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身旁。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这该是多么缠绵悱恻的又极其隐忍的心动。而子卿你,却从来不知。
远处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光均仍旧端着一碗极其散发着阵阵苦味的中药来到莲见房门前:“主上,喝药了。”
半晌都无回应。凝神一听,是一阵阵让人撕心裂肺的哭声。想了想,端着药碗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穿着男装抱膝正在哭泣的周莲见。她的脸埋在膝盖里,看上去单薄,令人心痛。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主上,喝药了。”
周莲见这些日子忍着眼泪和委屈已是许久,想停也停不了了,只是一直哭,不理会光均。光均将药碗放在莲见的书案上:“主上,你这是何苦……毁了自己的身子,就为一个得不到的人……”
周莲见抖动的肩膀忽然停下来,她抬起埋在膝盖里的脸,仍是满脸泪痕,声音却已经极尽阴狠:“胡说!”
语气凛冽的让人发寒。光均的脸色在看到莲见的面庞后一下子惨白,他看了一眼梳妆台,果然,那一张人皮面具被完好的放置在那里,看到周莲见这般,他的语气也冷了下来:“这一年,你凭着易容欺瞒别人的日子还不够吗!你为什么没有勇气面对最真实的自己!何况,他楚上尘值得吗?他配吗?主上,你不要忘了,他不过是个风流的纨绔公子罢了!‘千金公子’的名声你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他当年羽扇纶巾风袅袅,面如冠玉风姿灼灼。千金公子,一诗千金,连刚刚咿呀学语的孩童都在传唱的诗词,迷倒了多少望京的女子……周莲见心酸的想。
“‘千金公子’,一诗千金是吗?”光均冷冷的说,又极带讽刺的继续,“可这‘千金公子’的隐喻呢?他出门一次便豪掷千金,挥霍无度,步撵代步,手不染尘脚不沾地,一个极尽骄奢的贵胄公子!”
听到这里,满脸泪痕的周莲见冷冷的笑了:“那我呢?”
光均语塞。
“我有比他更加不堪的过去……他从前年少得意,多少染了贵公子的骄奢,但他现在不同了!他往前是个没有真心的人,但他现在,待每个人皆是真心……”
“主上!你醒醒吧!你看看他的那一双眼睛,看谁都没有情意!他待人真心又如何,他心无城府又如何,他的真情在何处!”光均忍不住的有些咆哮起来。
“大胆!”莲见掌中忽的生风,隔空使力,一掌向光均劈去。
明明两人相隔十步有余,光均竟就踉跄倒地,嘴里一下子有一口腥甜,一咳嗽,竟是血。光均冷笑,“这几年你喝了这么多损耗身体的药,居然还能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光均佩服。”
而后,他努力的撑起身子,捂住胸口又是一口鲜血。他却不痛似的,只用手背擦了,有些晃悠,一瘸一拐的转身离去。
他的心,无比愤怒,更多的,是一直以来内心浓浓散发出的悲哀。
主上,你用百里师傅相授的一甲子功力,耗费在留住你倾城样貌这等无用的事里,你可知他若是在天有灵,也会死不瞑目!
你的身体又怎么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他楚上尘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
每日攀墙偷窥,寒冬腊月,大雪纷飞,或是七月梅雨,阴雨连绵,你不顾你虚弱的身体,每日潜伏于围墙外窥伺楚上尘的一举一动……
明明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身体,硬是要扮作神采奕奕,粉若桃花的模样,深夜毒药反噬,昏迷了冷汗淋漓张嘴喊得也是他的名字……你的眼里心里,居然再看不到别人吗?那么,为了你舍命的百里师傅算什么?他从小倾囊相授,最后为了你虚无缥缈的梦而丧命。在你眼里,他算什么?
只是你得到易容术媚人的工具?还是一甲子内功的秘籍呢?
那么,我又是什么呢……?我跟了你十二年,你却从未正眼看过我一眼。
光均想到这里,胸口又是一阵刀绞。
主上,你这般高贵冷傲,无情无泪的人,怎么会怜惜一个人到这个地步,为了得到他,你不择手段,甚至愿意舍弃荣华与生命。
☆、第十七话、旦为朝云,暮为行雨(上)
今日的楚峰见远处山峰如黛,云雾缭绕,瞬息万变。山中今日一早起来便灰蒙蒙,更有了一丝冷得刺骨的寒冷,似是要下冬雨。
楚上尘搂了搂怀中的暖炉,似是想到什么,对守在门口的小厮说:“麻烦把开颜叫到我房里。”
“是,庄主。”
楚杉很快乐颠颠的过来了,连门也不敲,径直蹿进屋子里。
“哥哥,你找我什么事?”澄澈如水的大眼睛闪闪发光,言语里透着兴奋和喜悦、
楚上尘听到楚杉的声音,放下手中的账目温和的说道:“前些日子莲见病了,本就想去瞧瞧她,可我手头上现在事务繁多,本月账目也还未核对,我已临了拜帖说今日会去她那里拜访,也让吴叔吩咐下去熬了一盅燕窝,你带着去看看她吧,算是带着夕照山庄的诚意。”
楚杉有些惊愕:“小狐妖病了?”然后敛了神色,撇撇嘴道,“哥哥你对她还真是上心,我怎么都不晓得。”
“是你一直对她不闻不问的呀。病了好些日子了,听说日日咳嗽,她本就身体不好,我想着还是要去看看她。可你这些天总是闹,我手上的事情总处理不完,马上就要月末,总要赶在月末前清算整理掉这些琐碎的事物。”
楚上尘想了想,又笑道:“那天你不是说让我带你去骑马,若是今天你去了,我明日就带你去。”
楚杉虽然不喜欢周莲见,但听到她病了,心里还是担心她的。哥哥又许下这样的承诺,就应了下来,转身去厨房取了食盒要去看她。刚刚准备踏出山庄大门,他似是想到什么,又收了步子,重新跨进了夕照山庄的大门,径直走向墙角,站在墙根底下,他摸摸下巴坏笑着想:嘿嘿,小狐妖,你往日不都是翻墙进来的吗?那我今日也翻墙过去吓吓你。
这人生在世,不要随便做些坏事,不然,是要遭报应的……楚杉过后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心惊胆颤的这样想。
雁栖山庄一向都是由光均打理,光均实在是一个称职的好管家:提得起花剪,下得了厨房,打得了算盘,想得通盈亏,庄内所需的家仆也随之就减少了下来,一眼望去,虽是比夕照山庄清静不少,但也免不了萧条一些。人少,自然也就增大了楚杉翻墙而过不被发现的几率,再加上楚杉对此的熟悉度不亚于夕照山庄,三下两下就找到了周莲见的闺房。一个鲤鱼翻身,随着那闲闲懒懒的冬风从窗外跃进房内,正准备吓吓那平日里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狐妖,却发现屋内空空荡荡,只有风穿过内阁卷起纱幔的轻微声响。
楚杉撇撇嘴:“大爷我好心来看你,你还玩儿失踪。”又四处看看,嘟嘴嫌弃道,“小狐妖还是和以前一样没眼光,这屋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好好儿的姑娘家的。”
随手将食盒搁在莲见的书案上,又提了紫砂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尝了一口,圆溜溜的澄澈如水的大眼睛开心的眯成一条缝:“啧啧,这小狐妖还这么喜欢喝毛尖儿呢。哎呀,真嫩,好喝的紧好喝的紧~改日让哥哥问她蹭些过来!”又懒懒的靠在椅子上,一双脚晃晃荡荡的搁在案上,惬意不已。等了一会儿,周莲见仍旧是没来,楚杉有些不耐烦,站起身来,脚不小心扫落了案上一叠宣纸,他吐吐舌头四处搜罗飘散的纸张,却意外的发现案上的镇纸下压着的除了一叠宣纸还有一件硬物,随手抽出来一看,嘴里好奇的嘟嘟嚷嚷:“是不是你这小狐妖藏了松子糖……”
脑子里“嗡”的一声,天崩地裂,楚杉在看到那硬物究竟为何时,一瞬间,懵了。
花花绿绿的小图册,上面是……楚杉忽然猛地呼吸凝滞,周身发热,冬日里,周莲见闺房里的火炉烧的噼里啪啦的响,炉火下看什么都是朦胧……心智似乎也开始混混沌沌……他颤抖着双手翻了几页,脸色从麦色变成赤色又变成白色,然后又变成绿色……
这这这……画里是两个人赤条条的抱在一起,还还还……都是男的!攀折、抚弄、咬啮,全身上下开始蠢蠢欲动,仿佛眼前出现两个坦诚相见的人儿互相交缠。舌头轻易地撬开他的牙关,探进去,在温热软滑的口中四处游弋戏弄,叼着他的舌含住吮吸,怀中的人颤厉害,味道美好,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
楚杉的指尖颤抖的更加厉害,他翻到扉页,看到那几个大字颇有些游龙戏“龙”的大字:。指尖划过那小册的触感是真实的。嘴唇、手指、下腹……全身都在蠢蠢欲动,他很想把那册书扔在地上,然后冲出门去找到那小狐妖破口大骂,可是,越是躲避眼睛就像是粘在了那一册书上,怎么挪都无法离开。心里颤抖的厉害,脸上火烧一般的滚烫,画上的这些都是什么呀……!?那缠绵的两人为什么都是平平坦坦的胸膛……不都是男子和女子在一起的吗……这两个男子交缠在一起,也是……可以的?
“啪”门被轻轻的推开,楚杉手一抖,那花花绿绿的背景,紧紧交缠贴合的身体,就随着那一声轻轻巧巧的推门声重重的落在地上。
莲见脸上已无那日的落寞与期艾,已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柳叶弯眉下,一双的丹凤眼此刻浸满了笑意,般般入画。贝齿轻开,道:“哎呦,楚二公子来了~这怎么,跑到了我房里?”
一把白色翎羽的团扇轻轻掩住口鼻,微微笑着,目光随着楚杉飘飘然的到了地上,佯装惊讶道:“楚二公子,这就不对了吧?你看这些双修之书,也不能到我房里啊!”
楚杉颤抖着手指着莲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说话也大了舌头:“什么……什么……双修?”
莲见笑意更深,举步轻移来到楚杉身边,身段恰似那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妖娆妩媚让人不由得呼吸急促。她的丹凤眼轻轻在那上一扫:“哎呦,不得了,想不到开颜你还有分桃断袖之癖,看的还是男色呀……双修为何?不就是你方才看到的嘛……”
轻挑的用那白色团扇挑了楚杉的下巴,笑嘻嘻的说:“嗯?”端的就是赤裸裸的调戏了。
可惜我们的小楚杉这时候如同五雷轰顶,眼里看什么都是金星直冒,根本没有力气去反驳了。莲见这般逾矩的行为,他一反常态没有暴跳如雷,而是红着一张嫩脸,颤抖着手指指地上的,又指指莲见:“你你你你你……”脸颊已经完全因为气血上涌成了猪肝色,他澄澈如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动着羞愤和委屈,然后下一秒,轮到莲见手足无措,傻了。
☆、第十八话、旦为朝云,暮为行雨(下)
因为我们的楚杉小兄弟,在打也没法打,骂也没法骂的进退维谷之际,“呜哇”一声大哭起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肆意乱蹬,捂着脸颊哇哇大哭,撕心裂肺,嚎啕咆哮,谴责控诉道:“你你你……流氓啦!”
楚杉哀恸至极的哭声吸引了雁栖山庄家丁的注意力:要知道,山庄里虽然放着一个妖娆倾城的美人,但总是满脸盛气凌人的孤傲,时间长了,谁受得了啊!那管家吧,又太能干了!搞的这些家丁小厮很没有存在感,这回,楚杉的这一闹,让他们在沮丧中看到一抹曙光——原来,还有人是需要他们照顾的啊!原来,还有人可以这么幼稚啊!本着看热闹的心情,家丁们小厮门伙夫们开始一层层将他们莲见庄主的闺房包围起来,水泄不通,甚有些接踵摩肩,人山人海的趋势……
果然深山老林住多了,什么无聊的戏都想看啊……
莲见本是满心得意,见楚杉倒地撒泼的模样心里居然一时连半点主意也没有了,门口人也越聚越多……她剁剁双脚,咬了咬朱唇:“你真是……”
楚杉永远都是这样,总能让局势以压倒式的胜利倒向这一边,当然这手段就有些……
楚杉大哭不止,莲见一脸的茫然无措,她的小脸此时也涨得通红:“……好了!你还要哭到什么时候!”
这话里已经带着怒吼和不满了。楚杉被吓得一下子止住了哭声,只泪眼盈盈的捂着脸,扁着一张嘴,那张英气勃勃的小脸哭的通红,咬着嘴唇似要滴下血来,明明再过两年就要这样行冠礼的少年,哭起来居然让人……不由得心软,也并未觉得他这样委屈的大哭有何不妥。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伤心了,就大哭,愤懑了,就大骂,这孩子气里,却也隐着天真和直率。
“我可不是子卿,能容的你一哭二闹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