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信恭谨回答:「大王息怒。看来长安那儿,也能知道吴国或其它王侯之事,圣上年轻,却不无能,他有想法,身边有一些才学能人,还有广临王和朱须王帮他,尔后大王的一举一动要更加小心谨慎啊。」
***
长安的百姓每天都在讲汉军赶走匈奴人的英勇故事,他们欢天喜地,都等着迎接、瞧一瞧胜利的队伍。
刘茹意待在皇宫里,也听说此事,他为着申哥哥,心神时刻难安。
早上,他在房室里走来走去,很少坐下,连平日爱看的书册,都没动过。好不容易,他等来了出去探听的仆从。要问他:「朱须王到了吗?」
「就快啦,守卫的说,已经能看到军队的大旗在城外头,他们正一路回来……」
「你再去看清楚,他们走到哪儿了?回来告诉我。」
「遵命。」
仆从应了声,随即退出室外。刘茹意呆了片刻,转身拿茶,没留神茶杯烫手,他一慌,杯子掉到地上,「锵啷!」一声,摔破茶杯。
奴仆见主人竟然蹲下去拣破碎茶杯,忙上前阻止,「宝侯爷当心碎片锐利!这些让奴才来收拾就可以了。」
刘奚过来房室,就撞见茹意背对奴仆,在吮出血的手指。「你怎么啦,手为什么会流血?」他拿出手帕,轻压在弟弟受伤的手指上。
「我拣杯子碎片,不小心被划了一下……」刘茹意苦笑,不要哥哥去怪仆人,是他自己不当心啊。奚来了,他有倚靠,忍不住对他吐露:「哥哥,不知道为什么,我很紧张,总觉得心里面慌得很,害怕,不能平静!」
「是因为申要回来了,你才变得心神不宁。」刘奚说出时,心里也不平静,想着同茹意在一起的好时光要结束了。他深吸一口气,抑制情感,只拉住弟弟的手,说道:「走吧,申的军队要到城门口了,我们去接他。」
***
寒风中,细雪纷飞。
冷飕飕的天气里,每个人的心头却是热呼呼的,非常兴奋,他们夹道欢迎军队入城,高嚷立下战功的将领的名字。
文帝率领众臣站在宫门的阙楼上,他们望见将士,都很开心。
刘奚也开心地瞧见自己的部队让董令之带领,走在申的人马前面,而朝廷的士兵,在最前头。申呢?他看到几位将军骑着马,却没发现弟弟在那当中。
官员也有疑惑,都跟着文帝下楼,到军队面前。
将军们看到文帝,纷纷下马,领着士兵向他行礼。刘茹意见几位将军的表情有异,心里生出不祥感,忍不住了走到众人前面,问他们:「朱须王呢?怎么没看见他?」
面对圣上、王侯、文武官员,将士脸色凝重,谁都没敢讲话,最后,由领着军队从北地郡回来长安的郭将军先开口:「朱须王在回来的途中,疑似遭到山贼攻击。我们先找到他的座骑,再根据他可能与恶徒打斗、遭刺杀而倒下的地方的血迹去找,找好久,只在野兽的洞穴前,找到朱须王的衣物,和一些骨骸,那尸首……我们分析……已经被野兽拖去吃掉了!」
听闻恶耗,众人哗然!
「怎么会这样?」刘奚不相信,再问郭将军,申怎么说是疑似遭到山贼攻击?
将军再说,军队要出发回来长安的前一天晚上,朱须王接到一封信,就变得奇怪,立刻换掉铠甲,着便服上马,说有急事要先赶回来,才会在落单独自一个的时候,碰上藏身在狭谷里的山贼,遭到攻击……
不祥的预感发生了!刘茹意感觉不到自个儿心跳,感觉不到脚踩地面,他头皮发麻,胀痛得厉害,明明一些人在周身吵嚷,他却仿佛站在老远的地方,听得模糊。
「朱须王的信,从何而来?」
「信是从长安派人送过去的。」
「那人是谁派的?」
「不知道。」
「不知道?你们为何不查清楚?」
「呃……朱须王没查……我们也就没去在意信差……我们以为朱须王先出发回来了……不晓得会拣到他的马匹……知他出事情……当时我们的人马又已经离开要塞……在半路上……更不能调回头……再去找信差……」
「朱须王接到什么信,急于单独行动?信里写些什么?」
「这个……不知道……朱须王离开的时候,把信带在身上了,我们一直没找到。」
「究竟是什么信?真奇怪……」
刘茹意没去听是谁讲话?是谁回答?不自觉喃喃低语:「不会的……你们骗人……朱须王不会死……」当初哥哥攻入未央官,助皇帝诛杀吕姓,他被一箭射中,没死,现在去打匈奴,也不会死,申哥哥福大命大,吉人天相,有神灵和祖先保佑,怎么可能给野兽吃了?这太荒谬!
倘若不是事实,申哥哥活着,为什么不回来看他?刘茹意陷入混乱,好像一只舟驶进海啸巨浪当中,撞成破裂,又被打上堆高的浪头,再狠狠的摔下来,落得粉身碎骨,让惊涛骇浪吞噬,什么都没了——
爱人不在,也一并带走茹意的心魂,他成了空壳,「申哥哥!」竭尽最后一丝力气喊出的时候,他眼前一黑,不晓得自己昏厥倒下,脸惨白得吓坏一群人,也不晓得是奚过来抱住他。
***
刘茹意再醒过来时,不能想旁的,就执意要到北方,去找申哥哥,他不相信他死了,认定他逃离野兽,兴许正挨饿受冻,等着人家救他!
刘奚不让茹意离开,却也不能令他恢复平静,只好听御医建议,先开药给茹意吃了,让他睡下……之后,身受爱人死亡打击的刘茹意就病了,不能下床走路,意识总在半昏半醒之间,两手就抓着申遗留下来、沾着血迹的灰色衣服。
文帝何时下诏,为朱须王举办丧礼?他不清楚。申无子嗣,文帝暂时把朱须国交给他与奚共同管理,这旨意何时下的?他不清楚。刘奚何时带他离开长安,回广临国?他不清楚。
只是,飘下雪的天空由白转黑。
只是,躺在车上的身体震动,车轮「喀,喀,喀,」的响着。
只是,城门上刻着寿安二字,不是勾弋。
他在哪里?在做什么?过了多久?他不知道,整个人如同幽魂,不能思想,没了感觉,只是气若游丝,重复的念着:「申哥哥没死……他不会死……我要去找他……」
「茹意!」刘奚抱着日渐瘦削的身子,又怕太大力,会弄疼他,他小心呵护脆弱的人儿,为他整理凌乱的长发,对方的挣扎虚软无力,却要耗尽力量,他忙安抚他:「你先不要急着出去,外头天黑,还在下雪啊.等春天了,你也养好身体,我再带你去找申?」
「真的?奚哥哥……你不会是在骗我?」
「我不骗你……」谎言尽出,刘奚内心酸苦。病恹恹的茹意,手上还抓着血衣,不愿放手。他只有在他提到申的时候才会响应他,其它时间,他都活在自己的幻想里,仿佛所有的人都不存在!
到了夜里,大雪仍旧下不停。
穆清风回到永延宫,过来找刘奚的时候,正望见他把躺在床上的茹意扶起来,好有耐心的哄他多吃东西,那深切关怀的样子,令他锥心刺痛!
「王上……」他还是出声,希望男人看见他,男人没移过视线,还要他小声些,别吵到茹意。心啊,有了几条鸿沟般的裂痕,再多另一条!
「我回来了……王上您知道吗?」无人听到他说的,只有自个儿听见,强忍痛心,他默默地退出刘奚的地方。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他没点蜡烛,任由一室漆黑,脚碰到桌子,差点跌倒,他颓丧了摸到垫子,坐着发呆,两眼干涩,欲哭无泪。
不知道有人潜入房里、靠近他。
当他警觉时,已经被抓住、压到地上!「唔——」湿湿的唇舌乱吻乱舔他,胡子扎人,逼他记起——
过来抱人的正是董令之。他带兵杀匈奴,建了军功,让广临王赏赐,还收回处罚,恢复统领一职和薪俸,又能再次接近王宫,接近美人……此时他心情好得不得了,嘿嘿笑着,在美人耳边吹气,「你在外头一整天,才回来?可等煞我啦。你这折腾人的小宝贝儿,我帮你办成大事,一直等到现在,你总该给我好处吧?」两手在纤柔身子上乱摸。
「不要——」穆清风吓得抵抗,察觉到对方强硬、失去耐性,他深知自己造出来的祸害无可避免,只能放软身体,忍住厌恶,让他抱住、猛亲,都还是受不了、推开、拒绝他,「你别猴急,我没洗澡,等我去……」
「你好香啊,不用洗啦,先同我温存快活,别再找啥屁理由来拒绝我!」董令之不放人,强脱下穆清风的亵裤、拍开夹紧的双腿,他掏出老早翘起的硬挺男性,想插入,却突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他忙出手按住怀中人的嘴,聆听……
站在门口的老妈妈敲门,询问:「穆清风你在里面吗?」
穆清风看向董令之,他松手,他才敢回答:「我在……」
「你别睡啦,王上找你,快速速过去王上的书房。」
躺在一块的两个人都惊讶。
片刻,穆清风告诉老妈妈,他很快就过去见王上。
老家伙走了,董令之还不肯放开就要到手的美人!
穆清风警告:「如果你认为自个儿比王上的身份还大,就继续抱着我,没关系。」
董令之苦着脸,陷入犹豫,终于想到,他怎敢同亲王相比?在他快活的时候,偏偏倒大楣,亲王也来凑热闹……「他X的!」咒骂过,他还是只能放开人。
穆清风赶忙从男人底下钻出来,有拣回一条命的感觉。他急着穿好衣裤,夺门而出——
「穆清风,我会再来找你。」
他假装没听见,把声音关在门里!
***
深夜里静悄悄的,只有北风吹着云的声音。
刘奚借着火光,靠在案前,翻动书册。
一会,门开了,有人进来,他叫奴仆再把门关上。
房里只有他和他,他朝他跪下行礼,他让他站起来,他就站在原地,没动过,他注视丽人披风底下是浅茶色的衣裳。
王上瞅着他,他却避他,只低下头,两眼还是瞄到对方的衣袍,黑的,黑如不见底的深渊!
多日不见,是生疏了吗?刘奚直视站在门口的人退却,不像他应有的样。
他微笑:「清风,你过来。」伊人徐缓走来,他拉着他坐在旁边,「我有一段时间没看见你了?」手指抚过眉心、眼皮、鼻梁、嘴唇,就着烛火,他把他看仔细了。
「王上……」穆清风压抑哽咽,所爱的男人终于肯看他了,他碰过的地方,都如着火似的,暖和他,又烧痛他!
刘奚轻触有些冰的脸庞,似乎跟印象中的不太一样,再看略微骨瘦的身躯,他惊讶,「你瘦了?去丹阳的一路上很辛苦吗?」
「辛苦。」穆清风开口。他问双亲的墓如何?他答都整修好了,多谢王上恩厚。却不能多说,他没去丹阳,是随军队去北方,他给他修墓地的钱,他拿去做别的用途……他不孝,还不老实要骗人。「朱须王的事情,我听说了,实在不幸,请王上务必节哀。」他竟然能镇定的说出来,好像事不关己。
「每个人都来跟我说,要我节哀,其实我根本不配得到这一句,为什么没人来骂我?申的死,我要负责!」刘奚没想说这个,但是面对穆清风,不知为何,自然就说出来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连茹意都不可告诉他的心情,此刻,在清风的面前,不知为何,全部溃决,「他在北方作战的时候,我会想,他永远不回来多好,我就能照顾茹意一辈子……结果呢,老天听见我的心声,要申,要我这个亲弟弟去死!你说,我这样坏心,会有报应吧?」
听到含着怒气、懊悔、害怕的语调,穆清风愕然。他所认识的广临王一向沉稳坚毅,如冰封的大湖,此时这冷硬的表皮却在他眼前裂出缝隙,让他看见冰底下的水流混乱而不平静!忍不住了,他两手抱住他,「王上不要这么责怪自己,朱须王的死,是命中注定,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男人的身体颤动,他感觉到他在强忍,他不要他这样啊,「主上有不痛快,尽管说出来,清风会听着,一直听着,请王上不要把烦闷憋在心里!」
「清风……」刘奚激动,也抱住馨香的身子,他把脸藏在伊人的胸膛,莫名的放松安稳了。打从听闻申的死讯,他就要开始照顾茹意的病,要应付四面八方来的亲戚朋友哀悼,还要处理朱须国和自己封地的事情,他得紧绷着,不能有自己的情绪,也不会有人了解他的情绪,他心里想什么,没人知晓,更不可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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