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谨找到了?”
“……找到了。”
“找到了就好……”
常小娥一边重复一边迷迷糊糊向外走,重瑜则一头雾水。
第二日便是穆少卿父子的丧礼,天还未亮,穆襄便一身白衣跪在当庭,除却穆少卿父子以外,穆府死伤家奴众多,外面谣言纷纷,今时不同往日,登门的亲友并不多,加上府中无人,少了穆襄的操持,诸事不当,礼仪荒疏,丧礼并不十分体面,唯有穆老太君的哭声一声一声如刀尖一样划在穆襄心头。
礼毕,众人相继退出,行至穆襄身边时却视而不见,常小娥倚在树梢愤愤不平地啃着一个苹果,她知道穆襄自责,但是,事情也不是她一个人能控制的,这家伙对穆府也算仁至义尽了。
“人都走了,你还不起来?”
穆襄不回话,常小娥只好陪她一起站着,夜色渐深,月上中天之时穆襄才起身,没事人一样缓缓走到自己院中,面上神色如常,但是常小娥觉得她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你打算怎么办?”
穆襄好像又变回了两人刚认识时的清冷模样,取了绢布慢悠悠擦着手里的剑,对常小娥不闻不问,常小娥心中一阵难过,见她一直不理自己,干脆翻身上床,蒙头大睡。
常小娥粘床便睡,沉酣一觉,醒来时屋内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桌上茶杯下压着的银票,整整三千两,一文也不少……
如今,穆家上上下下只靠父亲一个人把持,穆襄虽然心有不忍,但是她已经下定决定去寻找栩无双,刚从凌风那里得到消息,水行月已经离开无名教分舵,不知去向,而穆家现在元气大伤,只怕无法再顾及生意上的事情,穆襄只好处理了一些店铺,折变成银子尽数交给父亲,就算坐吃山空,穆家这些年积累下的金钱也足够了。
穆襄回到院中时,常小娥已经离开,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辞别父亲,最后望了一眼这座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宅院,扬鞭策马急速向城外奔去。
古道西风瘦马,千古不变的荒凉凄清,往事一幕幕涌上心潮,不知不觉间穆襄便放慢了速度,一人一马在驿道上缓缓行走,从一棵大树旁边经过时穆襄不经意抬头看了看树梢间漏下来的细碎阳光,疏影斑驳,杂乱无章,就像某人……
忽然从树顶掉下一个苹果,穆襄接在手里,抬头望去,日光灼目,看得不十分清楚,紧接着又落下来两颗,穆襄再低头时面前忽然多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吓到了吧?”
常小娥脚尖勾住树枝,倒挂在树上,随着晃动的枝桠一上一下。
“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嫌银子给的不够?”
常小娥翻身跳下来,“你要去找你母亲?”
“没错,你打算陪我一起去吗?”
常小娥不回答,反问穆襄,“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不知道可以问,江湖这么大,总有知道的,你还有事吗?”
常小娥踢了踢脚下,“那穆府那边你也不管了?”
“无名教的人已经离开嵘城了,她们不会再有危险,你还有事吗?”
“那你武功又比不上人家,我们两个人也打不过……”
“这就不劳姑娘费心了,告辞!”
穆襄冷笑一声,纵马疾奔,一阵飞沙走石,人已经消失在前方拐角处,常小娥愣了半晌,气急败坏地抓起一块石头丢了出去,远处树木葱葱,哪里还能看见穆襄的影子?
常小娥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看了看藏在树叶下的小包裹,“这死木头,我又没说不去!”
常小娥早就猜到穆襄会独自前去找水行月,她甚至来不及告诉重瑜,忙忙收拾了小包裹买了匹马就直奔城外,在通往城外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左等右等也不见穆襄的影子,常小娥还以为她已经走了,好不容易等到她来却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面前溜走了……
常小娥沮丧地坐在地上,心情复杂难言,正在此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急速的马蹄声,常小娥凝神听了片刻,那声音越来越近,几乎已经到了自己身后时常小娥才忽然发现自己正坐在路中央,她大难小难都挺过来了,要是现在做了马下鬼,岂不是死不瞑目。
常小娥坐得时间太长,小腿都麻了,不顾形象地向前冲,眼看是躲不过了,常小娥正闭眼等死呢,身子忽然一轻,双脚离地,再次睁开眼时,她已经坐在了奔驰的骏马之上,对面笑吟吟看着自己的是不穆襄是谁?
常小娥驭马术还不错却是第一次面对面坐在别人怀里,常小娥在马上颠簸了半日,一直耷拉着脑袋,跑出去很远才想起自己的小包裹,里面有好多银子呢!
穆襄从身后掏出一个蓝色布包丢到她怀里,常小娥既惊且喜,嘴硬道,“我可不是专门找你,打算陪你去找你母亲,我……”
常小娥语塞,穆襄替她说道,“我知道你只是顺路逛逛……”
“对,就是这个意思!”常小娥忽然叫起来,手舞足蹈,面上颓丧之气顿扫,“就是顺路逛逛!”
穆襄一手拉紧缰绳一手揽着她的后腰,随口附和,“是是是,逛逛……真是嘴硬……”
“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见!”
穆襄不再理她只专心骑马,任由常小娥大呼小叫,前路漫漫,此时此刻,穆襄心中却不再彷徨,因为实在是太吵了。
☆、第41章
两人一乘奔驰在空荡荡的古道之上,穆襄专心控马,常小娥则老老实实窝在马背上茫然地注视着身后渐行渐远的城市,折腾了许久,她也没力气嚷嚷了,只是走得匆忙,很多事情都没有来得及交待,也不知道小谨的伤怎么样了,重瑜有没有看到自己留下的信……
彼时,两人已经奔驰了快两个时辰,黄昏已近,远山暮霭一片朦胧,嵘城早就被远远抛在了身后,常小娥趴在穆襄肩头探出脑袋去最后看了一眼身后渐渐模糊的影子。
穆襄见状忽然勒马停顿,转身看向身后再看看常小娥,“舍不得?”
常小娥轻哼一声,趁机调转身子,不理她。
穆襄也不再多问,策马扬鞭,向远方奔去,她怎么会不明白呢,这一走,尘世嚣嚣,浮世繁华,过去二十多年的记忆便统统留在了身后。
在马上颠簸了大半天,矫健如穆襄也有些受不了了,何况大懒虫常小娥,两人赶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家客栈,常小娥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进了房间像只软脚虾一样直接跪了下去,好在身后之人及时揪住她的衣领,把人带到床上,常小娥衣服也没脱,滚到被子里,夸张地喘着气,“呜呜……累死我了……我要死了……屁股好痛……我饿……哎呦……”
穆襄不理会她的装疯卖傻,四处打量这间屋子,这客栈只剩下这一间上房了,她原本以为常小娥会拒绝,没想到她只是一声不吭地跟了上来,也许是累昏了头吧?
穆襄无奈摇头,转身下楼吩咐小二准备一些简单的酒菜送到房间里,自己则四处查看情况,江湖险恶,凡事还是小心为妙。
掌柜是个精明能干的中年男子,微微有些发福,一双小眼睛精光闪烁,对客人总是笑眯眯的。
穆襄拿了一锭银子给他,掌柜倒也没有表现地太惊讶,不着痕迹地将银子袖入怀中,眼睛笑地只剩下一条缝,“这位公子有何吩咐?
此地虽算不得什么繁华商埠,但是地处南北交通要塞,道路纵横,行人往来不绝,方圆几十里只有这一家小店,虽说鱼龙混杂,但是消息应该还算灵通。
穆襄笑道,“小弟初来贵地,向掌柜的打听个人?”
那掌柜嘿嘿一笑,显然是见惯了这样的事情,拨着算盘笑嘻嘻道,“不敢当,不敢当,我这地方虽小,人倒是能见上几个,不知道这位公子想问什么?”
穆襄闻言说出了一个名字,那掌柜的听了以后面上肌肉猛地一跳,想来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当着穆襄的面也没有表现地太失态,继续拨弄着算盘,只是把穆襄之前给他的银子悄悄退了回来。
“掌柜的嫌少?”
穆襄随即伸入袖中取银子,那掌柜听到穆襄如此说忙摆手制止了她,“不瞒这位小哥,我们小店做的是小本买卖,吃的是老实饭,挣得是老实钱,您这银子还是收回去吧,小人不敢当。”
“掌柜的说笑了,在下只是想找我这位朋友叙叙旧,并非为了江湖恩怨。”
穆襄百般游说,那掌柜的竟软硬不吃,穆襄无法,忧心忡忡地回到房里,常小娥正坐在桌边大快朵颐,一扫之前的颓唐,见她进来,很有风度地让座,拍拍身旁的座位,笑眯眯道,“你也累了一整天了,吃点东西吧。”
穆襄也不推辞,恭敬不如从命,坦然接受美人的好意。
常小娥要喝酒,穆襄不同意,人生地不熟,她们初来乍到,还是清醒一点为好。
“你看你,总是这么小心,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眉头都拧出褶子来了……”常小娥忽然凑近了,不正经道,“是不是没有出过远门?别怕,小爷我罩着你!”
穆襄嗤笑,也不反驳,吃了点东西便让人烧了一桶水打算洗澡,常小娥瞪圆了眼睛盯着她,
“你不会是打算在这里洗吧?”
“不然呢?”
“……”
穆襄试了试水温,解下束发丝带,黑发落了一身,挑眉看着常小娥,“你先还是我先?”
常小娥迷迷糊糊“咦”了一声,穆襄忽然来了兴致,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横斜常小娥一眼,
“要不然一起?”
“一起你个头啊!”
常小娥抓过包袱丢了过去,穆襄轻松接住,谁知常小娥那小包裹原本就不牢靠,被常小娥狠命一丢,轻飘飘飞出两张银票,落到了洗澡水中。
常小娥大惊,飞扑过来,一把捞起,她的三千两啊,还好只是湿了。常小娥怒视穆襄,后者根本不理会她,径自开始脱衣服。
“你你你……你等会!”
常小娥把银票放在窗前的桌上,用烛台小心压好,一转身,飞速上床,面朝里乖乖躺好。
一连串的动作迅如狡兔,穆襄不置一词,也没有再说任何挑衅常小娥的话。常小娥躺在床上,强迫自己睡觉,可是身后衣服滑落的轻微声响和时有时无的水声却清晰地传到常小娥的耳中。
常小娥睁着眼睛盯着白花花的墙面,胸口好像躲了一直猫,浑身不舒服,她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出去才对,怎么反倒躲起来了?可是现在出去显然已经晚了。
胡思乱想之际,常小娥根本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动静已经消失了,她又等了一会才小声问道,“你洗好了没?”
身后无人回答,常小娥又问了一便还是如此,如此三番,她渐渐失去了耐性,“你好了没?我回头了……”
“……”
“我真的回头了!”
被身后死一般的寂静搞得心绪纷杂的常小娥忽然一跃而起,不管不顾转过身来,浴桶里的水平静无波,穆襄早就洗好了,此刻正穿了一件灰袍坐在灯下出神。
此时此景,常小娥忽然想到了那天夜里,她怕穆襄又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只好一声不吭地守在一边。
穆襄见她忽然沉默,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既不为难常小娥也不戳破,只一心拨弄着烛火,暗自沉思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多年的经营,无名教分舵遍布大江南北,一个一个查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何况水行月也不会那么傻,乖乖留在那里等自己上门,她对母亲势在必得,既然出手,必然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母亲年轻时虽然积累了不少江湖人脉,但是为了躲避水行月的追杀,过去的朋友几乎全部断交,只有御林镖局大当家的夫人卿玉儿跟母亲一直保持联络,她跟母亲是结拜姐妹,早些年依靠夫君的人脉给穆襄提供了不少关于无名教的消息,近来,因为夫妇两人厌恶了江湖纷争,便金盆洗手携子一起归隐山林了,此后江湖上渐渐没了关于他们的消息。
穆襄掌管家事以来,听从母亲的意见,凡事小心谨慎,着意避开江湖,跟江湖中人往来甚少,忽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去找谁。
穆襄一方面想去打探点消息一方面又担心卿玉儿一家的安危,水行月能够这么快找到穆府绝对不是偶然,今天那掌柜的态度也让穆襄怀疑,希望不要出事。
穆襄无视身后的常小娥,起身向床边走去,常小娥见她躺下才反应过来,冲过来就要上床被穆襄结结实实挡在了外面,“不洗澡就不要睡觉。”
常小娥哪里肯听,吃饱了正愁没地方运动呢,毫不示弱地扑了上来,结果双手被擒,脸朝下被穆襄摁倒在床间,穆襄居然就这样压在她的身上,还假装仁义地替她捋了捋摔散的长发。
“姓穆的,你不是人!”
“这句话早就听腻了……”
“你是畜生!”
“那你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