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常情。所以你可说身在险中,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不测之祸,为了你的安全,防止有
人见利忘义出卖你,所以不得不谨慎采取暂时隔离的办法,你要谅解。”
“是的,二爷。”
“长春庄不断在江南江北神出鬼没,而据你所知,长春公子并没与他老爹紧密连系,
其中内情未免令人起疑,所以我们更为小心谨慎。老七,他们对你的身份,是否有所风
闻?”
“不可能的。”她信心十足地说。
“长春公子呢?”
“我想不会。”她心中一跳,硬着头皮说谎。
她想起自己在最危险、最困难无助、最软弱的时候。向长春公子暴露身份的事,她
能将这件犯忌的事说出来吗?
那会有什么后果?
她的忠诚不容怀疑,但这件事与忠诚无关,急难时利用长春公子的力量保护自己,
事急从权并没有错。
错的是她没能及时抽身,她应该在脱险后断然远走高飞。一个身份已经暴露的人,
必须迅速改头换面,远离现场,以免危害会务。
她却恋奸情热,更愚蠢得妄想利用长春公子的力量,帮助她继续工作。
她记得二爷的话:“他们同情本会的心态,根基极为薄弱,有奶就是娘,人之常
情……”
这些话,像春雷一样撼到她心深处。
身上好冷,在流冷汗。
“不!长春公子不是这种人!”她心中在呐喊,在替自己找答案:“他不是同情我
们。而是积极赞佩我们。他不但有武林英雄的豪气,更有强烈的民族大义意识,有以全
心力帮助我们的热诚,正是我们可以吸收、信赖的志同道合人手。遗憾的是,他的身份
地位,不容许他参予我们,加人我们的行列。”
这是她所希望的答案。
但她也明白,希望是希望,希望并不一定能成为事实。所以,她在流冷汗。
因为她替自己找的答案,连她自己也感到环疑。
长春公子不惜大动干戈,替她找张秋山追究三汊河惨案的内情,似乎她近来已有所
发现,动机并不纯正,并非完全是为她。
她曾经多次独自外出,离开长春公子那些人打听消息,多少也风闻一些秘密谣传,
那就是:长春居士找张秋山,是为了仪真神秘失踪的五万两银子。
好冷,愈想愈心寒,冷汗更多,身躯也在颤抖。
“老七,你怎么了?”二爷发觉她的神色不对,关切地问。
“没什么,赶路太急,现在感到有点冷。”她略为振作急急解释:“海外来的长
老……”
“就在前面的山岩下。”二爷伸手向前一指。
他们已经到达林缘,可以看到里外峥嵘浑雄的陡岩,岩下草木丛生,一片凋零气象。
“老七,你的消息完全正确。”走在左侧的四爷说:“你很了不起。”
“我们同时证实,那个达春格格,前晚不但袭击陈家大院,而且杀入千秋桥长春居
士隐身的柏园,造成不轻的伤亡。”
二爷接口:“消息证实,她已经回苏州去了。她老爹南巡江南靖寇指挥史,超勇公
章佳巴延,是上月初秘密抵达苏州的,目下秘密长驻拙政园抚署宾馆。”
拙政园不但是苏州的第一名园,也是天下第一名园。
这座历经百余年的富家名园,换了多次主人。最近的三次,代表了这座天下名园的
沧桑;每个人都不得好死。
最后一位主人。是吴三桂的女婿王永康。
吴三桂死,子吴世番自杀,三藩之乱平,这座穷极奢侈的名园被没入官。
康熙十七年(戊午),改为苏松道署衙门,后来道署撤裁,目下成了江苏巡抚衙门
的宾馆。
园中名聚的建材、木石、花木,皆陆续拆走,搬运至京师充实南海子皇家花园。
“我们与江宁、海外,三方面的长老会商的结果,认为张秋山不断的地在此地闹事,
势将影响大局。”
四爷说:“所以决定先除去张秋山。釜底抽薪把局面安下定下来。执行人手正陆续
赶来会合,今晚发动擒贼行动。
“四爷,为何不向桂齐的巡逻船攻击?”她颇感意外:“鞑子的官员,才是我们的
目标”。
“鞑子的皇帝,才是我们的目标。”二爷正色说:“杀了桂齐,江南将遍地兵马,
也许鞑子皇帝就不会来了,绝不能打球惊蛇。我们已经查出张秋山的藏匿处,薄暮时分
发起攻击,要活的,替三汊河殉难的大爷报仇雪。”
谈说间,到达岩下。
疏林中传出一声唿哨,涌出廿余名老少。
右面,是海外来的三位长老,与五位弟兄。右面,是江宁方面的主要执事人员十二
名。二爷先领着她上前行礼,再—一引见。
“老七,这位是台闽总提调,海蛟船指挥,总会义堂堂主大爷龙威长老。”二爷朗
声引见,让本来流着冷汗的江南一枝春,兴奋得浑身热血沸腾,冷汗收敛,感到无上的
荣耀光彩。
正要上前叩拜,长笑声突然划空而至。
所有的人.皆大惊失色。
一声芦哨响,岩下的草木中,立即涌出四十余名劲装男女,迅速地列阵应变。
百余步外,穿了虎皮背袄,腰插狭锋刀,手挥三尺短棍的张秋山,一面长歌,一面
舞棍踏雪而来。
“十年伏剑定风尘,茹毛饮血到如今;不羡世间名和利,披荆斩棘我独行。”
歌声响遏行云,在天宇下传向四野,山岩传回的回声绵绵不绝,树上的积雪纷纷下
坠。“不怕世人笑我狂,人逐富贵我投荒:但求此心昭日月,不枉人间走一场。”
震撼山林的歌声,愈来愈震耳。
他的身影也愈来愈近,那股豪气飞扬的轩昂神采,震慑在场的每一个人,忘了有所
举动。
“是他!”江南一枝春吃惊的叫声,惊醒了所有的人,气氛一紧。
“张秋山。”二爷向龙长老简简单单吐出三个字。
“孤臣泪尽国沦亡,孽于何从枉怀伤;何惧青云掩日月,刀兵遍地奋昂扬。”
歌声徐止,人屹立在二丈外。
好静,好冷。
五六十双怪眼,向他投射惊讶、愤怒、困惑的光芒,静得可怕,空气像是凝结了,
时光也停顿了。
他站在那儿像一座山,一座金刚,一个霸王。
“你就是雷神张秋山?”久久,龙长者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声如洪钟。
“没错,是我。”他的嗓门更大:“你们要找我,我干脆先来,以免你们辛苦。
“你好大胆子,你来……”
“胆不大就不会来,我来揍你们这些有勇无谋,目光如豆,只知逞血气之勇的笨
猪。”
“你……”
“有话以后再谈,有理等会儿再讲,我会还你们公道。”
他声如乍雷:“现在,先揍了再说。你们是一个一个呢,抑或是一拥而上?在下奉
陪,照单全收。不打醒你们这些笨猪的迷梦,以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含冤见阎王。来吧!
上!”
江南一枝春目眦若裂,拔剑上前,剑上剑气徐发。
她的内功绝学六合大潜能,并不比长春公子的金刚禅功火候差多少。
“三汊河惨案,是你出卖我们的?”她切齿睁目,气涌如山。
“你们?你们是什么?”张秋山冷笑。
“你……”
“这件事,等会儿再给你明白的交代。”
“我等着,章春是你的人。”
“你知道我认识她的经过,你忘了吗?”
“我……”
“是你利用神爪冷镖的人牵线,向断魂鸳鸯买我的命,没错吧?”
“我承认,我做我该做的事,我必须这样做,你说,你是桂齐云的什么人,汉奸!”
“正相反,在断魂庄,他一记神魔摧心掌,打得我一个月起不了床。我抗议你的侮
辱,你是个恩将仇报不知好歹的女人。”
“我与你不共戴天!”她厉叫,功行剑尖,闪电似的一剑攻出,剑气陡然迸发。
“当!”手棍奇准地击中刺来的剑,剑向外急荡。
“卟卟卟卟!”四记不轻不重的打击,雨点似的落在江南一枝春的双肩、肋、脖上。
“哎……哎……”江南一枝春狂叫,无法躲闪重击。
“滚到一边去!”声落人飞起。
江南一枝春尖叫着,被抓起抛摔出两丈外,再滚了三匝。躺在雪中挣扎呻吟她做梦
也没料到居然被张秋山所击倒。
“下一个上!”张秋山豪情风发摇动着手根大叫。
接二连三出来了四个人,没有人能攻出三招以上,每个人皆被打得昏天黑地,痛得
满地乱滚。
他的神勇,与及那不可思议的手根怪招,把所有的人镇住了。
第八个人被击倒,第九个……
人倒散一地,刀剑散了一地。
不再有人敢单挑。一声怪叫,突然涌出十个人,五把刀,五支剑,一剑一刀为一组,
五组人列成五行阵。
张秋山突然丢掉手根,狭锋刀出鞘,发出一声兽怪的低吼,立下门户作势冲阵。
他脸上不在乎的神情消失了,代之而起的冷酷、阴森、杀气腾腾,眼中闪烁着猛兽
猎食扮的光芒,身上每条肌肉都在活跃,每一根筋骨都在蓄劲待发。
无边杀气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死亡的随手已先一步抓紧这些人的心,意志力已先一
步崩溃。
凡是在大江两岸跑过的江湖人,都知道张秋山在扬州,两次惨烈屠杀乾清帮大批弟
兄的传闻,令人谈虎色变,心胆俱寒。
现在,他拔刀在手,空间里似乎已可嗅到残杀的气息,和可怕的血腥气味。
“北园山城外,你们摆下九老开堂阵势对讨我。”他咬牙怒吼:“酷待找和沧海幽
城的葛小姑娘。如无葛夫人拼命援手,我那时身中掌下魂消马元方的毒龙掌,即使不死
在你们手中,也会掌毒发作而死。我已经警告过你们这些王八杂种,你们不但不离开我
远一点,反而妄动干戈用尽各种卑鄙手段对付我。我受够你们这些混蛋了,既然你们至
死不悟,我成全你们,不杀光你们,此恨难消,看谁是第一个刀下亡魂。”
接着一声长啸惊天动地。人与刀幻成一体,挟隐隐风雷,狂野地猛扑五行阵。
北玄武西太白首当其冲,两刀两剑一合,中紫微还来不及冲上夹攻,可怕的金鸣已
连续爆发,劲气像骤至的暴雷惊涛。
刀断剑折,人体被震飞,四个人飞摔出两丈外,右手虎口血如泉涌,挣扎难起。
电耀霆掣,五行阵在刹那间瓦解,有若摧枯拉朽。
长啸再起;刀光熠熠猛扑紫垣。
“退!”龙长老急切大吼,拔剑冲上,超越中宫、迎出、剑发。
这瞬间,娇呼声恰好传到。
“秋山哥!不要……”wωw奇Qìsuu書còm网
一声震耳金鸣,一声气旋迸爆,一声慑人心魄的利刀破风锐啸,人影陡然静止。
龙长老的剑被震出偏门,屈右膝着地,身形半倒,以左手撑住欲倒的身躯。
张秋山双手握刀,锋刃停在龙长老的右肩近颈处,刃口已砍裂了衣领。
要不是葛佩如的叫声及时传到,要不是他的劲道修至收发由心境界,那……龙长老
将毫无疑问地,成为第一个刀下亡魂。
所有的人,皆脸无人色。
不远处,葛佩如母女和二姨奶娘方氏,正以奇快的轻功向这里飞掠。
后面,三十余名男女与掠走如飞跟来。
“我真想杀掉你们,免得你们上法场。”张秋山恨恨地说,收刀向后退,脸上的无
边杀气,也慢慢地消融,虎目中冷电敛去。
葛佩如飞奔而至,张开双臂,毫无顾忌地冲入他怀中,抱住他的肩头,整个人吊在
他身前。
“哥,你忘了,我可以揣摸出你的心意和举动。”小姑娘旁若无人,紧抱住他颊靠
着颊,在他耳畔含泪低唤:“你……你怎能独自前来冒……冒险?我……”
“这是我的事。”张秋山反而脸红耳赤,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我在救他们。
到你娘那边去,听话。你这个丫头心计多,鬼精灵。”
二十余名男女到了,有七个人背了七个被捆了双手的人,人列阵,被背捆的人也被
排列在雪地里。
“尹二爷,你……你们也在镇江?”天地会这一面的二爷吃惊地扬声问。
“我比你们早到,江南岸日夜奔忙。”这一面的尹二爷冷冷说:“张老弟昨晚要求
我务必出面,我实在不愿意再和你们打交道。”
是小刀会的人,尹二爷正是小刀会三祖师的二爷尹萧萧。
“尹兄,你……你这是……”
“三汊河两会结盟惨败,我大哥血战身亡含恨九泉。”尹二爷沉痛地说:“泄露会
盟秘密的人,已有证据证明是贵方泄露的,虽然还没查出直接的证据。”
“尹兄……”
“张老弟义薄云天,与葛小姑娘帮助我们,连夜冒险渡江,夺获扬州府库转发汉奸
的五万两赏银。经月来积极秘密查证,可说证据确凿,元凶现形。只要捉住元凶,就可
以查出潜伏在贵会的汉奸了。”
像一声春雷震得天地会的人神智大乱。
“尹兄,到……到底……”二爷惊骇莫名。
“出卖会盟秘密的人,是长春居士南门存信。”尹二爷的话,又是一声春雷:“他
打着武林名门世家,英雄豪杰的旗号,在各地广布眼线,专门侦察贵会的动静,以贵会
的人命,与满狗的军方做交易,想想吧!多少年来,贵会被抄没了多少香堂,牺牲了多
少兄弟?”
“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