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这个假设不太成立,那时候我们不认识呢。”
“我就想,要是我们再见面,抬抬杠,吵吵架,多好!”
“你真是个傻瓜,吵架是初级阶段的产物,始终会被历史的洪流淘汰的。”
“你的嘴巴抹上黄油了?”胡晓梅侧过身,两只泪光盈盈的眼睛对着他的脸,道,“那你觉得我们现在到了什么阶段?”
“已经过了雪山,过了草地,进入延安城,接下来要考虑更深层次的革命进程了。”何在江道。
“你不是在背书吧?”胡晓梅把身子压到了何在江的身上。
“不背书,不背书……”何在江的嘴巴被胡晓梅压歪了,话说得瓮声瓮气的。他的双手紧紧地把胡晓梅环抱住,以为这个时候该冲动起来了,可是,身体跟大脑对不上号,一点动静也没有。胡晓梅在上头压着,他在下面努力,就像一个新司机对付抛锚的老款车子,鼓捣了半天,发动机就是不听他使唤。这让何在江有点气急败坏,手心里黏糊糊地冒出汗珠来。仿佛是一个知趣的旅客,胡晓梅见起锚无望,也适时地翻落下来,落寞地躺到一边,没再说话,在彼此由强而弱的喘息声中兀自睡去。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对于苏州,何在江最初的印象大概就是源自这首唐朝诗人张继的诗了。他是个读书不记书的人,要不是后来流行起一首《涛声依旧》的歌,他也想不起课本上曾经有过张继的诗。《涛声依旧》从古人张继的《枫桥夜泊》找到灵感,抒发了现代人的爱情困惑,“那一张旧船票,还能不能登上你的客船?”而现在,何在江的手里就攥着一张旧船票,登上了似曾相识的客船,可是,船期、航向却与意愿中相去甚远。
浪漫的张继抒怀的是古苏州,它只属于诗人的意象,而何在江此刻来到的却是现代苏州,一个以强劲的工业、商业发展气势夺目群雄的中等城市。现实里的苏州,工业的噪音掩盖了夜半钟声,商业订单代替了在诗句的平仄里出发与返乡的船票。
对于苏州,许多深圳人都不陌生,何在江也一样。这不是因为胡晓梅到了苏州的缘故,而是这些年里,苏州跟深圳的关联越来越密切。早几年开始,不少在深圳的台资企业到苏州设厂,或者干脆整个搬迁过去,何在江认识的一些朋友都随老板转战苏州了。
深圳让他们有了“珠江三角洲”这个地理概念,苏州则让他们知道了“长江三角洲”,大大扩宽了他们闯世界的外延。过去流行“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而现在,岂止广东,到处都可以去打工了,包括苏州。很多企业总部在深圳,苏州有分厂,或者总部在上海,苏州、深圳设立生产基地、办事处。相宜电子有个最大的客户,前年到苏州买下一块地,自己盖了个工业园,老板把深圳的管理人员往苏州派,把苏州的骨干送到深圳锻炼,他们把雀巢咖啡的广告改成“我们不在深圳,就是在苏州,不在苏州,就是在去苏州的飞机上”。
胡晓梅跟随伍小姐到苏州的时候,正与何在江闹着小矛盾,谎称回老家,实际上直接飞到了苏州。后来打电话跟他坦白了,何在江一股脑把她的所有物件全部邮寄过去,包括没用完的卫生巾也不落下。然后把房子退了,押金也没要房东退,扔下一屋子家当,自己搬回了厂里。
生气归生气,胡晓梅跟随伍小姐走,何在江是绝对放心的,毕竟这不是私奔,不是逃亡,而是个人的发展需要。相比于卿卿我我,吵架赌气的爱情世界,个人事业上升的空间更具有它的丰富性。伍小姐是个讲情分,也爱才的人,这一点何在江深信不疑。果然,没多久伍小姐就提拔胡晓梅做了她的助理。
看起来苏州是胡晓梅的福地,她在一封信里写道,苏州什么都好,比深圳要有文化多了,这里毕竟有古代,遗憾的就是听不到深圳电台胡晓梅的《夜空不寂寞》。几行字让何在江看得心里湿润湿润的,第一次跟胡晓梅他们吃宵夜,谈起深圳电台,谈到的就是这个跟她同名同姓的主持人。如果要追根溯源,《夜空不寂寞》这个电台节目可谓是建立他们互相印象的红娘了。
在外资企业里干就是这样,不论资排辈,不分先来后到,什么职级,什么位置享有什么风光。两千多人的台资公司,伍小姐是常务副总,作为她的助理,胡晓梅可谓是一人之下,两千人之上了。
何在江感慨道,五年前还是个流水线上的黄毛丫头,今天摇身一变成了老总助理,幸亏老总是个女的,要是男的,就不叫奇闻叫绯闻了。从胡晓梅的身上,他看到的是前所未见的一股精气神,与当日窝在出租屋里跟自己吵架斗气的胡晓梅,简直是判若两人。
“刘晓庆说的没错,做女人难,做名女人难上加难啊。”胡晓梅也生发感慨道,“虽然女性的就业机会不少,但人尽其才的机会太少。”
胡晓梅的感慨并非抬高自己,而是说到她的顶头上司伍小姐。在她的眼里,伍小姐不仅是个卓越的上司,而且是个品格完美的女性。
对于何在江来说,伍小姐始终是带着神秘面纱的一个台湾女人。在外企职场上,这样的风风火火,身居高位的女子并不少见,但是,她身上所呈现的性格色彩,行事风格,却有别于那些脸谱化的职业女性。她有着一份知识女性的清高,却又无处不体现亲和,身为高管,一面执行严明的企业制度,却随意将个人的情怀引入其中。特别是把她对佛教的信仰与人生境界的理解,像河流引来不息的水,滋润和影响身边的人。以何在江现有人生阅历和理解力,显然是读不透她的。
知道胡晓梅这回成功把何在江请到了苏州,伍小姐自是高兴不已。此前,她已经多次要胡晓梅向他转达她的意愿,希望他能够考虑到苏州发展,她给他留好了位置。其实,对于何在江与胡晓梅来说,对伍小姐的用意哪里领会不了。除了爱才,念旧,更多的是寄寓了对他们的美好情缘的期待,希望创造机会,使他们之间的链条不间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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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厂突遭查封(83、84)
83、茶点
伍小姐住在苏州市区,何在江是第三天才在外面的一家茶室与她见的面。据胡晓梅说,伍小姐到了苏州,没有别的嗜好,就喜欢上茶室喝茶,听古筝,有时候公司高层开会都是拉到茶室里开的。好一副诗情画意!这哪里是现代企业的老总,难不成是古代遗留的才女?没见到伍小姐之前,何在江的脑海里不停地幻变她穿行在苏州街巷茶社之间的影像。
待见到伍小姐的第一眼,何在江心里不觉微微掠过一阵苍凉感,也许是从她苍老了几分的容颜上感觉到了时光的巨大破坏力,也许是因为地域转换而产生出的一种隔膜。
换了个地方相聚,加上已非过去的上下级关系,一见面,伍小姐就刻意化解何在江的拘束感,制造轻松的气氛,问他对苏州的印象,问别后的情况,也问深圳现在是什么样子了,仿佛没有她在现场,深圳就会偏离发展的轨道似的。问答之间,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寒暄过后,伍小姐把话题逐步回拢起来,道:“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把晓梅给拐骗到苏州来了,真是对不起。”
“不不不,伍小姐,你不是说过,人跟人,人跟地方都是讲缘分的吗,”何在江忙不迭地说,“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是啊是啊,缘分很重要,我们在深圳分别,今天又在苏州见了面,这就是缘分,”伍小姐道,微笑着看看两人,接着又问:“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到了这里,你们记得《白蛇传》里的两句话嘛?”
何在江答不上来,胡晓梅也没答上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两个不用功的学生。
伍小姐把圈好的茶点单子递给服务员,颔首而笑:“‘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戏文里的东西用在我们身上也很贴切,我们三个现在是同船的渡客,我是真心希望你们做对一辈子的共枕人。”
这话把胡晓梅何在江的脸说得煞地红透了。
“今生的缘分一定要珍惜,我是过来人,很多遗憾是没办法修补的,过了就过了……”伍小姐的心情忽然低落下来,“不瞒你们说,和你们这个年龄的时候,我也有过心仪的男孩子,我们一起在台湾读大学,然后一起到美国去深造,可是,都不晓得珍惜和经营,最后各奔东西……”
何在江张了张口,想问什么,胡晓梅轻轻踩了踩他的脚,制止住了他。跟了伍小姐,胡晓梅熟悉了她的脾气,她不喜欢别人一句句接她的话,如果续接得多了,她会因此而烦躁,甚至失态。
这时,服务员把茶点依次送上来了,琳琅满目,把何在江看花了眼。仿佛她们选择这里,就是要给他上一堂苏州风情课。面对一桌茶点,就像个出题的考官,伍小姐要胡晓梅给何在江逐一介绍。
胡晓梅翘起小指,指点着满桌的糕点,娓娓道来,如数家珍:豆沙饼、千层饼、老婆饼、百玉饼……好像是个地道的苏州茶点推销员。
“还有这个枣糕,刚才晓梅介绍说是‘乾生元’麻饼,你知道它还有一个什么名字吗?”伍小姐问道。
胡晓梅道:“这我真不知道呢。”
伍小姐就讲了这个掌故:
乾隆皇帝第六次下江南,亲临苏州木渎,管皇帝吃喝的太监传下圣旨,说皇上要尝尝苏州茶点。知府大人心想,皇上要吃别的不敢说,要吃这茶点,苏州城里可是要什么有什么!太监问他,苏州名厨能做甚饼子呀?像刚才小胡一样,知府大人一道道介绍,什么豆沙饼、千层饼,一大串。太监听了,连连摇头说,这皇上喜爱的饼嘛,做起来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只要做到皇上五句话就行了。
太监给出的五句话是:滋养而不过补;味美而不过鲜;油香而不过腻;松软而不过硬;细酥而不过松,这难不倒苏州名厨,他们领了知府大人成则重奖,败则满门抄斩的军令状,第二天就拿出了杰作。乾隆吃了一口,果然不错,再吃第二口,味道又换,连吃五口,每口口味不同,细细回味,这五口竟有黑枣、核桃、松子、瓜子、芝麻五味,而且鲜、香、松、脆,不禁脱口说了一句“真是天下第一饼”,知府一听,连忙跪倒磕头,恳请乾隆皇帝为此饼题名,乾隆就笔走龙蛇,题下了“天下生元饼”几个字。后来,知府大人把这几个字刻成了一块匾,赏给了老厨师。老厨师带着这块匾回到木渎,开了一家“生元麻饼店”,生意好得不得了……
伍小姐的故事讲得有些拖沓,没等听完,何在江胡晓梅不约而同吃起了第四块,不是因为乾隆的缘故,而是他们都饿了。不像李大和,何在江不习惯喝茶,此番好几杯浓黑的普洱下去,肚子翻腾起来。伍小姐要他们品一品是不是有五种味道,可还没来得及分辨,何在江就吞了下去,差点被噎了一下,喉头发出“咕噜”声。其实用不着品味,他也没觉得好吃到哪里。要说茶点,深圳的茶市也是很丰富的,但那是饭食做法,和广州、香港茶点一脉相承,属于粤式茶点,这个包那个粉,似乎不下点肉下点油就做不成,何在江偶尔去喝过早茶,愣是吃不习惯。其实,他没什么习惯的,就习惯东北的面。而伍小姐偏好苏州茶点,是因为这里的饮食文化与台湾相对接近,共同之处不少。也或许可以说,她跟这里的水土有着说不清的缘分。
何在江砸吧着甜腻的嘴角,做了个抱拳状,说:“伍小姐,您对饮食文化的研究很深刻啊。”
“信佛之人,最不讲的就是吃,最需要遵守的也是吃,”伍小姐受到赞许,脸上的光泽微微泛开,道,“对了,上次我给你们的书都在看吗?”
“有,就知道伍小姐要考我呢,”何在江从包里取出《人生启悟与修行》,放到了台面,他知道少不了过这一关,特意随身带着。伍小姐一看,报以赞许的目光,似乎在说:我没看错人,你这个机灵鬼。
说来说去,话题又到了佛家。伍小姐说,很多人认为佛家的思想是消极的,其实不然,它同样引导我们要向上,要有理想,做个知善为善,有信念有操守的人,我们现在为老板打工,也是在完善个人的德行和事业,要做到有所为,有所不为。
坐在面前的伍小姐,似乎像一个谜团,又像一个透明的琥珀。何在江愈加不解,在这个物欲横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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