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吾停下脚步,轻声问:“子文……你怎的不睡?”
子文回头,满眼都是笑意:“我日日都去望你,到今日你才见到,居然还问我怎的不睡,好生无情。”
奚吾一手抚着胸口,勉强按捺住心跳:“子文……”
“这许多日子不得亲近,你没有话想同我两个说么?”
奚吾为他的眼神和微笑完全迷惑住,不由自主被他拖进屋里。
子文拉他坐定在榻上,握住他手,柔声问道:“阿吾最近头痛可好些了?”
“嗯,好了许多,一天里难得痛上几次,每次发作的时间也短得多了。”
“阿吾……你在我身边,很是难过么?”
奚吾急急否认:“不是!”停了停,低声道,“我只是……药局开不得了……心慌……”
“此事我思量过,我们可先请别个出名大夫来坐堂,你只卖药,维持一苇堂日常的营生,待这阵子风头过了,慢慢恢复坐诊,想来记得此事的人也不会有很多。只消日后谨慎些,不再出甚么纰漏,再妙施手段治它几个重症,即便还有三两记得前事的,也不成大碍。”
奚吾默默点了点头。
“你若是还是心结难消,不如先暂关了药局,我带你出去玩上几个月散心?”
“小娘子九月要及笄了……”
“不妨事的,我晓得你此刻不想见人,我们先到郊外别业住它两个月,福娘及笄我独个回来,左右那些乱七八糟的准备都不消我去操心,只成礼最多只需一天,之后便带你走。”
奚吾又默默点了点头。
子文轻轻抚了抚他脸,手指滑到下颌处微微用力挑起,强他与自家对视:“我此刻只是与你商量,要怎样还要看阿吾喜欢,你也与官人说说心事,可好?”
奚吾的目光被迫望进子文的眼,灯下望过去,竟似乎满是柔情。
他躲开目光,低声道:“我……”
“阿吾。”子文忽然双手牢牢捧住奚吾的脸,“看着我,我只说一次。”
“我心中,只有你一个,老了也好,丑了也罢,只要你一个。到发脱齿摇,也不许你走。”
奚吾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
16、夜谈 。。。
耳朵,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狂涌出来,片刻间便打湿了子文的双手。
子文伸手抹去他脸上的泪:“我恪于身份,不可能当真娶你进门,但此生决不负你,你信我。”
奚吾再也忍耐不住,哽咽一声,扑进了子文怀里。
子文轻轻抚摸他抽动的后背,温言道:“好阿吾,乖阿吾,硬撑着这许久,很累了罢。官人从前不晓得你有这许多心事,以后可不许再瞒着我,自家心里苦。你难过,我也难过。”
奚吾用力抱住他腰,脸贴在子文胸腹处,眼泪一滴滴落在子文衣服上,转眼便洇透了。
子文挑起他下巴,望着他泪眼模糊的脸,微笑道:“看,阿吾如今哭得这样丑,官人还是喜欢的很呐。”
奚吾与子文紧紧相贴,如何觉察不到那里的变化!登时面红耳赤便想逃开,却被子文牢牢抓住,拥在怀里细细舔吮。
奚吾原本就很难抵御子文的挑引,此时被他加意温存,越发地无力抗拒,泪痕未干已有些按捺不住情动,细喘微微,呼吸见促。
子文凑在他耳边轻轻问道:“阿吾今晚如水做的一般,你我的衣服尽湿了,脱下去,可好?”
不待奚吾回答,一双手已探入了衣襟深处,奚吾一声低呼:“啊……”,便阖目软在了子文手里。
他出来的匆忙,只穿了中衣,此时领口被扯得歪了,露出大片肌肤,细白如玉,在灯下仿佛闪着微光。这幅光景子文见了有成千上万次,此时望见了,还是耐不住舌干唇燥,自锁骨一路舔吻而下。
奚吾十指伸入子文浓密的长发中,发丝微凉滑软,丝丝绕住他的手,他全身一阵颤抖,低低唤着:“子文……子文……”
子文双手不停,小心褪去了二人衣衫,口中应道:“官人在这里,只要你要,我就在……”便合身覆了上去。
身子紧紧相贴,恨不得打碎了揉做一处,再不要什么缝隙,只愿时间永世停在这一刻,温柔缱绻,两相依。
在这个静静的仲夏夜,似乎一切都变得平和美满,之前种种都如大梦一场,奚吾不曾求去,波澜从未发生。
相拥的两个人眼中心中只有对方一个,再也容不下其他。
当漫长酷热的夏日终于过去的时候,奚吾早已大好,正随子文在郊外别业中小住,李继周和洪景业已离开,怀里揣着两块石头,心满意足。
施府上下都是一团喜气,在为福娘及笄做准备。子文被催得无奈,自别业赶了回来,却被各样琐事缠住,急切间脱身不得。
就在子文回家的第三天,变故陡生。
施家的别业竟然闯进了几个差役,亮出公文抖开铁链,将奚吾直接锁去了官府。
16、夜谈 。。。
罪名:故勒杀人。
几月前,关防严密的施府后宅曾有个女使卷资私逃,子文派人去追查过,不曾寻到,也没有在意,只说哪日寻到了打一顿发卖了。不成想,昨日却有人在城东郊外无意中掘出了那个女使的尸首,簪横发乱,衣衫破烂,双目合拢,口开舌不出,项上肉有指爪痕,喉下指痕青紫,双手拳曲,右手指间握一细碎布条,蜀锦料,上有半朵红梅,针法独到,疑似蜀绣。
而这布条,属于一件衫子。
这衫子,一苇堂那位颇遭争议的大夫韦奚吾,曾穿去郊外踏青,华美衣衫俊秀少年,多少人亲见,绝无差错。
女使卷走的资财中有一串上好的合浦明珠,是子文之母生前带过的首饰,也在一苇堂梅树下挖了出来。
最让子文无法忍受的是,那女尸,有胎三月。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对于死状的描述均参考了南宋那本《洗冤集录》,这真是本好书,宋慈也真是个牛人。
…………………………
今日起恢复日更,再这么一日两更下去,我的存稿要扛不住了= = 急着赶稿质量就会下降,所以还是日更吧,时间宽裕些。
17
17、疑案 。。。
碎布,珍珠,物证确凿。
三月前,奚吾求去。
昨日,也正是自家离开别业回到施府的第二天。
如此算来,时间也恰恰合得上榫头。
奚吾要离开施府,情人珠胎暗结便是个最大的理由,而偷盗资财,也分明是为了日后的生计。至于后来杀死那个女使,想来是子文近来态度转变,他又回心转意,所以趁着自家不在身边,将女使约出来杀人灭口,埋于临近一苇堂的城东郊外。
这一路想下来,极是合情合理,似乎奚吾的背叛已然是板上钉钉,无可辩驳。
子文的手指下意识摩挲着手中的香囊,沉吟许久,道:“带她进来。”
几个小厮拖进来一个女子,已被打得血肉模糊,一盆水泼上去,细嫩的声音只在那里求着:“大官人……饶命……大官人……饶命……”
子文将手中握着的香囊塞进怀里,走到那女子身边,俯□柔声道:“你乖乖说出来,官人不单饶了你,并还了你身契,还与你些嫁妆嫁人,岂不是好?”
那个女子头发散乱,脸颊被批得高高肿起,嘴角也破了一大块,丝丝流出血来,一双无神的眼睛望住子文:“奴……奴知晓的……都说了,别的,奴……再也不晓得……”
“你是叫做莲藕罢,果真这手也与莲藕相似,细嫩雪白,只不晓得吃起来是不是一般脆嫩?”
随着一声脆响,莲藕长声惨叫,左手小指已被子文掰折,生生向后弯过去,看起来极是可怖:“乌梅与你自进府就在一处,每日里同吃同住,情同姐妹,她平日里便无有只言片语说与你么?你且慢慢想,仔细想,手指掰完了,还有脚趾不是?”
莲藕惨声哀求道:“大官人……且……让奴想想……”
子文微微一笑,又擒住了莲藕第二根手指,那根手指细长白嫩,如女子腰身,柔柔软软望后弯过去。
莲藕浑身颤抖,泪流满面,忽然大声哭道:“我说!”
子文放脱她手坐回椅子上,端起杯茶慢慢吃了一口,道:“说罢。”
“乌梅……那日逃走前,只说与奴情厚,日后……若她得了甚么出身,定要……与奴些好处……”
子文只望着她不做声。
莲藕浑身如筛糠,一张原本秀丽的小脸惨白若死,突然大声道:“别的……别的奴当真不晓得!她逃走……与奴无关,奴事先……全不知晓!”
子文叹了口气,放下茶盏,挥了挥手。
立在他身侧的甘松一怔,低声道:“她或许还有甚么不曾招,弄死了,只怕不好。”
【你草菅人命,有什么好处?】
【是我惹了你,你打我罢,不要迁怒。】
子文轻轻自
17、疑案 。。。
怀中掣出那个香囊,素白的绢布,上面只绣了个端端正正的“静”字,一缕幽香悠悠长长地飘出来,不温不火,不焦不躁,也无有过分清冷,恰如那个人。
初初听到消息之时,子文暴怒非常,抬脚踹翻了送信的小厮,险险便要掣出长剑去府衙杀人,手已搭在剑柄上,却望见了这个香囊。
他曾为这个香囊取笑过:“不想阿吾还有这等手艺,莫不是送我的定情物?那上面的字可是绣错了。”
奚吾背对着他,耳朵微微发红,还是将香囊挂在了他墙上,只低声道:“这香囊,不要丢了。”
只为他一年四季手指冰凉,奚吾费了多少心力,他却怎样也不肯吃那些药汤药丸,奚吾只得用各样香药为他调理。
香囊、香枕、香墨,各种香饼香丸香膏香粉……卧室书房厅堂乃至厕间,都有奚吾亲手调制的香气隐约飘散。只是这许多年习惯了,并不曾在意。
前年生辰,他百般无赖要奚吾为他亲绣一幅帕子,奚吾红着脸斥他,只道自家是男子,做这等女工针指不是平白被人笑话?他却在生辰的翌日,于枕畔寻见了一条米白色的素缎发带,上面用银线细细绣了一丛雪后苍松。
那条发带早不晓得丢去了哪里,然而当时心中的欢喜,此刻却还回想得起来。
从前,奚吾的心中分明只装着他一人,只不知这心思,几时竟偏向了他人!
他慢慢道:“拖下去细细地打,不要停——也不要打死了。”
听着莲藕痛哭哀求的声音一路远去,子文只觉烦躁不堪,将手中的锦囊揉来揉去,终于丢在桌上:“那个乌梅,平日里还和甚么人相熟?”
甘松回道:“乌梅素日说话不多,相厚的只有同住的莲藕,还有个香椽是她同乡,私下有些来往。因她年纪幼小,长得也乖巧,后宅里有几个妈妈也对她颇多照顾。”
“叫那个香椽来。”
甘松却立着不动:“大官人忘了么,前些日子香椽役期已满,她家人领她回去了。香椽来叩头的时候,大官人还赏了她两贯钱做川资。”
子文呆了呆,点头道:“哦,我忘了。”他又问,“阿吾在府里住的时候,每次去书房都遣开你么?”
“是。先生好静,看书从不要人在旁伺候,只吩咐我两个时辰满再去接他。”
子文望着外面的天出了一会神,问道:“现下……有未时了罢。”
“回大官人,已将未末。”
“阿吾今日的晚饭,送了不曾?”
“还没有,厨下正在做,做好了小的就去送。”
子文微微颔首。
待甘松默默退出去,他伸手摸起桌上的香囊,翻来覆去地看。
此事
17、疑案 。。。
看似前前后后都丝丝入扣,但其中疑点太多。
后府是子文庶母带发修行处,平日里关防严密,等闲人不得出入,尤忌男子。乌梅常年在后府伺候,只年节时到前面例行叩头,奚吾又一向不爱走动,他二人要认识也难,何况府内人多眼杂,即便他们相识了,又哪里来的机会成事?虽说有那每日两个时辰的独处,可是这几个月来并无乌梅进出前宅的记录,而且奚吾当时还是在自家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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