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我看这孩子被马车撞了,还要挨骂,煞是可怜。”
“哦?”
不用说,被小五唤一声师姐,这姑娘自然是丐帮柳青青。却说柳青青听了小五的话,一把将小乞儿拽在身后,向云肃与那车夫挑眉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就这么仗势欺人不成?”
“你这小姑娘,莫要信口开河!你哪只眼看到我们仗势?又哪只眼见着我们欺人了?”——又是那车夫,快言快语顶了回去,嗓门还异常洪亮。
云肃一阵无奈,心里寻思着是不是该换个车夫了……
他愈是担心什么,什么就来,只听马车内传来一声冷语:“聒噪!”
这短短一词,却比什么都灵验,那车夫霎时闭了嘴,一脸苦相,不敢言语。
云肃向那一男一女二人拱手施了一礼,恳切说道:“我家车夫心直口快,二位切勿怪罪。这小兄弟确实被我等撞上了,如今还是先去请大夫看看为妙。”他边说,边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向那小乞儿递去。
那乞儿见了银子,两眼止不住放光——那可是真正的银子啊!一枚铜钱都够他欣喜很久,这么大小一块碎银,换成铜钱,得有好几吊啊!他想着想着,竟有些躲躲闪闪不敢拿起来。云肃见他畏缩,手指一捻,将那碎银抛了过去,那乞儿一双眼珠早跟定了银子,此时忙下意识抢接在手里。云肃一笑,很是温和,“小兄弟,你是自己去瞧大夫,还是我等送你——”
他话还未说完,那小乞儿已握紧银子,一溜烟跑了。徒留下那柳青青与小五二人,十分尴尬:本是行侠仗义,如今反显得鲁莽多事,倒是对方温文有礼,叫人惭愧之余,隐隐折服。
“在下丐帮陆五,方才是我等鲁莽了,不知少侠高姓大名?”小五自报名号,上前拱手问道,语气却也诚恳率直,使人不忍拒绝。
云肃也还施一礼,“少侠不敢当,只是在断天阁应差,敝姓齐,名云肃。二位原来是丐帮高徒,不知——”
“断天阁?!”
云肃话未说完,便被小五高叫一声打断。云肃只见他神色激动,“太好了!才进洛阳便碰到断天阁的人!齐少侠,你们那阁中,有个叫成阙的,你可认识?”
成阙?齐云肃闻言一怔,并未答话,反而回头往马车上瞧去。车上那人倒似与他心有灵犀,也伸手撩起车帘,手腕翻动间露出一抹红色,柳青青眼尖瞧见了,寻思这车内莫不是还有女眷,这红镯子倒是颜色鲜亮。
小五却没注意这些,他此时只殷殷望着云肃,盼着这位齐少侠给他一个回答。
云肃却向翻身下车的那人说道:“阙儿,这位陆少侠,可是你旧识?”
小五此时仍未反应过来,见这人下车,只觉得人家轻功必然不错,竟能落地无声……反倒是柳青青,轻“咦”出声:看身形、衣着,原来不是女人——不是女人,戴个镯子作甚?平白叫人误会……
她才这么想着,往那人脸上看去,只觉四周都是一暗——因为这一方天地的光好像都被那人一张脸吸了去……
柳青青自幼样貌出众,待年纪稍长,更出落的瑶池仙子一般,被人誉为“江湖四美”之首,她以往觉得自己这张脸已颇得上天钟爱,今时今日,才知上天另有所钟之人。
她想着想着,忽被小五一声惊呼打断:“阙儿?阿阙?你,你是阿阙!”
那下车之人,正是成阙。他此时也正向小五看过去,一双眼瞳,深深幽幽,看不出情绪如何。小五原本还存着些犹疑,见了成阙那双眼睛,立时落定心思。
他心思一定,自然惊喜莫名,脸上绽出一个开怀笑容,倒隐隐比成阙那张俊美已极的脸更加耀眼。
“阿阙,我是小五啊!是你五哥!”
成阙自下车后,并不曾开口说话,只上下打量着小五。直到小五目光太过殷切,他才开口:
“五——”
他才吐出一个字,话音未来得及落地,小五便一个“熊扑”抱上来,“好兄弟!哥哥想死你了!”
云肃见二人竟抱在一处,向来平静的脸色微微变化。随后,他眼中更是波澜泛起--本以为成阙立时便会推开那小五,没想到他不但未推,反伸手拍了拍小五肩膀,似有安抚之意。
此举做出,非但对成阙知之甚深的云肃,便连那车夫,都惊得张大嘴巴。
小五却丝毫不觉异样。二人多年不见,他虽也觉生疏,但更多则是惊喜,在这份惊喜面前,其它自然都不足道。
“原来是成阙兄弟,”柳青青被晾在一边片刻,见小五仍勾着成阙肩膀不放,不由主动上来搭话。“多年不见,一向可好?”
小五听见她说话,也不知怎么,忽然觉得自己紧勾着成阙的动作有些不雅,这才撒开手,后退一步,向成阙道:“阿阙,这是柳师姐,你不会忘了吧?”
女大十八变,柳青青小时候就玉雪可爱,如今更是面貌姣美,亭亭玉立,兼有一股江湖儿女的飒爽英姿,与那姿容杂糅一处,愈显明艳动人。
小五说毕,见成阙并无反应,不由一呆--阿阙不会真不记得了吧?怎能呢,像师姐这样的女孩,从来叫人见之难忘……
好在,成阙这时总算向柳青青点头示意,柳青青也隐约记得他性子如此,并不介意,大方一笑。只是抬头撞见他幽如深渊的眼睛,不知怎的,心头一慌,脑子里一片空白。待她回过神来时,成阙已经被小五拉着说话,而她自己的心跳,犹自快得异常……
她这一番心慌意乱,小五与成阙皆未看在眼里,倒是云肃,深深看了柳青青一眼--成阙向来对女子避而远之,如今对这位丐帮侠女的态度,其实甚为友好。
且不说众人一番相认,却说别月山庄内,迟断天懒散坐在一张红木圈椅上,身前站了一个青衣人,恭顺垂首。
“他现在何处?”
“回阁主,季公子已到了偃师城,若无意外,应正歇息在城内福顺客栈。”
“意外?”迟断天轻轻重复一遍这两字,他口气甚是轻松,仿佛玩笑一般,那青衣人却手心直冒冷汗,“阁主放心,我等自会跟紧了,绝不叫季公子有一点闪失!”
“哈哈,”迟断天朗声一笑,“莫三儿,你这么紧张作甚,你的本事,我信得过!”
这青衣人姓莫,在家中排行第三,便有了“莫三儿”这个诨名。他最擅循迹追踪之术,数年前就投靠迟断天手下。莫三儿长相木讷老实,心眼却多,迟断天这么一说,他不觉得可以松口气,反而更忐忑——阁主的“信任”,是那么好要的吗?莫三儿已暗下决心,立刻增派两个人手,一天十二时辰把季无忧季公子给盯紧喽,便是进茅房,也须得跟着……
“距婚事尚有三日,他既然想玩,就让他再野两天吧……”迟断天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莫三儿嘱托。
莫三儿不敢接话,回了两句别的,便匆匆退下。迟断天坐在椅上,双眼微合,似在闭目养神,手指在圈椅扶手上轻轻叩击,嘴角一抹笑容:猎物再调皮,也逃不出猎人的掌心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这两天没有及时更文,因为卡文,俺装鸵鸟宅在宿舍宅了好几天……有点无颜面对江东父老的感觉(捂脸)
18
18、十七、拈酸吃醋 。。。
小五与柳青青此来洛阳,是代表丐帮为迟断天大婚贺喜。只是,单单他们二人,分量自是不够,帮内另派长老巩淮,携了贺礼,晚他们一步出发。他二人这一路走走停停,交友游历——这也是帮中长辈有意叫他们历练,因此,上路虽早,却比那巩长老迟至洛阳。
二人偶遇成阙,耽误了不少工夫,况且大街上实在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于是约定改日再聚后,匆匆去同本帮长老会合。
看着二人身影远去,成阙垂头,眼中划过几丝恍惚。云肃少见他眼中有如此情绪,心里莫名一阵不舒服。而此时路上行人,纷纷往成阙看来,眼中频频露出惊艳之色。云肃心中更不舒爽,靠上前来,握住他一只手,拉着他往车上去,“阙儿,咱们与那陆少侠明日自会再逢,现在还是赶路要紧。”
成阙任他拉着,也不挣脱,好像已颇为习惯。待坐定到马车上,云肃一忍再忍,还是压不住心中莫名烦乱,开口问道:“阙儿,你何时交的这朋友,我竟不知?”
成阙本来闭着眼睛,似乎昏昏欲睡,听了他问话,抬头看向他,视线冷凝,毫无温度,云肃心里不由一凉,“少主,属下逾越了!”
十五佳期将近,迟断天每日都迎来不少江湖朋友,贺喜之词,已听得双耳生茧,贺礼自然也越收越多,他心中却越来越烦躁。
成阙与云肃前来见礼时,便见他在屋中反复踱步,脸上神情也不比往日轻松。
“阁主何事烦恼?”云肃开口问道。他近几年颇得迟断天器重,已办了不少阁中事物,又了解迟断天性情,因此说话也随意些。
迟断天摇摇手,“你叔叔呢?怎么没来?”
“家叔近日无事,陪,”他说到一半,顿下来扫了成阙一眼,见他坐在椅上,面色不变,才接着道:“陪赵夫人前去游山玩水了,至于去往何处,晚辈也不得而知。”
“哈哈,好!你叔叔,总算求仁得仁啊。”
迟断天爽朗大笑,他想到哪儿便说哪儿,自不会像云肃一样,去注意成阙脸色。成阙脸色却也没有异样,二人所说之事,似乎与他并无相关。待迟断天笑毕,他才首次开口:“师叔,在哪儿?”
他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起,迟断天脸色又难看起来。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来报:“阁主,丐帮三长老巩淮到访。”
江湖名门正派,往简单了说,不过“五岳”、“四湖”、“二局”、“一帮”:“五岳”自然便是泰山、华山、恒山、衡山、嵩山五派,这五派传承已久,且同气连枝,实力雄厚。
相比起来,“四湖”则为后起之秀,鄱阳门、洞庭门、太湖门、洪泽门,这四门开宗立派都是近十几年的事,水上功夫了得,且并不做那扰民、欺民之事,反而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甚得老百姓心意。这四门底蕴虽不若五岳深厚,胜在发展极快,且相互之间,也颇有照应之意。
至于“二局”,则是两大镖局,一为“胜广镖局”、一为“福泰镖局”。两大镖局尚武重义,信誉极佳,一南一北,互不牵连。但相传总镖头刘胜与朱泰,却是多年好友,不知是真是假。
最后这“一帮”,自然便是丐帮。丐帮帮众甚多,且义字当头,团聚一心,势力不容小嘘。帮主柳真侠义之名,更是连那平头百姓,也人人知晓。
江湖之大,熙熙攘攘,单论正道,除去这几大势力,尚有许多盘根错节的武道世家,并那数不尽的小门小派、独行游侠,也有那不问红尘纷扰的隐世门派。而亦正亦邪、持中立之道的,便以断天阁为首,若再论起邪道,更为繁复杂乱,一言难尽。
说了这许多,旨在言明丐帮地位。因此丐帮长老来访,迟断天也不好推拒,还要客气相迎。
迟断天娶“男妻”之事,说来荒谬,悖逆人伦,江湖人虽说本就有些离经叛道,但叛到他这种程度、视世俗眼光如无物的,倒也少见。他既敢藐视世俗,广发喜帖,将这事弄得轰轰烈烈,那“不幸”收到帖子的江湖门派,便也只好忍着尴尬、怀着猎奇,前来祝贺。
丐帮三长老巩淮,现在正是这样一种复杂心情。丐帮四大长老,陆云为首,爱武成痴,不大理会俗事;常二长老性情直率,说白了,脾气有些暴躁;四长老张远水,年纪最小,却有些放荡不羁,也是不管事的……说来说去,便只剩这三长老巩淮,为人尚算沉稳,踏实可靠,除了一身武艺高强,更能时时为帮主东奔西走、排忧解难。
巩淮入内见了迟断天,一番客套之后,视线就悄然在迟断天身后所立两个年轻人之间打转儿。见这两个样貌俱是不俗,一个温雅如玉,一个肃寒若冰。“如玉”的那个还好些,冰块也似的那个,容貌就有些骇人——这般美貌,投胎成个女子岂不更好……巩淮一边感叹,一边踅摸着哪个才是迟断天的意中人。全不见自己身后两个小辈,一个正在同那“冰块”挤眉弄眼,一个垂头抚弄发辫,眼神却不时向那“冰块”瞟上一瞟,难得地露出几分小女儿情态。
巩淮未曾注意的事情,迟断天却注意到了,故而不无诧异地看了成阙一眼。他素知成阙向来不与人相交,怎么瞧这两个丐帮小辈情形,倒似与他相熟?
小五同柳青青,没料到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