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到了年末,原来早早过来吃根油条喝碗豆浆后就出去干活的民工,都回家过年了,她的摊位就显得清冷了许多。
太阳已有一竿子高了,梁母的油条也没有卖出多少。那些在路边等活儿的司机们劝她:“大娘,都过年了,饺子都吃不完哪,谁还吃油条啊?回家歇着吧您哪。”
第二十九章 梁小婉的哭声(2)
话虽这么说,终究还剩这么多油条,梁母不愿意回去,可是已快上午9点了,谁还买啊?唉,回家吧。梁母将袋里沾满油的碎票和硬币拿出来,捏在手中细细地数了好几遍:“五角、一元、二元——一共才卖了二十块钱。唉!”梁母叹息一声,将钱装进袋里,吃力地推起车回家了。
梁小婉租住的是个小小的四合院。院门上的红漆斑斑点点早已剥落,四周的院墙也风蚀了不少,房檐瓦楞处有几根长长的枯草,寒风一吹瑟缩地在风雪里抖动。靠墙的那个房子的房脊已折了沉下去一块,从屋里向上望隐约能看到天空。据说这个地方快拆迁了,房东不愿意再修补,就用较低的租金租给那些外来打工的民工们居住。梁小婉和母亲来这儿居住,也是看中这儿的房租比较便宜。
梁母远远地就看到房东“二账房”蹲在院门口定定地瞅着自己。她心里一惊,想,这两个月的房租还没交,怎么办?求求房东,来年的开春一并补上吧。她讪笑着走上前和房东打招呼:“哎哟,大哥,这大冷天儿的您怎么来了?快到屋里暖和暖和。”
房东大约六十岁上下,穿着一身黑灰色的棉衣,戴着黑色的瓜皮帽,围着一个棉围巾,几根稀稀的灰白胡子,三角眼,老花镜,干瘦干瘦的,乍一看就像古代的账房先生,只不过嘴里没有那些之乎者也而已。梁小婉和在这儿居住的民工,私下里都叫他“二账房”。“大账房”当然是他家里悍凶的老婆了。
“二账房”见梁母笑着走来,瞅了她一眼,咳嗽一声:“我说,都过春节了,你们这拖欠的房租也该交了吧。”
“房东,我家小婉儿生孩子住院欠了一大堆饥荒——我卖油条也只能糊个口。您能不能宽限几天,过完春节后再给您?”
“二账房”翻翻眼皮,抬头望天,不再看她:“你上个月说,房租到春节时一并给我,怎么现在又变啦?”
梁母嗫嚅着说不出话来。“二账房”见梁母不说话了,心里得意,又说道:“你今天卖油条,卖了多少钱啊?”
“二十块钱。”
“拿来我看看。”
梁母顺手递了过去,“二账房”从油腻腻的袋子里掏出一把硬币和沾满油的碎票,用手掂了几下,说道:“这些,我先拿着了,剩下的过完春节后再给吧。”说完,他就要走。这下可把梁母吓了一大跳,拉住被“二账房”攥在手里的钱袋子,急道:“哎,你不能拿走啊,我还要用这些钱过年呢。”
“哧——你要用这点儿钱过年?”“二账房”从老花镜上射来两道讥笑的目光,盯着梁母问。
梁母眼圈红了起来,哽咽着说道:“您也许不相信,我家只剩下这点儿卖油条的钱了,算来算去也只有这不到一百块的钱。小婉还要打针,孩子还要买奶粉——”
“二账房”脸阴沉起来,说道:“听说你家姑爷儿可在美国留学——没钱怎么能出去留学?我不是不同情你,俺家那口子也逼我好几次了。你今天多少也得让我拿点儿吧,一点不拿空着手回家,我这个年也不能安生过啊?我家那老太婆能饶得了我?”说完,他拿着那二十多块钱,拍拍身上的雪花,扬长而去。梁母怔怔地看着他,跺了下脚,叹息一声,进了院。
“妈,你和谁在吵?”梁小婉听到母亲进来了,起身问道。
“一个过路的,声音大了点。”梁母把眼泪擦干,挤出点笑容说道。
梁小婉也没再追问。孩子醒了,哇哇直哭,她起身抱起孩子,给孩子喂起奶来。
第二十九章 梁小婉的哭声(3)
大年三十这天,按照北京民间的传统习俗,过年前家家都要彻底清扫,干干净净过新年。大门前挂大红灯笼,门上贴门神,门框上贴春联,门楣上还要“挂笺”。门前插芝麻秸,屋内窗上贴剪纸,墙上贴年画。
巷里小孩蹦跶着唱着民谣:小孩儿小孩儿你别谗,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掸尘土;二十六,炖锅肉;二十七,买只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拜年、逛庙会)。
这些对于有钱的人家来说,每一道过年的仪式,都增加一次喜庆,而贫穷人家,却是省略了许多烦琐。不过,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有钱还是没钱,仪式简单还是烦琐,每家都会把春节看得庄重而神圣。再愁的事儿也要放一放,等过了年再说。
比如梁小婉家,大年三十这天,母女两人将屋子,里里外外清扫一遍,挂上对联,买了些肉,包起了饺子,静等着吃年夜饭“守岁”。
这几年,北京又开禁了,让放烟花爆竹了。除夕夜,还未到11点,整个北京城鞭炮声就开始噼噼啪啪响彻云天。梁母累了一天坐在床边休息,突然感到双腿一麻,身子软软地滑倒在地,她趴在地上,不停地招呼梁小婉:“小婉儿、小婉儿,你过来。”窗外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在外屋下饺子的梁小婉如何听得见?
梁母挣扎着想爬起来,怎奈双腿又麻又疼,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只好趴在地上。借着灯光,梁母看到床下有一个纸皮的档案袋。这是什么?清扫屋子的时候怎么没看见?梁母伸手拿了过来。
档案袋里装了几个小本子,还有林康的照片。梁母掏出照片,细细地端详,嘴角露出了笑容,心里想道:“林康呀,林康,赶快回来吧,你不知道我的小婉儿吃的那个苦。今后你留学回来,可不能没良心,不要我的小婉儿啊。”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梁母看了一会儿,笑了一阵儿,又掏出里面的东西。嗯,这绿色的小本子是什么?离婚证?!刹那间,梁母像被雷击一样,整个心都疼得抽搐起来,她感觉全身冰冷,身体一点一点地向下沉,没有休止也没有尽头,眼前漆黑一片,就像跌到了无底的深渊。
离婚证下面还有一个日记本,那是梁小婉的日记。梁母知道,梁小婉有写日记的习惯。梁母呆了一会儿,打开日记本,一篇篇翻开着。
“林康,你在美国还好吧。半夜里睡不着觉,想你想得心痛——”
“林康,今天妈妈又问你来信了没有。我说来信了,其实那信都是托隔壁的苑小娟给写的。我妈有严重的风湿病和心脏病,我怕她知道我们离婚的事儿受不了——”
“苑小娟问我,把餐馆和房子卖了,还借了不少钱,为你交留学保证金,后悔不后悔?林康,我不知道后悔不后悔,只知道你那时用钱,如果没有这钱,你就去不了美国。你是一个做大事的人,不可能在餐馆里干一辈子,去美国留学也许是你事业的转机——所以我肯离婚,肯为你失去一切——娟子说,爱一个人就是无条件地给予。林康,现在我把一切都给予了你,因为我爱你。”
“林康,孩子奶粉钱没了,苑小娟又借给了我一百块钱。我现在已经欠她一千一百块钱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她。可是她笑着说,有钱还她,没钱就不用还。苑小娟也没有钱,也是靠画画生活,我怎么能不还她的钱——社区里的杨医生让我去打针,我都没去。我要把这钱留给咱们的小念康,多买些奶粉,好让她长得白白胖胖的——”
日记里字迹模糊,泪痕斑斑。梁小婉对林康的思念是情之所至,爱之所依,用心蘸着眼泪写就,真是字字珠玑,句句断肠,满腔的缱绻柔情。
“饺子来了——妈,吃饺子喽——”梁小婉端着一大盘饺子走了进来,见母亲泪流满面地坐在地上,手里拿着她的离婚证和日记,只觉头上一晕,盘子“咣啷”一声摔在地上。
梁母神色凄苦,颤巍巍地举起离婚证,流着泪问梁小婉:“这是怎么回事儿?”
“妈——”梁小婉一下抱住母亲,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妈妈,对不起——对不起啊——妈妈——”
梁母眼泪纵横,紧紧地抱住梁小婉,不停地拍打着她,痛哭失声:“小婉儿啊小婉儿,傻孩子啊傻孩子,他都和你离婚了,你怎么还把房子卖了,送他出国?啊?!你知道咱们过得有多难!有多难啊!!!妈的腿有病,也不敢去医院看,是为什么啊,是因为我们没有钱,没有钱啊——小婉儿,你做完手术,不住医院,不去打针,痛得受不了时,就偷偷吃止痛药——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知道啊!我知道!!!孩子——你为了林康,怎么那么傻啊。”
新年的钟声缓缓地敲响,升腾起来的焰火幻化成五彩的笑脸竞相开放,将黑夜染成一片绚烂。守岁的人们随着新年钟声的敲响,鼓掌欢呼起来。可是在这欢乐的除夕之夜,谁又能听见梁小婉和她母亲悲切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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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初进国际投行(1)
泥泞留痕,苦难能称出坚强的重量;风过无迹,困苦引领生命如板的行歌。
三年的时间不知不觉中已从指尖悄然滑过。2003年5月林康取得了博士学位。从2001年1月到2003年5月,才三年多一点儿的时间,林康就提前获得了纽约大学商学院经济学博士学位。这在商学院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在美国,无论是硕士还是博士,都没有严格设定的学习年限,学生只要修满学分即可毕业。不过各个专业和学校的规定又各不相同,大部分学校和专业一般都是五年毕业。对于经济学博士修业年限平均则为五到六年,因为他们学习的东西太多,实分析、概率论、数理统计、偏微分方程、动态规划与最优控制、拓扑学等一系统的经济学PHD数学分析。
然而林康却用了三年多一点儿的时间博士毕业了。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不过相信奇迹与天才的人都知道,即使是天才也需要十倍的努力才能创造奇迹。这正如杰克教授对他的评语:“林,是我教过的最勤奋、最刻苦、最努力、最有创新意识和最具有钻研精神的学生!”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毕业后林康没有去廖逸铭所在的大摩投资银行,反而去了富普林投资基金。
在商学院的第二学年,大摩投资银行通过廖逸铭找到了林康,邀请他到大摩投资银行去实习。大摩投资银行像所有的大的投资银行一样,对新来的员工特别是实习的学生有很多苛刻的规定,其中之一就是刚入行的人不得和客户做生意。既然你是实习生,那好,你就待在office里学习。首先从接电话、接传真做起,然后在交易室里听那些老前辈们跟客户通电话,谈生意。
在那儿待了两个月后,林康感觉每天日复一日做着同样单调枯燥的工作,实是无聊至极。大摩当初邀请林康去实习,是廖逸铭举荐的结果,对于林康的投资能力除了廖逸铭外没有人敢想,也没有人会想。因为华尔街自成立之日起,就讲究论资排辈。在这方面已是多年形成的规矩,没有人能改变。他们只是在嘴上夸奖中国人如何聪明,内心却存在着高高在上的无比优越感。
富普林投资基金虽然没有大摩投资银行实力雄厚,却也是一家很著名的国际投资基金,有着很强的创造力,能让林康直接到市场中锻炼。这样林康不但可以做生意,而且做成了生意,而且还做成了三笔生意,成为该投资基金历史上唯一一个在实习期间就做成了交易,并赚取到不菲佣金的人。
林康实习结束后,富普林投资基金邀请林康毕业后到他们公司工作,并且提供足够好的条件:年薪二十万美元;林康博士毕业前所有的学费、生活费,公司全包;年底有一笔加入的花红;每年不少于两个月的带薪休假。这么优厚的待遇完全可以挖到一位有数年工作经验的基金经理。
若干年后,林康问富普林投资基金总裁富普林先生:“对我这样一个刚出校门的学生,为什么给出那么高的优厚待遇?”富普林先生微笑道:“在华尔街找一个基金经理随处都是,但天生敏感的投资天才只有不多的几个,我认定你就是其中之一。”
总裁富普林先生就安排投资部经理并总部执行副总裁约翰?列农先生带林康。约翰?列农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美国人,穿一套带条纹的灰色西装,打着藏青色领带,衬衣雪白,裤线笔直,皮鞋锃亮,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理着,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文质彬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