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瑜瑾沉眉,“他不会来了。”看着怀辰失望的垂下头,转念一想,道:“你可以过去。”
“啊?”顾怀辰错愕的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明天我派人送你过去。”
隔天,臧玉阁开门的头位客人是顶着俩黑眼圈的小不点。洛璟言揉揉眼,蹲下来与他平视,担忧道:“怀辰?你偷跑来的?”
“洛叔叔好。”顾怀辰端着小大人的样子先问了声好,才得意地扯着洛璟言的袖子道:“才不是,父亲准了的。我有礼物要送给你。”洛璟言给掌柜交待了声,领着小不点的手往家走,“外面人多,我们到家再看好吗?”
“好吧。”顾怀辰脆生生答应,跟着他走,忍不住问道:“洛叔叔,为什么你不来我家了?”“国公府哪能总是随便进,旁人要说的。”“别人当然不行,洛叔叔是不同的。是不是下人们乱说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来管教他们。”顾怀辰停下脚步,认真看着人说:“你是我……和父亲的客人,谁敢乱说,好大的胆子!”他稚嫩的脸上泛起与之不符的威仪,冷眼蹙眉的模样可以看到他父亲的影子,让人不敢小觑。洛璟言心里叹了口气,这是左相的外孙啊,真正的天之骄子,等他长大了,还会亲近我吗?
洛璟言笑着摇头,把他带到家,看了画,吃了糖果茶点,逗了猫,参观了书房,甚至玩了泥巴,顾怀辰心满意足的洗干净手,任洛璟言擦他脸上的泥点,笑嘻嘻地戳他腋窝。“小言叔叔,以后我还能过来玩吗?”
“谁教你这么喊的?”洛璟言啼笑皆非。小言后面叫了叔叔,实在是不伦不类的叫法。
“自己想的,我喜欢这么喊。你还没回答我呢?”
“怀辰,以后……还是少来吧。你父亲会担心的。”
顾怀辰沉默了片刻,忽道:“小言叔叔,你不高兴吗?是和父亲闹别扭了吗?”他有双早慧的眼睛,恳切地望着洛璟言,“父亲大人不善言辞,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你不要生他的气。”
洛璟言刮刮他的鼻梁,“没有的不高兴。我只是因为见不到亲人,十分挂念。”
“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吗?”
“很近,却是见不到。”
傍晚,顾瑜瑾亲自来接人回去。洛璟言把怀辰送到门口,交到他手里,不欲多说,挥手与他们告别。顾瑜瑾望着少年冷淡的眼睛,想说什么不知从何开口,包住孩子的手紧了紧,默然离去。
“父亲大人,孩儿累了,您走慢点。”顾瑜瑾把儿子抱在胸前,轻拍他的背,“睡会。”顾怀辰头偎在他肩臂,打着哈欠含糊着说:“小言叔叔家里……真好玩。猫也……好软,酥糖也……好甜。我还……捏了泥人。可惜就是……人少,不热闹。小言叔叔……不开心,他说想念……亲人,他的亲人也想……他吗?要是能见到……就好了……”顾怀辰窝在他父亲怀里睡着了,软软的暖着胸口。走了长长的路,随侍跟上来要接过小少爷,被顾瑜瑾拒绝。“不用。我的儿子我自己抱。”
洛璟言刚送走了个小大人,正要松口气,好好吃顿饭,却荡进来个意想不到的客人。季南游拎着个小酒坛晃荡过来,把酒往桌上一墩,“哟,小璟言。我没错过饭点吧。”
“季大哥!好久不见。快来坐,我让人添副碗筷。”
“去潭城兜了一遭。喏,那边产的桃花酒,给你捎来尝个热闹。”
“呵——多谢季大哥惦记。你能来真好,我还怕你以后再也不肯登门了。”
“哪能啊,哥哥是这么薄情的人嘛。”季南游给两人的杯子斟满,痛快地饮了盅,“最近怎么样?”
“过得去吧。吃饭的时候冷清了些,其余都还好。”
“我知道云息住的地方,带你过去看看?别愁眉苦脸的。”
“……还是不去了。我在家等便好。”
季南游放下酒盏,拍了他的肩头,“你放心。只要哥哥我没死,定把人完好的给你带回来。”洛璟言点头笑笑,举杯饮尽。
小坛酒很快见了底,季南游拍拍屁股走人,顺便抱走了他的猫。春分在他怀里挣扎惨叫,声音那叫一个凄厉,季南游揪住它脖子,“哎呦看把你兴奋的,有那么想我?”洛璟言实在不忍心看了,小心道:“季大哥,要不还是把春分放这吧。我会好好养的。”“回头当然得给你送回来。眼下嘛,我得先借它当块石头用用。”
作者有话要说:春分,你跟了这么个主,认命吧。下章靠你“问路”了……
☆、敌袭!!
石头有很多用法,铺路造桥打野狗,也可以用来投掷问路和砸人门板。一个平淡无奇的黄昏——慕北驰说这时候的人心通常比较软,季南游提着坨“蔫头耷脑的石头”闯进了李方鸣的防护地带,蹲在院子门口,拽了拽春分的胡子命令,“小白眼狼,快叫快叫!”……小猫的惊恐已经被耗光了,不出响了。季南游百般撩拨都没用。“小爷指望你敲门呢,咋关键时候哑声了呢!
李方鸣隐在暗处冷脸看着这个人模狗样的青年折腾,判断是不是该拔剑劈了他。看此人身形步法,内力应是不错,他来这有什么目的,非得堵这地儿逗猫?季南游觉察到什么,转身朝他隐身处看过去。
好敏锐的直觉!李方鸣敛神戒备。季南游却没什么心思和他较量,收回目光,无奈地捡了块不大不小的石子儿,瞄准房门,弹出去。酝酿好表情等人开门。
没动静。
咦?屋里点着灯人该在才是。系了绳把春分绑在篱笆上,围着屋转了圈,没听到任何声音。别是生病了吧。季南游使劲掐了把春分的大腿,听它喵嗷几声叫唤,偏头寻思。李方鸣也纳闷,他的宽正思路完全理解不了季小爷的崎岖心思。这人到底是来干嘛的?和洛云息是敌是友?朋友的话直接敲门不就得了,敌人的话哪有行事这么不靠谱的!
狗吠声贴着门板传来。“咳咳……谁?”终于,有低低的声音应道。季南游正犹豫着想破门而入,听到脚步声,也不知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嗖的窜上了房顶,窝那不动了。李方鸣拿过弩机对准他。
“南游,你又把我家的屋顶踩坏了。”洛云息站在门槛边,看着拴在篱笆上可怜兮兮的春分和房顶上震下的小撮泥土道。
“说不定是北驰踩的呢。”季南游勾头看他,脸背着光,蒙上阴影,眸中含着笑意,明亮耀眼。
“别呆在那。当心被冷箭射下来。”
“没事儿,他们没那本事射中小爷。”
嚣张的声音刚落,便有只弩箭擦着耳边飞过去,带起股凉意。李方鸣松开扣下的机弦。
“呦嗬,还有挑衅的。”季南游从房顶跃下,顺着箭头飞来的方向望去,扬声道:“出来练练,让小爷看看你们有没有当护卫的资格。”这可是你们先挑的事儿,什么劳什子侍郎,小爷先打了你的看门狗,回头再好好揍主人!
对方不为所动。李方鸣想,要不是鬼斧营没那么快把所有的机匣都做好,刚才自己挥挥手,所有的暗哨就能把你射成筛子。
季南游舔着嘴唇笑笑,突然用脚尖踮起几颗石子儿,甩手囊入掌中,运力掷出,射向一个暗哨的隐身处。他动作行云流水,极为迅捷。远处传来声极短促的闷哼,显然是打中人了。季南游得意的翘了嘴角。李方鸣脸现冷厉。他看清了季南游眨眼间其实出了两次手,前面四颗大的是陷阱,后面颗小的才是正着儿。方位算的极准,自己人只躲过了第一下。
“打伤人了?”洛云息耳力没他好,听不到那声闷哼,根据表情判断是得逞了。
“不重,就是给他提个神儿。”
这些人不过是听命行事,搁那眼不见心不烦,还能防偷防盗,何必和他们计较。洛云息凉凉地看了他眼,“季大侠好身手。那我先回屋了。”
“别别,不玩了就是。”季南游拍拍手上的尘土,一本正经地看着洛云息道:“春分想见你,我只是路过。”
洛云息掩口咳嗽了两声,“嗯。我也想见你们。”他瘦了不少,竟显出形销骨立的味道,然而盈着浅淡笑意的眼睛依旧澄澈清润,光芒不减。季南游爽朗地笑开了,觉得自己和他比起来可虚伪多了。
“士哥在屋里休息,我们在院子里坐会。”洛云息回屋搬了个墩子给他,惊蛰屁颠屁颠跟出来,绕着季南游嗅了嗅,撵春分玩去了。
“哎呦这黑小子养得很壮实啊。过来过来。”
“它胆子小,你别吓唬它。”
季南游不乐意了,合着我就是狗怕猫嫌的……洛云息递给他杯水,靠在门板上舒了口气,“是你把士哥送来的吧。”
“他坚持要过来。哎云息,你先别恼,我觉得你哥哥的话有道理。”
“我没生气,幸儿的事,多谢你。”
“都是北驰给安排的,我就是动动手。前些年无意间救了对夫妻,在富明城做小本买卖,家境还算殷实,也没有孩子。小家伙现在被当作他们远房侄子养着。等你这边事了了,可以再把他接回来。”
“离开京都了?”
“别担心。那边我有不少熟识,都会帮忙照应着,不会委屈了孩子。”
“嗯。璟言还好吗?”
“还成。才去找他喝过酒。哦,他还给了我不少药瓶,说是你常用的。今天没带在身上,明天给你送过来。”
“嗯,好。……北驰呢?”洛云息问道慕北驰的时候,微妙的停顿了下。
“他忙着。”季南游撇撇嘴,“写家书。”洛云息想到了什么,略显急切地说:“南游,找找刚才射你的那只箭。”季南游点头,提气跃向箭矢消失的方向,好一会,才从树杆上找到它,拔下来递给洛云息。洛云息仔细的转着箭矢看了许久,朗声道:“大块头,方便的话请现身。”
李方鸣琢磨着估计是在叫自己,木着脸飘出来。大人吩咐,洛云息有需要尽量满足。除去命令,他个人也并不讨厌这个病弱安静的青年。
“能把你的武器给我看看吗?”
李方鸣思索片刻,坚定摇头:“不能。”
季南游挑眉道:“咱们分个胜负,我赢了,你就给他看。”
“我拒绝。”
“那小爷只好抢了!”
话音未落,季南游猝然出手,上来就使出全力。必须速战速决,这暗处不知藏了多少人,齐上阵小爷可吃亏啊。李方鸣本来就防备着他,瞬间滑开距离,抽剑迎上去。须臾,三道黑影从暗处闪出来,加入战团。洛云息背靠门凝神看向场中,南游尚有余力,再不济也能全身而退,不致受伤。
四人缠斗成团,光线慢慢暗下来,洛云息渐渐看不清他们的身形。
三柄剑从三方齐刺过来,季南游纵身跃起,立于剑尖,抬腿扫向对方脖颈,两人中招伏地,季南游落地,两手一合一翻,把李方鸣的剑夹住,脚尖点腕,缴了他的兵器。突然,他耳廓微动,捕捉到不寻常的声响。
远处传来尖利短啸,“敌袭!”
数支羽箭破空而至,其中几支被两柄斜掷过来的剑击落,剩下的直直地朝着洛云息胸口飞去。这时,李方鸣的剑夹在季南游手里,五个暗哨,两个倒在地上,两个从暗处现身疾奔,还有一个刚被踢伤了手腕。只能说偷袭者时机抓的不错。
李方鸣大惊,出于侍卫的本能,反身就要扑向洛云息。被季南游抢先撞离,挥臂挡开两支箭,一把将最后那支牢牢地攥在手里。箭镞距离洛云息胸口仅半寸,尾羽还在轻微的颤动。
做这个动作对他很不利,等于是把后背无防备的暴露给对手。洛云息反身转到他背后,李方鸣众人聚集在他周围,警惕地防备。季南游转过身来很不合时宜的想笑,这到底是要保护谁的?扯过人拉到自己后面,“云息,你进屋去。”洛云息依言退回房内。这数人中他最弱,又是敌人的目标,留下只能当靶子。
外面传来兵器相碰的声音,铿铿锵锵不绝于耳。有人低叱,有什么钉在门板上,“咄咄”作响。屋里点着昏黄的灯,李忘睡在榻上,洛云息给他掖了掖被角,庆幸之前在药里加了安睡的东西。从床下拖出离家时带着的木箱,打开锁,满满地全是机括匣子。上下两个粘叠成对,每四对粘并成排,底端有拱形的活动抓手。这些是他数年来仿着神工阁的机括改制的,摸索了几年才总算摸到点门窍。不知道拆了多少“小玩意”,其中乌龙事数不胜数,为这没少挨洛云啓的数落。
铁质箭头拜托洛云啓找人打好,箭杆自己动手削,每只机匣都仔细调试过,力求完善。隔段时间他都会拿出检测。这是漫长的禁闭生活中仅有的娱乐。
浓烟从门缝里窜进来,火光映的窗纸上明明灭灭。洛云息把储在缸里的水浇到门窗墙壁上,浸湿帕子擦了擦李忘的脸,低声唤道:“士哥,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