝你省省找莫老爷的力气。”勾起一抹不怀好意,少年佯装好意地道:“因为我是莫家二少--莫少凛,你所要找的莫老爷不巧正是我亲爹爹。”
不知是他突然兴起或是怎么着,一向不说笑、待人毫无温情可言的他,竟会有逗弄小猫儿的念头,单是看那张小小脸蛋出现各种不同的表情,就感觉挺有意思的。
在此时,他早已忘了先前的不悦与不快了。
这人……怎么如此恶劣!
“你我素未相识。”
“的确,是未曾相识。”摆明了告诉他,他就是要这么做,他又能如何?
闻言,慕雪恼极了,却也十分清楚明白,自己根本没有脱困之道。
他就算再单纯、再天真,也算在险恶的社会生存过,不会还想不通。
“如何?”
还能有第二个选择吗?
但他还是要问。“你真的能帮我救师傅?”
少年看了他一会,“我这么说吧,我确实能帮你找到他,但他要不要走出宫府是看他意愿,你可明白?”
他当然不明白,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师傅是被迫的,你有能力救他出来吗?”
他有九成九的把握,秋罗是不可能再离开宫府的了,所以这个回答自然十分简单。“当然。”
听了他的回答,慕雪像是认命了般,闭上眼,压下满心苦涩与茫然,点头。
早已学会不为困苦的环境烦恼,不为他人闲言闲语而感到气忿,但现下,他却因莫少凛的话语受到伤害。
原来,他并不如自己想像中的坚强,又或许,是因为一开始他便受他吸引,所以当他说出这种话时,他才会感觉更受伤害?
看出了澄净眼眸中的黯沉与不甘,但始作俑者却没有什么表示。
“你多大了?”
“十八。”
问他多大了?这莫二少爷看来不过和他一般岁数,作啥以老大的口吻问他?抑或他开始在行使“主人”的权利了?
“十八?”英挺的剑眉微挑,现于外的讶异、怀疑教一向十分在乎他人质疑自身岁数的慕雪看了很是刺眼。
偏莫少凛又火上加油。“没诓我?”
一张小脸气闷起来。“没。”
“满了?”不确定地再问一次。
“刚满。”想气又不敢,慕雪只能不情不愿地乖乖回答。“这月月中。”
莫少凛不再问了。
他原先以为这小东西顶多不过十五、六,没想到竟然已是十八少年郎了,还比自己大上几月有余。可是那脸儿、身子,明明和自己相差甚多,否则他也不会擅自叫他小东西了。
看来,真该好好喂养喂养。
见莫少凛敛目沉思,不再搭理他,慕雪才稍稍地松懈下来。望着在寻常人家绝看不到的半透明格子窗,对上头的山水画怔怔地出神。
往后,会怎样呢?
良久,莫少凛收回已转过数回的思绪,一抬眼,便看到他私自唤为小东西的慕雪,竟斜倚在床头睡着了,一双秀气却不软弱的眉锁着,隐隐约约流露出一股淡淡的轻愁挥之不去。
那种脆弱模样,不曾在方才的对峙中出现。
一向锐利冷漠的黑眸,此时望着已然熟睡的慕雪,似有些柔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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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窗边,慕雪手上拿着一张信笺,看了又看。
这是前几日莫少凛交给他的,而信上,也的确是秋罗的笔迹,秀致、漂亮而又坚毅。
那信笺,用的是奢华的彩笺,上有底色、花纹,还有芬芳的花香味,若非富豪权贵之家,根本看不到,而向来俭朴的秋罗既然会用此种奢侈物,想必一定如信上所言,他过的极好。
伸手推开窗,窗外落雪已停,看不见纷纷飘落的景象。
在这房里已住有十余日,可却从未踏出过房门半步,更别说是去探望秋罗了,美其名是要他养病,实则是软禁的籍口。
他是属于莫少凛的,从头到脚,每一根毛发都是,所以绝不能有任何差错,连一点小伤口也不准有,若也,也须经莫少凛认可,否则,难保秋罗身上不会出现同样的伤痕。
这话,是莫少凛对他的宣言,他要慕雪将之烙在心上,刻在脑里,永不允稍忘。
无声一叹,心沉闷起来。
“做什么发愣?”清冷的嗓音唤回神游的慕雪。
慕雪回神,转身面向门口,发现总是面无表情的莫少凛在神色间有些微的不悦,在看到他手中的彩笺后,更形冷怒。
这便是慕雪始终不明白、想不透的地方了。
总是这样的,只要莫少凛一察觉到他心中所想所思与他无关,便显得不甚开怀,如若又知晓他所挂念的是秋罗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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