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到齐,可开席了。东方席右手执起食案上的金边花纹陶瓷酒杯,左手轻轻托住,对着东方度说道:“二皇弟,皇兄此次设宴,正是为了庆贺你与三皇弟得封王爵。此杯酒先贺你得封清王,皇兄先干为敬了。”说完仰头一饮而尽,将杯子朝下示意杯中已无酒,才轻轻放回了食案上,嘴角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盯着东方度,等他将案上的酒喝下。
东方度看了眼食案上已斟满酒的白瓷小杯,稍犹豫了下,才拿起,一口喝尽。在她身后站着的半兰,瞥见东方席那抹怪异的笑,心忧不已,却又无可奈何,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她的二皇子殿下将酒饮尽。
见东方度饮尽了杯杯中酒,东方席叹道:“好好好,本宫以为二皇弟会借口身体病弱不便饮酒拒饮此杯,不想竟如此豪爽,不如再饮上三杯如何?”不用他眼神示意,在一旁侍立着的宫女,已上前将酒杯再次斟满。
东方度阖着嘴,抬眸望向东方席,一身明黄色镶四爪金龙的储君服,昭显了他的太子储君身份,忍不住心中暗问:‘这太子储君之位,你还能坐多久?’
东方席见东方度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嘴角的笑意更深,让旁人不由得心颤。片刻后,戏谑道:“二皇弟,你这般看着皇兄,可否要坐到皇兄的身边,与皇兄多加亲/近?”一句话,问得好不要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兄弟有什么乱/伦的关系呢!
“度只是担忧皇兄的身体。”东方度稍稍抬眸,迎上东方席的目光,浅笑了下,继续说道:“皇兄今夜还是少饮一杯为好。”东方席身上的毒,遇酒则加速扩散,侵入五脏六腑。她想要东方席死,可念在兄弟手足同为皇族血脉的份上,她不会让他死。只要他失去太子储君的身份,再坐不上那皇位便好。
东方序听此,抬头问道:“皇兄身体可是有恙?”前几日得知他这亲皇兄东方席传了御医,也知他的二皇兄东方度亲自来过东宫为他皇兄诊脉,但东方席一直说身体无恙,他也不敢多做打听,此刻正好东方度提起,他才能借机询问。
“自然是无恙了。”东方席转头朝东方序笑了笑,余光扫了东方度一眼,拿起酒杯说道:“皇弟,这杯酒,皇兄贺你得封佑王。”说着又是仰头喝下杯中酒。
夜宴行至一半,几人正天南地北家国天下闲聊着,忽然,响起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原来是东方序打翻了骨瓷碗。
“殿下~”东方序的贴身侍从见情况不对,忙上前两步,半蹲下/身子,扶住他,却见东方序直接昏了过去,忙抬头朝外喊道:“来人,快来人啊,快去太医院传御医!”
东方席见亲弟在他设下的夜宴上忽然昏迷了过去,心中顿时闪过不详的念头。这酒不过是喝了两三杯,他的酒量他这个亲皇兄向来是清楚的,绝不可能是醉酒昏睡了过去。
察觉到不对,忙对贴身侍卫无虞说道:“无虞,你速去太医院,将御医带过来。”无虞抱拳领命,施展轻功直接飞出了东宫。
好在太医院一直有御医当值,不过片刻,无虞便将御医带了回来。东方度一看,竟然是林书南,心中叹道:‘这还真是巧啊!’
未等林书南行礼,东方席便让他直接给东方序诊脉。这人命关天,哪还要拘泥于这些虚礼。
此时东方序已被人移至偏殿的床榻上,平静祥和,脸上未有任何痛苦的神色,仿佛只是睡着般。林书南上前,俯身将东方序的手从被褥下拿出,三指扣压在脉搏上,闭眼皱眉片刻,方才睁开眼,转身拱手对东方席说道:“太子殿下,不知佑王殿下此前可是独自喝过或者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皇弟他怎么了?”东方席皱眉问道,不等林书南回答,又说道:“林御医但说无妨,不需要拐弯抹角顾左言他。”
林书南轻叹了口气,说道:“佑王殿下只不过是中了迷药。微臣只是奇怪,这为何独独佑王会中了迷药……”这投毒比下迷药更合理啊!只是下个迷药,又能达到什么目的?这迷药既不能伤害他又不能让他就此死去,不过是昏睡一夜而已。
“迷药?只是中了迷药?”东方席双眉紧锁,御医未来之前,猜测东方序是被人下了毒才昏了过去。而这下毒的目的,恐怕就是陷害他这个太子了。可这□□却突然变成了迷药,这让他这个太子,实在摸不清对方的意图。
几位皇子此刻都已经在这里了,躺在床榻上的三皇子佑王殿下,站在一旁的清王东方度,四皇子东方廑,公主东方凌梧,还有太子东方席。皇室后裔尽在此处,若要对东方序下手,他们几人是最有可能的。若换做其他人,要下迷药,也不会只给东方序一人。
就在此时,东方席双眉一皱,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捂住了胸口,身旁的无虞紧张地顾不得尊卑身份,直接伸手将他扶住:“太子殿下,您怎么了?”额头上的冷汗不停地冒出来,“林御医,快给太子殿下看看。”
话是对林书南说,目光却是焦灼地凝在东方席身上。此刻东方席已无力地半靠在了无虞的怀里,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半句。
林书南察觉到东方席的脸色不对,忙对无虞说道:“快先让殿下坐下,微臣这就给太子殿下诊脉。”
偏殿的床榻被东方序占据了,后殿是东方席的寝殿,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此刻东方席心痛难耐移动不得,只能先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林书南给东方席诊脉后,忙从怀中掏出一个檀木小盒,从中取出一颗褐色药丸,让无虞取了温水喂东方席服下。
东方席服下药后,便昏了过去,一旁的半兰见此,暗暗扯了下东方度的衣袖,在她背后轻声说道:“二皇子殿下,今夜恐怕是回不了风清宫了。”这话不必说,东方度也明白。
她侧目看了眼立在一旁的东方凌梧和东方廑,又将目光落到东方席的身上,“林御医,太子皇兄怎么了?”以她的计算,这毒不可能此刻发,虽饮了酒,也不会这么快就让他痛得说不出话来。
林书南目光扫过在场的几人,最后落在东方度身上,“太子殿下,他是中毒了。”就东方席那反应,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中毒。可东方度下得毒,是绝不可能被人诊出来的。这毒,并非要取东方席的性命,只不过是算计中的一步而已。
此刻被诊出中毒,只能说明,东方席的身上,又多了种毒,亦或者,那原先的毒起了变化,变成了另一种毒。
林书南此言一出,无虞当即下令,让众侍卫守好各门,莫让一个可疑的人出去,同时又眼神示意了一个侍卫,去未央宫禀明皇上东宫发生的一切事,请皇上过来主持大局。
安然无恙的东方度,东方凌梧和东方廑三人,在无虞的心里,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可他跟他们比起来,只是一个小小的贴身侍卫,正面冲突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借口道:“公主殿下,清王殿下,四皇子殿下,为免几位殿下再出意外,恳请几位殿下现待在此偏殿中,莫要离开半步,等卑职查清了东宫内可疑的宫女和太监,再行离开。”
三人眼神交流,一同点头表示愿意留在这东宫内,只等着太子东方席醒过来再说。东方度悄悄朝殿外的方向看了一眼,心叹:‘还好云儿今夜没有一同来这东宫……’
☆、第八十二章
乾文帝的御辇还未到,又一个皇子出了事。站在东方凌梧身旁的四皇子东方廑,突然身子晃动起来,仿佛是喝醉了酒般。在他意识还未模糊,身子还未倒地之前,伸手随意一抓,抓到了东方凌梧的衣袖,模糊不清地喊了句:“皇姐~”,才彻底昏了过去。
东方席服下林御医的药后,就昏了过去,因着他是中毒,林御医不可能像对待佑王东方序般,任由他昏着而置之不理。刚从药箱里取出了插满长短不一的银针的针灸包,准备为东方席施针的时候,就听到了东方凌梧的惊呼声:“四皇弟~”
抬头往东方凌梧的方向一看,没想到四皇子东方廑也昏了过去,拿针的手一滞,低头看了眼太子,这一人是太子,一人是四皇子,都是皇子,他这个做御医的,该先哪个?
东方凌梧将东方廑半揽在怀里,抬头焦灼地对林御医说道:“林御医,快给四皇弟看看!四皇弟也晕了过去!”四位皇子一下子倒了三个,一个床上,一个椅子上,一个地上,唯有东方度此刻依旧安然无恙。
偏殿内的宫女太监和侍卫,不约而同地全将目光看向了她。若是三位皇子出事当真丢了性命,就只剩下她一人,能继承皇位了。今晚的意外,果然是皇位之争吗?东乾史策记载,从东乾国开国以来,从未出现过皇子争位之事。
太子储君之位一旦定下,皇帝便不会轻易做出废太子之举。长幼有序,储君之位从来都是定于长子,只是,不知因何故,皇族子嗣越发凋零,到如今,偌大的一个东乾国,与帝王同辈的王爷竟没有一个。
今日之事,若真出于争皇位的目的,那这一切,定然是身为二皇子如今的清王殿下东方度做的了。连宫女太监都能想到的东西,乾文帝就更会想到了。但此举太过明目张胆,若真是她做的,除了能说明她智商不够,还能说明什么?
“本王也略懂医药之术,林御医安心为太子皇兄施针,四皇弟就由本王来吧。”见到林书南脸上的犹豫,东方度直接对他说道。说完一步走到东方廑跟前,蹲下,伸手为东方廑把起脉来。
东方廑今夜只带了个贴身侍女进来,殿中发生这样的事情,她这个贴身侍女,自然也怕东方度会趁机对她的四皇子殿下下毒手,从东方度靠近东方廑开始,她便一直睁大眼睛盯着,不放过她任何可疑的一举一动。
“那就有劳清王殿下了。”林书南拱手说道,继续为东方席施起针来。
东方度余光瞥到东方廑的侍女一副担惊受怕恐她下暗手害东方廑的模样,心里颇为无奈,今夜之事,当真不是她做的!可恨现在不能为自己出言辩解,否则就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片刻之后,东方度收回手,起身,对东方廑的贴身侍女安慰道:“四皇弟只是中了迷药,睡一夜便……噗……”话未说完,突然一阵血腥之味从腹中涌上来,未有反应便口吐鲜血,这比昏过去的三位皇子,看起来更为严重骇人。
“二皇弟!”几位皇子里,对东方凌梧最重要的便是二皇子东方度了,此刻见她吐血,急得想上前抱住她,奈何衣袖被东方廑牢牢抓着,离开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向后倒去。
还好有半兰在,半兰一直站在东方度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此刻直接将东方度接住,抱在怀里。
“殿下,殿下~”见东方度吐血不止,半兰急得红了眼眶,泪如断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本还怀疑是清王殿下对太子殿下下毒手的宫女太监们,此刻皆是呆若木鸡。殿里发生的事情,已经不是他们所能想明白的了。
守在太子身边的无虞,起身说道:“卑职这就去太医院一趟。”这就一个御医,实在是忙不过来!谁能想到他带回一个御医后,其他三位皇子也会出事。无虞说完之后,不等殿里其他人有反应,再一次出去了。
东方度的身份,在场只有东方凌梧林书南半兰三人知晓。一听要去宣太医,东方凌梧紧张得不知所措。这万一被太医诊脉诊出女脉来,她该怎么办!就算她是乾文帝的孩子,也是犯了欺君的大罪啊!
将东方度抱在怀里的半兰,泪眼汪汪地对着林书南说道:“林御医,可还要多久能为太子殿下施好针?二皇子殿下她……”真怕她撑不住……
“莫急,微臣只剩这一针便好了。”林书南未抬头,专心地将最后一枚银针插/入/穴位中。抬袖抹了抹额上的汗,便为东方度诊脉来。
东方凌梧见他动作,心不禁吊到了嗓子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仿佛要从口里跳出来了。隐在袖袍里的双手,紧张得握成了拳头,用力得指甲差点陷进肉里。
林书南从檀木小盒中取出药丸,直接喂给了东方度。
东方度意识还清醒着,和着血直接将药丸吞了下去。片刻之后,虚弱地对半兰笑了笑,“别哭了,本王无事。”说完闭上了眼睛,想休憩下。
半兰抬袖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又从怀里取出了一块手帕,将东方度嘴角的血迹擦净,见她面色苍白嘴唇发紫,忍不住又落起泪来。
正这时,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乾文帝终于到了。
彼时正在未央宫修身殿兢兢业业地批阅奏折的乾文帝,听到太监通禀说从东宫来了个侍卫,看脸上那着急的样子好似发生了什么大事,忙放下了奏折,让小太监将侍卫带了进来。
侍卫将殿里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