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出嫁也并不是为了赎罪。而是因为自己心悦的人被逼害,以为从此再无相见之期,才心灰意冷地遁入空门而去呢。
感情总有偏重,人总是会选择那个觉得更重要的人不是么。那为什么这两个人还能如此冠冕堂皇地打着为了东宫的名义,让他如此愧疚呢。难道他们不知羞耻为何物么?
曾经有多少眷恋与濡慕,多少敬重和钦佩此时就有多少的憎恨与怨怼。原本压抑在心中黑暗负面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
一场春夜的大雨后再无天晴。
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御所的,也不知道自己走后中宫和源氏到底有没有发觉。大雨如幕,黑夜中天地连做一片。何处去何处往,竟是无处可知。
等东宫终于反应过来时,看到的是萤宫皱着的眉头,和朱雀担忧的注视。那一刻他终于哭了起来,只为自己还有归宿而哭了起来。
东宫哭得如此伤怀,萤搂着他,低声在他耳边重复安慰着:“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这样为难自己。”
泉此时思绪大乱只一味哭泣,倒是陛下略微诧异地看了萤宫一眼。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把自己折腾成了这个样子?”
面对陛下的质询,东宫咬着下唇很是不愿多说。可那种欺骗别人的情绪已然成为了心病,他又如何愿意欺骗如父如兄的朱雀呢。
但是泉不想让朱雀和萤也厌弃自己。如果他们知道了真相会如何做呢?废除他东宫之位,还是夺走皇子的身份。这些泉都不在乎,怕得是两位兄长用那种厌恶的眼神看自己——就如同现在的他厌恶自己一样。
泉殿下紧闭着双唇,就是不肯说出来。朱雀愈发心焦,但事情不解决是不行的。联想前因后果,他小心地问:“可是与中宫殿下有关?”
东宫身体一颤,愈发抱紧了萤宫的腰,似是怕被抛弃一般。见此陛下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又细细回想了自泉醒来之后的表现,心中觉得不好,可还是试探着问了下去:“……和光也有关系?”
泉的面色已经是苍白的了,那种痛苦的神色是如此明显,以至于朱雀不忍再问下去。就打算这样放到一边,等泉愿意开口时再追究时。窝在萤宫怀里的泉殿下慢慢坐直了身体,用一种发着飘的不确定声音回答道:
“皇兄……你觉得,我和……和光皇兄长得像么……?”
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是何意?朱雀皱眉。忽而灵光一闪,一种极其荒谬的猜测从脑海中浮现出来。陛下的脸色也变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然而迎着陛下不可置信的眼神,东宫的眼神中流露出焦急的渴望。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央求道:“皇兄……我,求你,不要丢下我……我……”
朱雀显然是慌乱起来,这种过于荒诞的事情着实叫人难以接受。但想起东宫转醒后不愿见到这两位的心情,倒也理解了一两分。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实在是扰乱了陛下的思绪,感受到了那等无比的荒谬。
然后萤宫却是无比淡定,他让吓得瑟瑟发抖的东宫面向自己,沉声安慰道:“你若是害怕因此事被厌弃,那便是多虑了。我和朱雀绝对不会因为抛下你,懂了么?”
东宫的眼睛因为这句话放出希望来,可他依旧是怕,极其小声地确认:“……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陛下调整好了情绪,也这般附和。他对泉的感情一直都无比真挚,与身份血缘并无关系。这样说必然是出自真心。虽然刚才的事情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震撼,但依旧不会改变他对泉的关爱。
东宫心思敏感,极是依赖。他看着陛下的眼睛,确认一番又一番。才终于愿意相信朱雀说的不是哄自己的话。紧绷戒备的情绪松懈下来的同时,还在病中的东宫也深觉疲惫。几乎是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他手中依旧牵着萤宫的衣角,可见无比的不安呢。
萤将泉的手指掰开,牵了被褥来让他握住。然后朝朱雀打了个手势,二人轻手轻脚走到了外间,才敢略微发出些声音。
对此事陛下只觉得头疼欲裂,真是烦心透顶。这些日子以来,似乎所有的坏事都找上了光源氏。而最后收尾为难的却又是自己。
“若是他能改一改那四处留情的性子,也不知要省下多少事呢!”朱雀忍不住这样抱怨道。
萤宫听了,轻嘲一句,“若真能改,便不是他了吧。”
“唉,这之后可叫泉如何自处。”
“这便看你我的态度了,朱雀可会因这个原因废去东宫?”
面对此之问,朱雀沉吟了一番,坚定地说:“东宫之位我必不会因此废去,我身后帝位也不会传给别人。”
“那便是了,只要朱雀的态度不变,这件事又有什么影响呢?若是你……因为这个想要子嗣,那还是早早做决断吧。”
最后那句话的声音很轻,倒像是萤在自言自语。陛下摇了摇头,叹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留下子嗣的打算。与你在一起后,更是无意亲近他人,这件事就当做一个秘密放在心里就好。莫要为此改了态度才是。”
“正是如此呢,”萤的表情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喜悦了,他稳了稳口气又问:“只是,光和中宫该怎么办呢?现在的泉对他们可是无比怨愤。”
“中宫已然出家,至于光……他马上就要启程去须磨了。这之后山水两相别,见不到人,泉的心中也要好受些吧。”
萤不赞同朱雀的猜测,开口否认:“那可不一定……”
“为何?”
“谁能知道光皇兄去须磨能去多久呢?若是朝中有人寻找各种名义替他求情,想让他提前回来。顾虑着泉的心情,朱雀会答应么?”
“自然是不会的。”朱雀皱眉,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
“那若是他们联合施压呢?”萤马上就提出了下一个疑问,语气之中带着压迫。而不等朱雀回答,他微垂着眼帘,似是玩笑一般感慨着,“要知道,朱雀你可一直是很心软的人呀。很多事情,都因为你的心软放过,闹到了不可开交的程度呢。”
朱雀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从事情发生到现在,萤宫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冷静了。若非这最后一句流露出的怪异,自己几乎是在他的引导下一步一步地往下走。
陛下藏住自己不安疑惑地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么,你想让我怎么做?”
萤脸上丝毫没有被发现破绽时的惊慌,只是露出一个很是满足真切的笑。仿佛是在高兴朱雀终于问出这句话了。
他竖起手指在嘴边轻轻点了点,一字一句很是悠闲地回答道:“只是希望陛下颁布一道若无新皇召令,光源氏不得回京的旨意罢了。”
兵部卿宫隐在半边暗影中,那眼睛明亮至极。他终于放出了所有收敛着的气势,说出了这庞大的布局的冰山一角。而或许只要再一小步,他就要成功了。
比之方才更大的荒谬感从朱雀的背脊上攀爬而上,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反应过来的震惊几乎将他所有的镇定全部击碎了。
陛下回想起了许多被他忽略的细节,就像是一个个散落的圈环终于被串联了起来。意识已经碎成了片段,可他依旧还在强撑着——
“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陛下指的是哪件呢?”萤宫笑了笑,“如果是指泉的身世话,大概和上任御匣殿进宫时差不多的时候吧。”
朱雀嘴里发苦,酸涩着眼睛又问:“还有什么事,是你早就知道的?”
“啊,大概就是光皇兄和尚侍之君余情未了的事情了。怎么了,朱雀有兴趣知道么?”
“不,我不想……”陛下摇了摇头,开始语无伦次,“我……你,竟然这么直接地就告诉我了。”
萤笑得愈发开心,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地面,“因为我不会对朱雀说谎不是么,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陛下极是恼怒,又觉从内心深处感到疲惫。吼出这一句话,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瞪着萤,想从那张波澜不惊的英俊的脸上找出一两分愧疚的意思。可是他只看到虚假的笑意从上面褪去,露出了真实的冰冷。
“朱雀觉得我是为了什么呢,我为了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么!”萤的脸上赫然一派冰冷,隐忍了许久的怒火也终于流泻了出来。那带着嘲讽意味的回答,已经不给彼此什么颜面了。“我说过的吧,正是因为朱雀一直这样心软,所以我才……”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尚侍和光的事情,还有这次泉的事情,你到底做了什么……”陛下满心痛苦地打断萤的话,似是再找一个欺骗自己的理由。此时他已经知道近来发生所有的事情都有泉的手笔,但他还是不肯就这样相信。
朱雀的表情实在是太惹人心疼了。萤宫只觉得心尖一阵一阵的发疼。嘴里冒出一股血腥味,原来是在无意间咬破了唇瓣。他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又颤抖着放开。忍着将人抱进怀里的冲动,他一字一句地开了口:“我什么都没有做,这些事情只不过真相而已。不过是在我认为恰当的时机重现于世,来弥补一些当初我无力挽回的局面而已。若是你真要问我是为了什么……”
说到这里,萤宫忽然轻轻笑了一下,“我大概只是想早一点和你在一起罢了……”
真正自由地,无拘无束地,放下那等扰人的是非。由我亲自来解开你身上背负的枷锁。哪怕只是化身那点微不足道的萤火,也带着你往远方的青空远走高飞。只有我们两个人,相互依偎,再也不会被打扰……
作者有话要说: 具体下章揭晓~对啦,这文在完结后入V哟~谢谢大伙儿支持!么么哒!
第117章 当思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一半睡着了。ORZ
赐姓源氏然后登基这个是在原文里提到过哒。应该是泉被告知自己身世的那一章。说那时的冷泉帝想要让光源氏当皇帝,是翻阅以前的史记找到凭据。
萤的表情有一种古怪的伤感。
那一瞬间,朱雀几乎不忍心再继续追究下去。他使劲闭了闭眼睛,将心中的翻涌强行压制下去,深吸了一口气把头扭开。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太过严重,甚至可以称作阴谋。陛下不想因为自己的自私爱恋而放过对此事的追问。
他心乱如麻,来回走了几步,才苦笑着道:“我该对你说谢谢么,谢谢你将最终的目的都告之我。而不是看着我和泉无知无觉地走近你的陷阱里……”
萤没有说话,显然他原本是这样打算的。但是若非是萤宫殿下有意露出一二破绽,以其之缜密当不会让陛下发觉。至于他为何选择坦白,却是有另外一段缘由在里面了。
但是现在的朱雀已然未能恢复冷静,于其中奇妙之处并不能察觉。萤宫所做一系列事情都让他觉得可怖,甚至觉得自己被欺瞒被利用了。
至于萤宫心中自有一股郁结愁闷之意,朱雀那等失望难过的神情实在叫他痛心。着实是忍了又忍,方将那股黑暗负面的情绪给压制住了。
越是在这样紧绷的关头,愈有决裂的危险。若是有一言不合,便是要闹出惊动天地的事情来。东宫如今犹在病中,实在不宜当着他的面做出何等失态的事情。再来一颗心纷乱嘈杂,又怎么能将其中关键分说清楚呢。
朱雀不欲再多说什么,修长的脖颈微垂,似是一只倦鸟,慢慢走入了室内。而那种逃避神态刺伤了萤宫殿下。他又是不舍又是不愿地追随着陛下的背影,直到那屏风纱帘将人全数遮住了也还在久久凝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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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殿下的病有些反复,这便是最磨人的地方。陛下下令在东宫彻底康复前,绝不许离开清凉殿。这多少也有效地抵挡了一些人的试探,对病人的调理也大有益处。
而朱雀和萤自那晚之后,便总在错开时间来探望泉。这种躲避之举,是单方面地由陛下发出的。萤宫没有拒绝,只是不让人发觉得每天都提早到来,然后在隐蔽处看一眼朱雀匆匆离去的背影。
他依旧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可眼中泄露出的眷恋却是如此卑微。
这样不过两天,泉就发现不对劲了。这个孩子明明自己都尚在病中内,还十分真心地关切着两位兄长。
“皇兄……你和萤皇兄……”东宫迟疑地顿了顿,越发小声地问,“是吵架了么?”是因为我的缘故么?
朱雀原本在走神,忽然惊醒了过来。欲盖弥彰地想要在喂药,端起碗勺才发现药汤已经喂完了。他深叹着气,尽管那笑容十分苦涩,依旧很是温柔地抚摸着泉宫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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