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流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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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流花河- 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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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他三人耳中俱有特别装置,不虞笛音干扰,自是有恃无恐。其时四面灯光隐现,俱向着正中的二人集中。“鬼见愁”茅鹰一来领有朱高煦王爷旨意,二来奉有师命,着其对眼前的君无忌格杀勿论。其实,即使没有以上原因,就只凭君无忌前番在寺庙与他的一番较量,当日君曾小胜,使得他一直耿耿在心,势将杀之而快了。

双方距离越近,茅鹰越是杀机迸现。左右一双大内锦衣卫士,亦都为之耸耸欲动。

“姓君的,你也有今天,拿命来吧!”一声呐喊下,茅鹰早已腾身跃起,掌中剑“力劈华山”,甩起了一天寒光,直向君无忌当头劈下。

这一剑却偏左了。剑光下,一堵山石几为之劈开两半,被砍下磨盘大小的一块,碎石飞溅里,摇曳起璀璨的一天剑影。

“鬼见愁”茅鹰呆了一呆,有点难以置信。紧接着拧腰甩把,挥出了第二剑“横扫千军”,意期着此一剑,绝不致落空,定当能斩落君无忌项上人头。

只是,这一剑却又偏高了。剑势既出,一如怒卷飞虹,引得身后一天落叶刷刷作响,竟然又走了个空。

茅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一双眼睛,略了个高儿,打由二人头顶上掠了过去,倏地回身,再看!君无忌、沈瑶仙二人依然面向自己。

“啊!”这才明白了,敢情二人虽是为笛音所困,却亦不失机智,竟自在眼前布了个“护身方角”,看来大有虚玄,竟然连自己也上了当。

两名大内武士自然就更看它不透。偏偏不信邪,一阵子舞刀动剑,平白里叮当乱响,引得火星四溅,明明目标正确,就是准头有失,不是太高就是太低,搞得人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慢着!”茅鹰喝住了二人,怒目看向二人。既是“雷门堡”出身,当然非比等闲,“鬼见愁”茅鹰一连围着二人打了几个转儿,看出来对方这个“护身方角”,一反常态的是以“反先天”易理所设,手法极其简单,就是偏偏透着高明,任他几度端详,就是不得其门而入。

笛音鸣咽,忽而错综复杂,宛若低飞恼人的一天乌鸦,一声声尖锐的音阶,更似十刹恨海的悲泣幽灵,瞬息间,阴风惨惨,鬼泣神号,聆听及此,便是自己人也有些难以忍受。

君无忌固是热泪泉涌,沈瑶仙早已泣不成声,看看支持不住,却于悲天惨雾里,突然传过来一阵琤琮琴音,乍闻下,直似新莺出谷,较诸眼前笛音,分明大异其趣。

琴音高亢,居高而下,迂回天际,又似凤鸣九幽,声声嘹亮,发人振奋,较之九幽先生的魔笛,大相径庭,两相充斥之下,先时的一天悲惨,顿时大为失色,立为冲淡不少。

如是,笛音欲低,琴音偏高,笛音欲高,琴音更高。一天音阶,各不相让,针锋相对下,声声爆破,零碎直落,一如珠走玉盘,既悲又喜,莫衷一是,这般阵势,固是出人意料,先时所苦心营造的一天凄惨,便自无息而终。

正在哭泣的沈瑶仙,忽似神情一振,直似由恶梦中醒转,对着面前的君无忌看了又看,忽然破啼为笑,“娘娘来啦,我们得救了!”

这琴曲她是知道的,乍惊之下,立刻辨出正是“摇光殿”的“彩凤新曲”。试闻眼前琴音高亢,蕴含极上内功,除了殿主李无心之外,谁人有此功力?是以断定必是李无心本人来到无疑。

君无忌定力实较沈瑶仙为高,却亦不免着了盖九幽的道儿,正自心力交瘁,抵死抗衡,忽然传来了这曲“彩凤新曲”,甫一入耳,顿时精神大振,一腔悲恨立为中止,神情大为缓和,沈瑶仙这么一说,他才知道是李无心来了。

一喜之下,继而为忧。那是因为李无心这个大敌,较之盖九幽更似不差,自己此刻即使侥幸躲过了盖九幽的断肠魔笛,又将何以能逃开李无心的杀手?

前此“翠湖一品”的凌厉搏杀情景,不期然的自君无忌心头升起,那一夜如非他福至心灵,运施巧智,且得李无心略存疏忽,乃得绝处逢生,否则结局简直不可设想。以此而测,李无心焉能不心怀忿恚?今夜再见,岂能放于自己?这么一想,简直就乐不起来,如同心上压了块万斤巨石,只管望着沈瑶仙发起呆来。

沈瑶仙又何尝不然?一霎间,她似乎较君无忌想得更多,一喜之后,紧接着为之花容失色。

“摇光殿”门规既多又严,其中“通敌”、“叛门”二条,一旦成立,便是只有死路一条,若是其间再涉及“色情”,哎呀呀,那可就更不堪设想。沈瑶仙一经触念,焉能不为之胆战心惊?

四只眼睛相对之下,沈瑶仙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便自嗒然无语地垂下头来。现场情势,已是不可开交,不容他二人沉湎深思,还得打起精神,注意当前形势发展。

一场琴笛之战,看似不分胜负,其实,既已解除了君、沈二人的眼前之危,便是赢了。

一连串的天音破碎,如斟万泉。在一阵响彻耳鼓的杂乱之后,蓦地戛然而止,随即显现出一派出奇的宁静。

琴笛俱停,玉宇无声。几片落叶,沙沙称过眼前,一切恢复到原本的自然世界,再也听不见一丝异音。

灯光乍明。在一连串阴森的冷笑之后,镜湖一面,人影交错,清晰的现出了几个人来。四人各执一角,在那张特制的活动轮椅上,跃坐着长发披肩、手持横笛的对方首脑人物——九幽先生。一身月白长衣,只是自膝以下,却为大幅银色狐裘所遮盖。这个传说中黑道第一能人盖九幽甫一出场,便自显现出卓越一面,确有声势夺人,不怒自威的丰仪。

君无忌、沈瑶仙的注意力,一时俱向着对方集中。

火光灼灼,映照着这个传说中黑道魔君的一张清瘦瘦脸,刀骨峨凸,其白如霜,两道显示威仪的法令纹,既长又深,嵌在多骨鲜肉的脸上,益见阴森而不怒自威,光秃秃的尖瘦下巴,连一根胡须都没有,衬着一头披散的灰白散发,简直像是个活僵尸,便是传说中的山魈木客,也没有这般可怕。

这一霎,透过他直视而来的目光,君无忌、沈瑶仙立时有所感触,感觉到颇有寒意。

那只是极短的一瞬,一瞥之后,那一双冷漠到无以复加的眸子,更自移向别处,于黝黝夜色里,注定着一个方向,再也不曾转动。显然是他已有所发现了。紧接着,那阵子怪异的鼻哼之声,起自他的鼻咽之间,高低顿挫,倒也饶有韵致。分明他是在诉说什么了。

哼声一顿,紧侍在他身侧右首的韦一波,立时上前一步,双手抱拳,朗声道:“堡主传话:‘摇光殿’殿主李无心既然来到,便请现身一见。”

话声甫出,现场一片宁静,连个大声喘气的人都没有,那是因为“摇光殿”固不为外人所深知,却一直被“雷门堡”视为最具分量的心腹大患,尤其是殿主李无心,其神秘性更较“九幽先生”有过之而无不及,乍然为盖九幽出名一唤,听者无不心存震惊,为之动容。

偏偏这位传说中具有一代后仪的“摇光殿主”,因修来好涵养,并不急于现身。以至于韦一波的一番传话,倒像是“无的放矢”,白说了。

空气像是一下子被胶住了。

久久不见回音,轮椅上的九幽先生忽然传出了一声冷笑,紧接着又自哼出一曲。

“摘星拿月”韦一波立为传译,大声说道:“堡主传话,彼此既是多年故识,何必弄此玄虚?实则,殿主阁下藏身之处,敝堡主早已洞悉,再不现身,在下便当奉令促驾了。”

君无忌冷眼旁观,却也看出了几分虚实。看来李无心果真是来了,妙在就在现场,之所以迟迟不现,旨在与九幽各别苗头,一场斗智,掩藏着几许深奥天机,玩笑间,其实已展开了较量。

上乘武学里有所谓“象隐”之说,确似有常人难以臆测的虚玄,此术得力于博大精深的智灵功力,一般武者万难窥其究竟,自是不得其门而入。君无忌独具慧眼,似已有所察觉,九幽先生也已察觉到了,因以敢言“促驾”之一说。

韦一波话声方落,即有一声女子轻笑,传自头顶当空:“适才的‘奈何泣血’我已领教,不过尔尔,再说大话又能吓得了谁?我便不出,有劳二堡主你促驾便了。”话声虽响自当空,却又散之四野,简直无从捉摸。

“摘星拿月”韦一波冷笑一声,待将回话,轮椅上的九幽先生却自又哼了起来。

韦一波聆听之下,神色颇有所转,慨叹一声,朗声道:“在下对殿主方才言下失礼,尚请海涵,家师说殿主深精周易,慢说在下远非其敌,就是家师他老人家自己,也是有所不及,岂敢对阁下有失尊敬?家师之意,愿与阁下诗词酬对,一述情怀,殿主有知,也应感知,不再寂寞。”

这番话,颇似前倨后恭,旁观各人无不听得一头雾水,君无忌、沈瑶仙对看一眼,却是心里有数。此番动静,前所来闻,倒要看看这两个当世并立的奇人如何一番别开生面的较量了。

“摇光殿主”李无心聆听之下,微微发笑道:“久知贵堡主术参造化、‘神宝八法’已见大成,如此良夜,一聆高教,倒也清雅,我候教就是。”

她这里话声方顿,九幽先生已自再次发出哼声。高低顿抑颇有韵致,以鼻吟诗,旷古绝今。

倒也难为了韦一波这个居中传译之人,设非是长年师徒,素所深谂的情谊,万不若如此传神。

“‘静中得味何须道,稳处安身更莫疑,一洞烟霞人迹少,六行槐柳鸟声高。’请教,请教!”

暗中的李无心轻轻一叹,说:“堡主神算果然高明,只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其实:‘绕屋四周都是水,隔林一片不多山’。”

盖九幽冷森森地发了一串笑声,随即又哼一曲。

韦一波大声道:“弄春草色偏宜远,绕竹溪流不觉长。”

李无心传声一笑:“远了,应是‘寒河细水通幽径,修竹高楠走翠险’。”

九幽先生颇不为意地在椅上摇了一下头,一双深邃眸子频频四下打量,冷冷哼出一曲。

韦一波竖耳倾听,立译为:“云间树色千花满,竹里泉声石逼飞。”

李无心道:“惟向旧山留月色,偶逢秋涧似琴声。”

“临池醉吸杯中酒,隔屋香传蕊上花。”

“池水云笼芳草色,天青露净月满楼。”

“‘莫使金樽空对月,此时骊龙亦吐珠!’殿主请现金身吧!”盖九幽出此句后,频频以手击拍坐椅,大似呼之欲出,神色亦为之激动。

果然诗句方传,暗中的李无心慨叹一声:“猜不出来,我亦乏味了,这就是了!”话声微停,遂道:“春花、秋月,我们出来吧!”

池上水响一声,月色朦胧里,三个女人已自现身而出。宛若画中仙女,三人其时共踏波面,骤然自芦丛现身,无风自动,霎时间已飘移波心。月华似纱,明波如镜,映衬着这般形象的三个妙人,真有迫人眉睫之势。

怎么也没想到,对方“摇光殿主”一行三人,分明近在咫尺,莫怪乎乍然现身之下,四周各人眼睛都看直了,几疑身在梦中。

薄薄一片浮物,却载着对方三人,其时李无心运施真力,使之缓缓前进,俟到池中波心,忽然停住,随即不再向前。

各人对“摇光殿主’李无心早已久仰,无不心存好奇。倒要乘此机会,好好向她打量一番,殊不知一望之下,颇是令人大失所望。

月色里,那个站立当前的宫妆妇人,想必就是她本人了,却是面悬轻纱,难以一窥她的庐山真面。一身锦绣,极其华丽,映着月光,璀璨出一片五彩斑斓,叠螺宫妆发堆上,缀满了明珠美玉,无异更具夺人之势。其人长身玉立,风姿绰约,婀娜刚健。

俏立她身后左右的一双妙龄少女,当是她随身爱婢“春花”、“秋月”了。强将手下无弱兵,即使是一双婢女,身手亦大有可观。昂然俏立,水波不惊,一身轻功,端是了得。二婢羽衣仙姿,各有妙态,左面少女手上捧着一只形式古雅的六朝七弦“焦尾”,右面少女手上却托着一口青鲨皮鞘,垂有长穗的短剑。如此风华,真个神仙中人了。

“雪亭一别,应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足下依然逍遥,神姿不减当年,可喜可贺,今夜相会,当得上一个‘缘’字,正如足下方才所说:‘莫使金樽空对月,此时骊龙亦吐珠’了!”

“摇光殿主”李无心这番话,说得不徐不疾,临风而哂,侃侃而谈宛若面对故人,简直看不出一些敌对神态,然而稍具阅历的人,却不难听出话声中暗涵的凌厉杀机。

话声方顿,已自同着二婢腾身而起,宛若飞云一片,极其轻飘地已落身岸上,却非池水对面,而是君无忌的这边。

这突然的举止,由不住使得君无忌怦然一惊。基本上,二人乃是处在敌对立场,前番坠水,险丧其手的恐惧,犹在心头,乍然看见李无心主婢忽然临近,焉得不为之大吃一惊?是以本能的向后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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