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王抟则站在铁栏外,看着被囚禁的沈赞露出无措的神情,心中更是快意万分,似乎已把这人踩于脚下,践踏了无数遍,“现在该掂量的人是你吧,院试前一晚贺相留宿你的客房,你难道忘了?宋老板还说你的文章是贺相钦点的,我看是用这副身子来钦点的吧?耍这种下贱手段,还真是你的风格。”
他喋喋不休地辱骂着沈赞,把进京赶考以来所有的失意都归咎于沈赞身上,满心认为若不是沈赞走后门,他便不会只考取个进士。
白止倒在稻草堆上醒了,静静地将王抟则的话听入了耳,却一声不吭。
沈赞本不想与王抟则这人一般见识,无奈此时被关在牢中,玉坠又落入他手里,简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束手无策。
“既然你不放我们,那你走吧。”
冷淡的逐客令使得王抟则火气更大,涨红了脸骂道:“你如今不过一介阶下囚,敢这么对我说话?!”
“若不放我们,后果你自己担着吧。”沈赞冷冷地瞄他一眼,然后就走开了,撩开袍子席地而坐。
白止慢慢爬起来,把头靠在沈赞肩上,沈赞搂着他,轻声问道:“是否还不适?”
“嗯……晕……”白止声音细如蚊蚋道。
王抟则气得咬牙切齿:“都落得这个田地还敢如此嚣张,看谁会来救你!哼!”
说罢他拂袖而去,沈赞漠不关心地收回视线,白止微微侧首,问道:“老师与霈泽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赞有一瞬的僵硬,但随即恢复如常,道:“良师益友,知己好友,酒肉朋友。”
“噗。”白止忍不住笑出了声,“霈泽的酒量很不好,当不成酒肉朋友吧?方才那个人说的话我都听明白了,老师与霈泽在院试之前便熟识了吧?”
“其实……是贺玄逼我来院试的,若非有他,我也不会在贡院内碰上陛下了。”沈赞只好实话实说,小皇帝不瞒他,他也没什么好瞒着小皇帝的,“说句大不敬的话,我本无心做官,但贺玄中意我的才学,强行留我,我才……”
正欲说下去,沈赞感受到了哀怨的目光,低头一看,触上白止委屈的眼神,“陛下……”
白止瘪着嘴道:“我一直都以为是老师愿意教授我课业才任职的……原来是霈泽的请求,他向来看人很准,确实、确实无可厚非……”
“陛下,一开始确实不是我本心愿留下,而教授陛下课业,确是我的本心,而本人才疏学浅远及不上已故的高太傅,实在是很惭愧。”
“不,高太傅比老师凶多了!”白止一激动,忍不住咳嗽起来。
沈赞忧心不已,这牢里十分潮湿,并不适合过夜,再这么下去,怕是会拖垮白止的身体。
“牢头大哥!牢头大哥!来人呐!”
只是这一回,却是再也没人过来。沈赞无可奈何,只能抱着白止睡去,两人倒在稻草堆上,凄苦地过了一夜。
第二日等两人醒来,恰逢狱卒送饭。
沈赞冲过去问道:“何时放我们走?”
“走?走什么走?府丞大人说了,不能放!”
沈赞怒然,骂道:“你们这是私自扣押百姓,是违反律例的!”
狱卒啐了一声,道:“瞧你长得白白净净,没想到是个刁民,给你们口饭吃就不错了!”
狱卒留下一碗稀烂的粥便走了,沈赞低头看着地上那只缺了口的破碗,心有不甘,却抵不住肚子咕噜咕噜冒声。
于是他只好端起碗小心翼翼地侧着碗身拿进来,中途还是洒落了一些稀粥。白止愈发没有精神,他捂着肚子道:“老师,好饿……”
“陛下,你将就着喝下吧,没有其他东西了。”
看着这碗粥,白止惊愣了片刻,犹豫地问道:“只有……只有一碗?”
“就一碗,陛下先喝吧。”沈赞递给他。
白止摇摇头道:“那你呢?”
“我稍微喝点汤水就好,陛下龙体尊贵,饿不得,快些喝吧。”
沈赞温柔劝道,白止不觉就红了眼眶,捧住碗道:“我,我定要做个好皇帝,即便是牢中的犯人,也不能如此恶待,何况像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地关人,得有多少冤假错案!多少冤屈!”
沈赞看着他愤慨,欣慰道:“陛下有如此体恤民情的心,真是百姓之福。这世间不平事太多,今日被错关只是九牛一毛,陛下要看清的事,还多得很。”
白止饿了一晚,实在忍不住就大口大口灌下了稀粥,本来量也不多,等他停嘴,还有一个碗底。
沈赞接过来,干脆利落地一口咽下,完事。
这大牢里犯人倒是很少,沈赞一眼望出去,不见对面牢中有人,似乎隔壁也没人,京城中的治安倒是不错,敢肆意胡来的人渐少,这似乎要归功于禁卫军的巡逻……禁卫军?对了,捉他们进来的是禁卫军,怎么到现在还不来放人呢?!
两人失踪了一夜,贺玄想必是急疯了,沈赞不难想象他气得脸色铁青的模样,一早起来发现枕边人消失不见,再去看小皇帝,发现也不见了,多半会被想成是他拐跑了白止吧。说不定更会被误会为是他策划了这起围殴白止的阴谋。
沈赞胡思乱想着,白止在自己的身上摸索了一番,掏出一块小金牌,道:“老师,这是我的随身之物,让他们拿去,召府尹来见我。”
沈赞接过金牌,牌上刻的是祥云金龙,张牙舞爪,甚是威武,“昨夜贺玄的玉坠被拿走,王抟则并不会意,不知这次会如何。”
“叫那牢头交给禁卫军的人,应该有用,见牌如见我。”
沈赞吃不准,但还是唤来了狱卒,那狱卒看见他们又想往上递东西,甚是烦躁,骂道:“昨日还骗我说会得赏,结果却是被府丞大人大骂了一顿,这次休想再让我跑腿!”
沈赞绷着脸,忧心忡忡,“牢头大哥,再通融一回吧,请将此物交与禁军统领,定当会重谢。”
狱卒半信半疑接过金牌,一看这物便隐约觉得价值连城,心下纳闷,昨夜玉坠,今日金牌,这两人看来挺有钱的,怎么被捉进来就没人赎呢?
“你们……你们且稍等,我就再通报一回给禁军巡卫。”
沈赞点点头,“多谢牢头大哥了。”
白止想这大牢,总是要靠层层关系维系,无权无势的人若是被冤枉在此,怕是永无天日,实在是黑暗之极。仅仅是这一夜,他便不再单纯地只想为蒋冰而忍受煎熬,奋发治国,当个一手遮天的皇帝,而是真正地想到了天下百姓,他们的弱小和疾苦,他做皇帝,就是要造福于天下百姓!
又是近半个时辰的等待,沈赞陪白止说了些话,听到白止要明志图强,当个好皇帝,心下不知有多欣慰。
“走,军爷们这边走。”
突然大牢里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沈赞警觉地站起来,看见一批身着军服的人带着刀走了过来,那狱卒在前面引路,甚是恭敬。
“你们……是禁卫军?”沈赞问道。
领头的男子一脸凶恶,并不理会沈赞的话语,只道:“把门打开!”
看来是要放他们出去了!沈赞一阵欣喜。
“把他带出来!”
沈赞疑惑地看着他们,只见这群人不由分说地冲进来钳住自己的胳膊和肩膀,狠狠一扭,“走!”
“啊……你们做什么!”沈赞吃痛,愤然道。
白止惊呆了,爬起来冲了过来,“你们放开他,这是要做什么?!”
领头的男子嫌恶地看了一眼白止,并不在意,“把这个男人带走。”
说吧这群人就真的押着沈赞出去了,狱卒推了白止一把,把他推到了地上,顺便锁起了门。
“哼,又骗了我!这回你们真是惨了,敢得罪禁卫军,吃不了兜着走吧!”
白止呆呆地坐在地上,不明白为什么沈赞会被带走,他心中惊恐极了。
然而过了不久,牢里又响起了脚步声,白止惊慌地往后缩,生怕又是来抓人的。
“小若?!小若!人呢!——”
小若?会这样叫他的人是……
白止一个激灵,连忙爬起来,冲到了铁栏边,只见一大群人冲进了大牢里,为首的两个人都是他最想见到的人!
“冰!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
蒋冰一听见声音,双眼瞬间就亮了,他拔腿冲了过去,扒着铁栏激动万分,“小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啊,我和霈泽找了你整整一夜啊!”
白止与他面对面,两个人深深地对视着,数月不见,思念入骨,相思成灾,“冰,我真的好……”
“少爷,别再磨蹭了,先出来吧。”
贺玄及时打断了两个人的含情脉脉,示意狱卒开锁,那狱卒没想到这人来历如此之大,竟劳动贺相亲自来寻,这下可真是有眼无珠!该死啊!
蒋冰昨夜睡得不踏实,府里整夜巡逻,好像在找什么,弄得他无心睡觉,后半夜贺玄亲自登门,说是白止不见了,吓得他魂飞魄散,连忙出府寻人。
而贺玄更是一夜劳碌,他睡下不久,翻身一摸,发现沈赞不见了,赶紧起身寻人,以为他去了白止那儿,却发现白止也不见了,他才隐约觉得出了大事。
不敢声张,也不敢惊动宫里,贺玄和蒋冰两人带着家丁满城搜人,直到方才有人通报说人在衙门大牢里,他们将信将疑地寻了过来,没想到真是。
“小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饿不饿?”蒋冰故态复萌,一副嘘寒问暖,百般宠溺的模样。
白止摇摇头,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只会向蒋冰撒娇的小若了,他要学会自立坚强,“冰,我没事,真的,只是、只是老师被一群人带走了……”
“带走了?沈赞被带去了哪里?”
贺玄吃惊地问,他原以为不见沈赞,可能是没和白止在一起,毕竟沈赞这人喜欢自由,来去不定,没想到竟是被带走了!
白止道:“有一群穿军服的人带走了老师,他们看上去好可怕。”
贺玄的额头隐隐抽痛,他一夜未睡,而今更是心惊胆战。
沈赞,你不要有事……作者有话要说:
☆、肆壹
抬头一看,将军府的匾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沈赞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架着他的几个士兵蛮横地把他拖进了将军府,前厅里萧霆真正气定神闲地坐着喝茶,看见手下的人将沈赞带了过来,便放下茶杯,站起身走过去,“来了?”
“来你个头!”沈赞挣脱士兵们的钳制,气愤道,“想来你是看见了那块金牌,不速去解救皇上,倒将我绑到府上,是何居心?”
萧霆真见他一身灰扑扑的,想必是在牢中受苦了,便高声吩咐道:“马上给我准备一桌酒菜,我要好好招待太傅大人。”
沈赞嗤笑:“惺惺作态,你以为我会独自抛下皇上安享这桌酒菜么?”说罢转身就走。
萧霆真一个箭步上前,抬臂拦住了他,倒也不恼,“昨日我放你和贺玄走了,今日你就不能陪陪我?皇上自然会有人去救,你就不用操心了。”
沈赞怒目而视,冷笑:“身为大将军,你不忧心皇上的安危,倒是在府上饮酒作乐,你愧对得起这赐封么?”
萧霆真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道:“你真以为皇上能耐我何?兵权在我手里,他不敢动我。”
兵权……果真如贺玄所说,萧霆真因有兵权而猖狂万分,几乎不将白止放在眼里,而那个小皇帝还傻乎乎地想来个杯酒释兵权,还附赠了禁卫军的统领权给他。
这也怪自己没有及时替白止分析情况,而任由白止独自谋划,终究初出茅庐还太嫩,唉。
“手下递上金牌来,我便通知贺玄他们去接人了,你担心什么,乖乖陪我喝酒吧。牢里关了一夜,滋味不好受吧?”萧霆真似乎无事不知的模样,他久经沙场,运筹帷幄,精于算计不在话下,然而他所作的一切,只是为了得到沈赞。
沈赞又何尝不知萧霆真的执着,但却看不透他,相比当初在金陵,萧霆真已经变了太多,他的眼眸里盛了太多深不见底的东西。沈赞并不惧怕他这个人,却惧怕他心中无法揣度的心计。
“既然你执意请我喝酒,那我便不推辞了。”
沈赞掸了掸满身的灰,一撩袍子,委身坐下,萧霆真见他甘心留下,心情甚好,拿起酒壶为他斟了一杯。
“你这样的酒量,自然也要配上我这样能陪你喝个够的人,你说对么?”
沈赞用眼角余光觑他一眼,“你话中有话,萧大将军。”
萧霆真一笑,道:“你不该和贺玄纠缠不清,你们不是一路人。昨日在酒坊,他当着我的面表示,你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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