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阵,那乌篷船慢悠悠自芦苇从中荡出来,借着夜色靠在了远处另外一艘小小的花船上,一个带着大斗笠的身影自乌篷船中出来,便上了那艘花船而去。
奚吾进了船舱摘掉斗笠,刘丰接过去收好,奉了一盏茶问道:“先生此行可顺利?”
奚吾揉了揉眉心,答道:“还好。前几日出入九王府的确实是夏使,据说是来讨要几味夏国无有的草药,却倨傲狂妄,因此九王不曾与他。这事有蹊跷,那几味药虽然西夏不产,但去各药局采买也未必买不到,想来目的不在草药,更多是通过给在九王身边伺候的小官人下毒,试探九王手中有否识毒解毒的能人。”
“那毒,先生会解么?”
“师叔祖笔记中倒是记有解法,但我毕竟没有试过,且小官人防我甚深,肯不肯按时吃解毒药还未知,效果更是无法保证。”奚吾蹙眉答道。
刘丰轻叹一声摇摇头,便转到后舱去了。
花船停在河心,随着流水轻轻摇晃,奚吾凭窗远望,但见天上半轮明月倒映水中,合着堤岸上的树影,随着水流微微晃动。
又是一年中秋将至,今年中秋,总算不用千里相思,应该可与子文共度了罢。
船身晃了几晃,想是甚么人上船,奚吾转身看,恰好见到子文揭开帘子走进来,脸颊微红,面带笑容,迎面便是一团酒气扑过来。
“吃了酒来?”
“是,今日六王府大摆筵席为小郡主庆生,你忘了?”
是啊,今日六王
41、密信 。。。
府为小郡主庆生来着,子文要去,九王要去,有头有脸的人都要去,因此平安郎才有机会出来见他。
奚吾摇摇头:“没有忘,只是随口问问。”
“阿吾猜猜,今日我得了哪个的消息?”子文兴冲冲坐到奚吾身边,伸臂揽住了他。
奚吾眼一亮:“师父和师叔祖?”
“正是!”子文挑起奚吾的下颌,笑道,“现如今他两个都在秦凤军中,秦凤路经略安抚使王章王大人今日亦到了六王府上,与我带了阿景一封信,我特地带来给你。”
奚吾听罢,便眼巴巴等他掏出信来,子文却不动,笑着问道:“你却用甚么来感谢官人才好?”
奚吾脸一红:“我拿九王府的消息来换,可好?”
子文摇头:“你早把消息给了刘丰,刘丰自然会告诉我,这个消息已全无价值,阿吾想要信,总得拿出些诚意来才好。”
奚吾情知他心中想的是甚么,便红着脸主动凑上去在他唇上轻轻一吻,面颊相贴轻声道:“现下不方便,待转回府……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子文听得却呼吸急促起来,一双手牢牢扣住奚吾的腰,掌心滚烫,自喉间呻/吟出两个字:“阿吾……”
他凝视着奚吾的双眼,深深吻了下去。
温热的身躯,熟悉的气味,柔软的双唇,甜蜜的鼻息,心中最要紧的那个人便在怀中,发丝相缠,肌肤相贴,两个人的心中都是无限的平安喜悦。不需多做甚么,不需多说甚么,只这样微笑相对,似乎便是一生了。
缠绵良久,子文总算想起正事,稍稍推开奚吾少许,自怀中摸出了一封信递过去,又将他重新捉回来搂定。奚吾便靠在子文怀中,展开信细细阅读。
信是师叔祖写的,寥寥数语,只说他们目前在秦凤军中,一切安好,叫奚吾不要惦念。正正反反看来都是普通的平安信,信纸上却有很难注意到的蹊跷处。
这分明是师叔祖常用的白笺纸,却比往日见的窄了几分,落款紧紧贴着边缘,不似师叔祖平日里写字的风格,细细看来,左边缘还有些微极不起眼的毛刺,竟似是被甚么人撕去了一条。
奚吾摸着信纸的边缘,若有所思地侧头望着子文。子文被他看得发毛,笑道:“怎么?”
“你撕去了甚么?”
子文将他的头扳正,按回怀里安抚道:“哪有撕去甚么,你便瞎猜。”说着便来夺奚吾手中的信纸。
奚吾抵不过他力大,被他将信收去,竟随手在灯上烧了。眼睁睁看着信纸化灰,奚吾心中着实不悦,推开子文的手便要站起来。
子文的双臂收得死紧,将他牢牢困在怀中,轻声问道:“甚么事惹得你这样大火气?”
41、密信 。。。
“若是军国大事,我不可与闻的,你直说,我亦不会多问。但你现在这般,分明是故意瞒下了师叔祖他们的消息,若他们有难,你去多方奔走,却叫我只管坐下来等么?”
子文慢慢揉捏奚吾的小臂,眼望窗外,低低叹了口气:“不是你想的那样,李叔叔和阿景都没事。信尾的事情,与你无关。”
“当真无关?”奚吾侧头凝望着他,“师叔祖那样人看似粗犷,实则心细如发,若信尾之事当真与我无干,他必定另外修书与你,绝不会写在同一封信中。子文,你究竟瞒了我甚么?”
子文伸手将奚吾的头压到自己的胸腹间,轻轻吐出一口气,低声道:“阿吾,若有一日我死了,你当真肯陪我么?”
奚吾将脸贴在子文身上,听着他胸中的心跳,扑通,扑通,沉稳、有力,却较平日里快了几分。
他伸出双手环抱在子文腰上,轻轻抚摸他背后散落的长发,发丝自指间滑过,柔软,冰凉。子文现下定有心事难解,虽看来言笑晏晏,眼底却有隐忧,只不晓得这忧在何处。
他柔声答道:“是。”
“子文,你应过的,我俩同生共死。若有那一日,你却推开我,我便立时抹脖子自尽,一路追下去找你说个明白。”
子文默默不语,又搂了奚吾一阵,才直起身抓过他的手凑在口边亲了亲,微笑道:“不要挂心,官人没事的,方才只是随口耍笑而已。”
奚吾反握住子文的手,凝视他双眼,轻声道:“我知现下必定有事发生,才会让你如此为难。若此事万分要紧,不得他人与闻,你不说也无妨。若不是,我只望你不要瞒我。生,我俩一起生,死,我们一起死,有甚么为难事,我想与你共同分担。”
子文静静望了他片刻,低声答道:“九王要我去杀武安北。”
殿前都指挥使,当朝三帅之一,今上身边的重臣。也是当年枢密副使武定国之子,施家的世交故旧,武安北。
奚吾脸色苍白:“这怎使得!”
作者有话要说:羊踟蹰、马钱子、钩吻草都是有毒的草药,产地一般在现在的西南华南一带,总之不在西北,也就是西夏所在的地界不产。
羊踯躅这名字听着很陌生,换个名字就不陌生了……那就是传说中的蒙汗药……在医学上常作为麻醉、镇痛剂使用,是杜鹃花的一种,花黄色,长得挺好看。
马钱子的另外两个名称大概比较出名。其一,牵机药,中国古代著名毒药之一,传说南唐后主李煜就是被这种毒药毒死的。其二,番木鳖,看过基督山伯爵的应该都知道。
钩吻也是中国古代著名毒药之一,别名断肠草。其实断肠草这名字已经被用滥了,但凡吃了死得快的草都能叫断肠草。传说神农尝百草,最后就死在了钩吻上。据说这玩意和金银花长得甚像,常有人吃错= =
本来还想加上箭毒木来着,也就是见血封喉,某年去海南热带植物园参观,见到一棵粗大的箭毒木耸立,我既仰慕又惧怕,明知没伤口的话就是舔它一口也没事,可就是死活不敢碰,到底是距离那树五公分合影了事。
这东西大大有名,过去说起箭上淬毒就老说见血封喉,可惜产地太偏,只怕中原要弄到这玩意也不易。中国古代倒是把乌头当做军备常用毒药用来着,关云长刮骨疗毒就是治的乌头之毒。
那种所谓合罂粟毒性相近的怪毒药,灵感来源于狼毒花,西北草原上的特产,剧毒而美丽。当然狼毒没成瘾性,那是奚吾随口瞎掰的。
北宋元丰改制前的政治格局是两府三司制。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虽也有人任职,但形同虚设,无有实权。真正的权利掌握在两府三司手中。
两府就是枢密院(西府)和中书门下(政事堂、东府)。一武一文,相辅相成。
枢密院是掌管全国军务的最高机构,以枢密使、枢密副使为其长官,又简称“枢府”,专掌兵籍、虎符,有调动军队的权力,但须经皇帝批准。枢密院的正职一般是文官,预防武官跋扈,也用过宦官,例如童贯。为了限制枢密院的军权,全国禁军的管理、训练、戍守等事则归三衙(殿前司、侍卫马军司、侍卫步军司)统领,但三衙无权调动军队。简单来讲就是,枢密使有发兵之权,而无统兵之重;三衙有统兵之重,而无发兵之权。
中书门下的最高长官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一般简称同平章事,就是宰相。
三司以三司使和三司副使为长官,总管盐铁、度支、户部三司。盐铁掌管全国矿冶、茶、盐、商税、河渠和军器制造等;度支掌管全国财政收支;户部掌管全国户口、赋税、榷酒等事。每司之下设有数案,处理具体事务。三司总管全国财政,权力很大,地位仅次于二府,号称“计省”,三司的长官被称为“计相”。
中书门下、枢密院、三司分掌全国政、军、财,三者鼎足而立,而最终由皇帝所辖制。 “凡政事送中书,机事送枢密院,财货送三司,覆奏而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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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快乐!
42
42、变数 。。。
子文微微摇了摇头:“现下,还不晓得究竟使得不使得。”
他用手指蘸着茶水,在小几上随手画了一幅地图,便细细分说起来。
今观天下态势,大辽北据大漠、大宋占据中原,互相牵制,西南有吐蕃诸部、大理,西北有回鹘,夏,东北有渤海。其中吐蕃诸部、大理与宋素有盟约,然僻处西南,对大宋的北疆助力不大。
时渤海国已被大辽灭掉,改名东丹,成为其属国,以大世子图与为东丹王。
回鹘汗国早在两百年前便因内忧外患而分崩离析,一化为三,有高昌回鹘、甘州回鹘、喀喇回鹘三部。这三部中只甘州回鹘与大宋接壤,甥舅相称,贡使往来十分频繁,与吐蕃互成犄角,联宋以制夏。
夏国的党项人本对宋称臣,近年来却生了贰心,与大辽结盟之后,屡屡向甘州回鹘发起攻击,回鹘重镇凉州城几度易手,互有胜败。今年四月间,趁着甘州回鹘内乱,夏太子阿斯曼领轻骑兵二万,一举攻破其都城甘州,甘州回鹘汉王遣使至汴梁求救,朝中为此争执不休。
一派主战,说夏狼子野心,攻回鹘是表,只怕志在天下,若任其坐大,大宋西北将再燃烽火,定要扼杀其于襁褓之中。
一派反对,说今大宋北方初定,虽与北辽结盟,毕竟非我族类,难保我大宋驰援甘州回鹘之时,北辽会否与夏联手夹击,致我军于死地。何况夏此前曾对回鹘六次用兵,皆大败而回,今次虽一时不察,为阿斯曼攻下甘州,但回鹘大将,号称雄鹰之王的支河罗手中仍有精兵三万,反攻打退阿斯曼未必不能。宜先观望一段时日,再做定夺。
其实无论主战主和,只消大宋上下精诚一心,也不惧西夏如何。只可惜朝中却暗分派系,各怀心思。殿前议事之时,几方舌枪唇剑,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说得便是冠冕堂皇,内里尽是算计。
争执了多日,未有结果,犹豫之间,阿斯曼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横扫甘州、凉州、肃州三城,夏军铁蹄所向披靡,已攻到了瓜州城下。
瓜州城外,支河罗与阿斯曼初次交锋。阿斯曼显示了其罕见的军事才华,他将回鹘大量降卒百姓以铁链系足置于战阵中间,八千骑兵自两翼包抄。即便支河罗肯对着自家百姓冲锋,那些人足下的铁链亦足以挡住他的攻势,而夏军两翼骑兵弓强马壮,远程强弓利箭,近程马刀锋锐,端的是凌厉无匹,回鹘骑兵本已极强,如今与之正面相抗,战力竟是远远不及,全然无力突围。
支河罗的三万骑兵便犹如被困住的巨兽,在战阵当中纠缠来去,苦苦搏杀。双方战了将近一昼夜,回鹘降卒已死伤过半,眼见挡不住支河罗的攻势了,
42、变数 。。。
支河罗大喜之下,竟一时轻敌,除留两千人护卫回鹘汗王,驻守瓜州城之外,其余兵马竟是倾城而出,全力扑上。
便在这个时候,阿斯曼事先埋伏好的两千重骑兵突然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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