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张纸条上是你邱师兄的地址,你下山后可先往他处一行,你的杀父仇人是谁?问他便知,包袱里是两套衣服和一些路费,你明早下山去吧!”
玉扇书生说完便垂眉闭目跌坐在石床上,萧承远一屈膝跪倒地上哭道:“师父,您老人家不要承儿了吗?”
玉扇书生倏地微睁双目说道:“傻孩子,下山了,应该高兴才对,哭个什么。”
萧承远呜咽地道:“承儿不要下山,承儿要侍候您老人家一辈子!”
玉扇书生叹了口气道:“痴儿,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为师的今夜也就要动身他往,云游天下名山,只要你下山后能恪遵师训,切记不忘也就是了,你早点休息去吧!”
萧承远万般无奈,只须得站起身来,正要回室,玉扇书生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白玉瓶子说道:“承儿,这玉瓶里是为师炼制的‘百转大还丹’你拿去带在身边,以便急时救人济世之用吧。”
萧承远接过玉瓶的不禁更为感激师恩深厚,无以复加,忽地他想起了手中的“苍虚秘笈”,为武林奇宝,带在身边,实在多有不便,于是双手捧着玉盒含泪说道:“师父!这本‘苍虚秘笈’,承儿年轻,带在身边,实有不便,拟请恩师仍予保管,万望恩师允准。”
玉扇书生沉吟了半晌,这才点头应允接过玉盒说道:“好吧!为师就代你暂为保管着是了。”
萧承远回到石室里,躺倒石床上,翻来复去,想起师恩深重,哪里能睡得着。
要知道,萧承远上山五年有余,虽名为师徒,实情逾父子,玉扇书生对他关照爱护体贴,简直无微不至,一旦离别在即,哪能不使他孺慕依依难舍哩!
直到天将发晓方始朦胧睡去,一觉醒来,已是红日满天,连忙一跃下床,走到外面石室,恩师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早走。
二猿似已知道萧承远即将下山,丑脸上均显着依依难舍之情,围着他啸叫不已,他看看这居住了五年多的石室里的一切东西,都不禁感觉依依,伸手摸摸这样,又摸摸那样,直到最后才硬着心肠,眼含泪水,走出洞外,一声长啸,腾身飞上“长空栈”顶,伫立良久,这才挥手向二猿告别,飞身电掠下山而去。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正是春光明媚的大好季节。
九迂镇在安徽桐城道上,镇市虽然不大,但倒也热闹异常,加以又是靠近南北官道要口,因此一天到晚来往的过路客商倒也不少。
这天,傍晚时分,有一个身穿黄色土布短衫裤的少年,满脸风尘之色,背上背着一个小包袱,踽踽独行的走进了这个小镇市,两只眼睛东张西望的,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这少年走到一家饭馆门口,一股酒菜饭香,从饭馆里传出来,扑进他的鼻管,直刺他的脑门,勾起他的辘辘饥肠,他这才想起从一早起程,直到现在连一滴水都未进肚,经这酒菜饭香一引,他还是真的感觉到肚子饿了,他在这饭店门前,略一迟疑,终于迈开大步走进了这家饭馆,举目四处一望,这家饭馆子的生意真好,楼下黑压压的一片坐满了人,连一个空位置也没有,于是他就直往楼上走去,一上楼,楼上客人虽然也不少,却比楼下清静得多了,这少年就在一个临街的窗口位置坐下,把包袱由背上取下来放在桌上,这时,才有一个店伙走过来,哈着腰笑着问道:“小客官,您是吃饭还是吃酒?”
这少年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吃饭。”
店伙计正要转身下楼,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喊道:“喂,伙计,你回来。”
店伙计听喊,连忙回过身来,满脸含笑地望着他问道:“小客官,您还要点儿什么?”
他略微想了想说道:“给我一盆水,我要洗洗脸,另外,再给我随便来几样菜一壶酒。”
店伙计忙不迭地应道:“好,小客官,我这就去给您送上来。”
店伙计走后,他觉得这店伙计很是和气,使人有着一种亲切之感,虽然在前途也曾吃过很多饭馆,住过客店,却从来没有碰着像这样和气亲切的一个店伙计!
心道:“怪不得这家饭馆的生意这么好,连店伙计也是这么和气可亲嘛!”
正当他这么想得出神的时候,忽然一阵紧促的鸾铃声从街上传来,他连忙探头向窗外一看,只见一骑马如飞而至,晃眼之间已到了楼下,那马本在疾驰,大概是马上的人猛的一勒缰绳吧,那马忽地一声长嘶,人立而起,他不禁大吃一惊,暗说:“要糟,这一下子骑马的人不要摔个半死才怪哩!”
他这里念头还没转完,那马已四蹄不动地屹立在地上了,马上的人还不是好好的坐在马上吗!这时他已看清了那一人一骑,口中不禁“咦!”了一声。
也就在这时候,耳边听得有人喊道:“小客官,水已经给您送来了,请洗脸吧!”
他微微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店伙计在喊他,桌上已摆了盆水,那店伙计正在望着他笑哩,那意思好像在说:“看你满老实的样子,倒看不出你还会躲在楼窗口偷着瞧女人呢!”他感到脸孔微微有点儿发烧,于是就朝那店伙计尴尬地笑了笑,便赶忙低下头去洗脸。
他洗去了满脸风尘,一抬起头,那店伙计不禁一怔,心里暗道:“我的妈呀!
天下竟有这样漂亮的男人,我生长了三十多岁,在这馆子里做了二十多年的伙计,南来北往的客人也不知道见过了多少,可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漂亮的小伙子哩!
只可惜这身老土布衣服太不相称了。”
只见他猿背蜂腰,身材适中,唇红齿白,双眉斜飞入鬓似剑,点漆双睛,黑白分明,神光奕奕似朗星,英气逼人,面孔纯洁中带着厚道。
这少年是谁?他正是那华山埋首苦心学艺五载有零,身负血海深仇,奉师命下山,行道江湖的萧承远。
他一下华山,就按照恩师玉扇书生写给他的邱师兄银髯叟的地址起程,可是恩师字谕上,只写着师兄住安徽池州,九华山山麓的一个小村庄里,并没有写明从华山赴九华山应该怎么个走法,因此,他一下山后,就直奔华阴,在华阴住了一宿,顺便问明了赴安徽的路径,于是就奔潼关过灵宝,穿过沂山山脉到宜阳,沿官道直奔安徽,这一路他一直走了二十多天才到达桐城的这个小镇市。
他洗去满脸风尘,露出了英俊的脸型,简直把店伙计看呆了,店伙计这一瞧着他发怔不打紧,可把他这个初出江湖,身负绝学的美少年,弄得尴尬极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忽然,楼梯上一阵登登声响,萧承远只觉得眼前一亮,楼梯口亭亭地站着一个少女。这少女年纪大约十八九岁左右,身穿一套翠绿紧身衣裤,脚蹬小蛮靴,头上云鬓蓬松,但却用一块青绸绢包着,一张鹅蛋形的脸儿,长得又白又嫩,嫩得好像风都可以吹弹得破,小巧的鼻梁儿,樱桃小口,一双秋水为神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窄窄的柳腰儿,一扭似乎就会断去,那样儿简直的美极,娇极,只是令人看着有点儿不顺眼的,是肩头上露着系了一条黄丝穗的脸把儿,手上还拿着一条马鞭儿,站在楼梯口,小脸儿绷得紧紧儿的,凶霸霸的,那样儿既使人害怕,又使人发笑。
这一来,店伙计可直了眼啦!失了魂魄!不但店伙计,这楼上的客人,谁还不都是一样?整个楼上的客人都鸦雀无声地直瞪着眼在瞧着她哩!不过,你看那美少年嘛!他不是不一样吗,他正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那里低着头哩!那少女开口了,像响起一串银铃儿声音似地,说道:“喂!伙计,你这是怎么啦?你们这馆子是不是不招待女客呵?”
这姑娘的话可真厉害,但,那声音可真好听,又甜又脆,好比是一付清凉剂,听得人真舒服极了,恐怕她说得再厉害点儿,也不会有人生气的吧。
店伙计这才收回了失去的魂儿,直了的眼儿也才能转动,赶忙哈着腰儿,脸上挂满着诃谀的笑容说道:“您瞧,我这不是来招待您来啦,姑娘,您请这边儿坐。”
说着,还拿下肩上搭着的手巾,抹了抹凳子,生怕会弄脏了姑娘的衣衫儿。
可巧啦,楼上的空位儿并不少呵,什么地方不好让,怎么偏偏的让在那见了女孩儿就害羞的美少年——萧承远对面的桌子上去哩!
这姑娘又了开啦,只听她说道:“喂!伙计,我要吃饭,你可得快点儿,我还要去找宿店哩。”
姑娘的话刚一完,店伙计连忙笑着说:“姑娘,您别急,先息口气儿,您要吃饭,我们这儿有,您要住店,我们这儿也有。”店伙计说着还用手指了指后楼窗说道:“罗!您瞧,这后面的一大片房子,便是客店,不是我夸口,姑娘在这镇市上,不管是吃、住,都算我们这儿第一,尤其是我们这儿的房间,又干净又好,招待得又周到。”
萧承远听了,不禁心中一动。他不也是正想住店吗!
这店伙计还真会说话,说得这姑娘本来是绷着的小脸儿,现在可扬起了眉儿,两颊上还显出了两个深深的梨涡儿,笑了,笑得更美极了。随又听得姑娘说道:“好了,瞧你说得这么好,我就住在你们这儿吧,可是我的那匹马,你得照顾好,待会儿我一定重重赏你。”
店伙计一听说姑娘要住在这儿,并不家重赏,不禁更加听得眉开眼笑,忙说道:“姑娘,您请放心吧,我陈小四做事,绝对错不了。”
店伙计说完,正要转身下楼,萧承远憋了这半天,可实在忍不住了,肚子也饿得只是吱吱叫,一见店伙计要转身下楼,自己桌上的一盆水也没有端走,不禁急得“哼”了一声,这一声还真的收到了效用,店伙计缩脚转身一看,这才记起了,还有这位漂亮的小客官要的酒菜还没拿上来呢,赶忙过去哈腰陪笑连连道歉地说道:“呵,小客官,真对不起,您要的酒菜,我这就去给您送上来。”
说完便端起了脸盆下楼去了。
店伙计走了,楼上的客人们,早就恢复了常态,吃喝的吃喝,谈笑的谈笑。
萧承远大着胆,抬起头,朝那姑娘望去,那晓得那姑娘的俏眼儿,也正在朝他望哩!两个人的眼光一接触,那姑娘忽然孤犀微露朝着他轻盈地一笑,那意思好像是在说:“怎么又遇着你了!”这一笑呵,可不要紧,萧承远的脸儿在烧,心儿在跳,又低下头去啦!那样子呵,可比娘儿们还害臊得紧。
忽然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说道:“这小子真是一块好材料,只是土头土脑,而且有点儿娘娘腔,太害臊,尤其是那身土布衣服,更令我老化子看了生气。不过,总算是块未经雕刻的浑金璞玉,好能好好调教,哪怕数年后不是个好人材。”
萧承远是何等聪明人物,虽然初履江湖经历缺乏,在女孩儿家面前脸嫩怕羞,可是对于这种指着自己说的话,哪有听不懂的道理,于是就向这发话之处望去,见是一个身穿百结衲衣的老化子,坐在那姑娘斜背后屋角的一张桌子上,还在一个人自斟自饮,不时还用那一双模糊的醉眼似睁似闭朝自己这边望来。萧承远脑子里微一思索,依照这人的穿着打扮形状,已经明白了这人是谁,为了恪遵师训,暂时还不愿露出行藏,于是也就不理他,只朝他微微一笑。
这时,店伙计已经送上了酒菜,萧承远也就开始一个人自斟自酌起来。忽又听得那苍老声音说道:“小妮子忒也刁顽,人家既然怕了你,怎么还是老拿眼睛瞅着人家,难道你一定要把人家瞅得酒也不喝,饭也不吃就跑了才算吗!真要是喜欢他的话,可得要想点法儿才行呀!”
姑娘本是冰雪聪明的人儿,这些话不是在明着说她,还有谁,而且这楼上又没有第二个女客,这姑娘可不像萧承远那么好说话,再说姑娘家总归是姑娘家,喜欢他不喜欢他这可是她心眼儿里的事,怎么能够说出来哩!说这话的人,也真够缺德!
请想,姑娘一听这话,哪能不粉面生霞再加上她本就生成一副火暴的脾性儿,又怎得不生气呢,眼看着姑娘的秀眉儿往上一挑,立刻就要发作时,却不知怎的,只听得楼板“咚”的一声响,那姑娘的秀眉儿也不往上挑了,只是却嘟起了小嘴儿,那“咚”的一声,是姑娘的小蛮靴跺了跺楼板的声音。
唷!这可不是闹着顽儿的呀,假如闪了小脚儿,那可怎么办?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是姑娘一生气,眉儿往上一挑眼看着就要发作的时候,蓦然,这姑娘发觉了说这话的人,是个老化子,乃是她的师叔,姑娘也就不好发作了。
不好发作,发发娇嗔总是可以的喽。
因此姑娘就想过去发老化子一次娇嗔,可是老化子却直向她连连摇手,示意她不要过来,她不知道老化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恨得牙痒痒地,跺了跺小蛮靴,嘟起了小嘴巴。
这姑娘姓蓝芳名玉珍,乃武林二老一神尼中,清昙神尼的衣钵爱徒,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