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下达逐客令,再不表明此行目的,恐怕下回就没机会再进门了。
香逸雪上前一步,恳求道:“星辰大人,此番前来有事相求,关於龙族和隆萝都夫人的恩怨……”
星辰毫不意外,哦了一声,静听下文。
香逸雪道:“冤家宜解不宜结,龙族有意跟夫人和解,想请星辰大人代为斡旋。”
星辰扬起眉毛,平缓地道:“据我所知,隆萝都夫人只是针对一个叫林仙寻的人,并没有针对整个龙族,香族长言过其实。”
香逸雪苦笑道:“林仙寻乃我龙族之人,十根手指之一,龙族不会弃之不顾!”
星辰瞥了一眼,娓娓叙道:“农夫上山砍柴,被毒蛇咬到指头,通常为了活命,只能砍断那根手指。很简单的道理,看看你的左手,五根手指头都没了,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我不做无用之功,依隆萝都夫人的脾气,龙族若决意保人,恐怕是自惹麻烦。”
香逸雪愣了半晌,不知该说什麽,呆呆站在花丛中,任蜜蜂在眼前飞来飞去。
从走进剑师府邸的那一刻,他就讷於言辞神思恍惚,总在想著那人一抹白色身影,耳边回响那人冰凉如水的声音。
星辰修剪花树,沈声道:“回去吧,取舍得失,自己衡量。”
香逸雪回过神来,行礼道:“多谢大人慷慨赠药,救命之恩,感激不尽!”
星辰哈哈一笑,爽朗地道:“香长老,看来你什麽都不知道,所以你还敢来剑师府邸,站在我的面前,大言不惭地要我帮你们跟夫人求情。”
香逸雪愣道:“大人?”
星辰笑道:“你可知林仙寻用什麽方式,跟我要到阿鼻圣多果?”
香逸雪怔仲,他到底做了什麽?
星辰淡淡道:“他抓了苏薄和蓝琪来威胁我,若不交出阿鼻圣多果,他就把当年陷你入狱之事抖出,让剑师和将军清誉扫地。”
倒象紫鸢旧部做事的风格,认准目标快、准、狠的出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对付穷凶极恶、步步逼命的新盟尚可如此,但在兰之都这个和平的国度,武力威胁别人,就显得不近人情。
林仙寻不是好武之人,若非为救他的性命,也不会在隆萝都夫人的封杀之下,还傻到去得罪星辰大人,又为自己树立一个敌人。
香逸雪叹息,撩开袍子,单膝下跪,谢罪道:“星辰大人,此事全因我而起,林仙寻为救我跟夫人翻脸,也是为我得罪大人,若能平息争端,我听任大人和夫人处罚!”
无法追究的是非曲折,只能让人心下叹息,终究是哪里出了错?
星辰哈哈一笑,和蔼地道:“我若想拿你泄愤,又何必把阿鼻圣多果赠给你,香长老,你的脑子怎麽想的?”
香逸雪抬起头,星辰大人微笑道:“你真以为他能胁迫我吗?实话告诉你,我是看在义子面上,这个傻孩子……”
香逸雪表情一愣,那个人……
星辰淡然道:“把你关进囚营是苏薄的意思,我的义子根本不知情,他怎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你毕竟是他的族人呀,而且还是他曾经的男人……”
“那晚在龙城,刺伤林仙寻的是蓝琪,他跟苏薄自作聪明策划逃跑,事发之後我义子才知晓一切。这个傻孩子,总把别人过错担在自己身上,就连你的无情背叛,他也觉得是他自己不好,才遭到你的厌恶。初见之时,他总是变本加厉折磨自己,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香逸雪低下头,眼眶涩然,何尝没想过其中委屈,银兰不会伤害他,就象他无法对银兰下手。
误会不是重点,就算陷害入狱是事实,他也不会介意。
那人怎麽对他,他都无法恨他,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能让他召之即来挥之则去,就是那样一心一意地爱著那人。
林仙寻的事情曾让他心如死灰,无法面对那样滥杀无辜的银兰,也无法面对跟自己并肩奋战的挚友。
他让蝶儿传话银兰,如果林仙寻死了,紫鸢不会放过他,後半截话也没说出,这份罪责他来替他偿还。
林仙寻不能白死,一命抵偿一命,黄泉相逢举杯再饮。
星辰声音继续飘来:“……龙城将他无情驱逐,他还是维护你们龙城。现在帝都没人敢跟龙城会馆来往,生怕惹祸上身。若不是他和将军替会馆做保,会馆里的人都会遭殃……”
说到底,那人没忘身上流著龙族之血,一脉同根。
还有那位将军,香逸雪最不愿欠情的人,偏偏还是欠下了……
跪在地上的人似乎无动於衷,却难以隐藏眼中无言痛楚,这份痛楚只有历经沧桑、阅历丰富的人才会明了。
星辰目光深邃,怜悯地道:“回去吧,香长老,我不会为难你们,也不会帮助你们。兰之都的疆土上,有太多属於它自己的秘密,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请恕我爱莫能助。”
没有说出口的後半截话,星辰大人用眼神告诉香逸雪──聪明的话趁早交出林仙寻,免得事态扩大不好收场!
第十九章
回到小楼,岁无情已经来了,替香逸雪号脉之後,跟絮儿交代两句,带著童子飞快出门。
杂物间的霉味儿,熏得养尊处优的岁无情头脑发胀,一刻也不想多呆。
香逸雪喝了药,靠在床头闭目养神,不知是药力还是疲倦,一阵阵困意涌上心头,就这样迷迷糊糊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在耳边嘤嘤哭泣,香逸雪睁开眼睛,貌若天仙的丝梨坐在床边,两只眼睛肿成桃核,手指头搅动袖子,哭得伤心不已。
见香逸雪醒来,丝梨喊声大哥哥,哭得更加厉害了。
几乎忘记了,丝梨也在帝都,几个月过去了,还没回水族吗?
香逸雪伸出手,替丝梨抹掉眼泪,柔声道:“怎麽啦?没找到心上人吗?”
不提还好,一提丝梨哭得更凶,梨花带雨娇喘哽咽,让人看了心生怜惜。
这般伤心欲绝……估计是被心上人拒绝了,谁家男子心如铁石,狠心拒绝水族美人?
香逸雪暗自惆怅,感情之事最是难说,非是智慧美貌、家世地位能够决定,心仪之人另有所爱,就算再美貌也无用矣!
没有谁对谁错,只是爱与不爱,就象银兰和绯翼,仅仅相爱而已。
丝梨哭了一气,呜咽道:“他要成亲了,跟别的人……”
香逸雪苦笑道:“丝梨,还记得我走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吗?”
丝梨揉揉眼睛,嗯了一声,哽噎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香逸雪安慰道:“放宽胸怀,你爱的人就在你身边!”
丝梨红著眼睛,疑惑道:“那不是赠送朋友的话吗?”
香逸雪道:“丝梨,你跟他做不成情人,还可以做朋友,同样可以交往一辈子。朋友,有时候比情人更长久!”
丝梨捂著心口,痛苦地道:“大哥哥,我不想失去他,失去他这里会很痛……”
“我想跟他在一起,每天都在一起,亲密无间的那一种。我不要他跟别人好,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让他只属於我一个人。大哥哥,这种心情,你明白吗?”
他怎会不明白呢?看著那人跟别人欢好,不是嘴上一句释怀,就当真能放下一切。
心痛得在滴血,脸上挂出笑意,逼迫自己冷静放手,这种酸涩和苦楚,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形容。
轻轻抚摸丝梨的发髻,香逸雪和蔼地道:“丝梨,爱一个人不只是占有,还有希望对方幸福。若对方不爱你,你不能为他带来幸福,你的占有对他来说只是痛苦。你就应该放手,让他寻找自己的幸福。”
丝梨抬起头,瞪著红眼道:“如果那人不能给他幸福,那我就可以把他带走吗?”
呃……
香逸雪反问道:“你怎知他不幸福?”
丝梨一本正经地道:“我从未见他笑过,他的眼睛总被乌云遮挡,我知道他不开心。”
香逸雪道:“那他跟你在一起呢?”
丝梨沮丧摇头,就算跟她在一起,也没见那人笑过!
香逸雪思索道:“那就只有两种情况,要麽天生不爱笑,要麽你不是能让他笑的人,那你就应该尊重他的选择。”
丝梨哭泣道:“他就要成亲了,他就要成亲了……”
香逸雪扳过她的肩膀,温柔地看著她,魔咒似的话语安慰道:“丝梨,丝梨,你是水族公主,最美丽最勇敢的公主,你不怕地狱来的恶鬼,你不怕人人畏惧的死亡,眼前这道坎也难不倒你──跨过去往前走,还有属於你的人,在前面等著你。”
“记住,姐姐在天上看著你,别让她失望……”
丝梨垂下头,睫毛沾著泪珠,肩头止不住地颤抖,一切都是爱惹的祸。
香逸雪知道她需要时间,时间能慢慢愈合她的伤口。
末了,丝梨抬起头,伤心地道:“大哥哥,他後天成亲了,你陪我去参加庆典,好不好?”
後天成亲?香逸雪愣了片刻,狐疑道:“婚典……在什麽地方?”
丝梨哽咽道:“将军府!”
香逸雪眼神迷惘,轻轻地道:“丝梨喜欢的人……剑师还是将军?”
帝都人人都知庆典之事,香逸雪自然也不例外。
丝梨坦言道:“我喜欢剑师大人,我告诉他我喜欢他,想永远跟他在一起。两年前王的婚典,我就喜欢上他,一直不敢告诉他。”
香逸雪默然无语,没想到同病相怜,都是为那人……
丝梨痛苦地道:“我鼓起勇气向他表白,可是他却拒绝了我!”
香逸雪叹道:“丝梨,他跟将军……早就在一起了!”
这个傻丫头,情况不打听清楚,就贸然跟人家表白!
丝梨委屈地道:“王的婚典结束,我就回到水族,没人告诉我那些事。我是被他拒绝之後,才知他跟将军的婚约。”
香逸雪眼神一闪,道:“你有请柬?”
龙族驱逐银兰,龙族之人,自然没有请柬!
丝梨嗯了一声,难为情地道:“我被剑师拒绝,後来将军送我回去,还安慰了我。我觉得将军是好人,只是剑师……”
电光火石之间,香逸雪想到隆萝都夫人,王和後亲临庆典,喜爱交际的隆萝都夫人定会出席!
星辰大人拒绝斡旋,林仙寻已被逼上绝境,见隆萝都夫人迫在眉睫。
香逸雪淡淡地道:“丝梨,我陪你去!”
今日是将军和剑师大喜之日,有过一次劫人先例,将军府少了奢华排场,多了十足的戒严。
防卫得似乎过了头,恐怕是帝都有史以来最戒备森严的庆典,手执银刀的铁甲侍卫,把将军府里外围了三层,密密匝匝水泄不通。
知道的人说是将军府今日大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将军府今日抄家。
门口,蓝琪文峰等人,不苟言笑佩刀而立,眼神凌厉扫视来宾,认真检查请柬,吓得宾客噤若寒蝉。
丝梨递上请柬,蓝琪怒视香逸雪,厉声道:“这个人是跟你来的?”
丝梨沈浸在自己悲伤,并不知二人恩怨,黯然道:“是的,他是我的大哥哥。”
蓝琪怒道:“你还有脸来?”
丝梨吃了一惊,目瞪口呆看著蓝琪。香逸雪退到丝梨身後,避开蓝琪的怒视,装聋作哑充耳不闻。
身後传来咳嗽之声,丝喀大人走上前来,八风不动地道:“我的请柬有问题吗?”
面对水族的首领,又有将军签发的请柬,文峰把蓝琪拉到一边,给让丝喀大人等人放行。
步入富丽堂皇的将军府,绕过美丽的喷泉池子,穿过彩带飘扬的拱廊,来到摆满长桌、宾客云集的花园。
香逸雪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寻找那人,今天是那人的喜日呢!
小楼里的人,不敢离开王印宫灯的范围,水族马车中午接人,一路上未曾停歇。香逸雪本想买件贺礼,可惜囊中羞涩,龙族长老的俸禄,还不够他去丸仙漏一宴。
为此,香逸雪狠踢梅风一脚,此後致力於各个部落的生意买卖。
剑师大人……什麽都不缺吧?
剑师就在花园中央、扎满白绸的地方,依偎将军身边,银色长发熠熠生辉,华贵礼袍帖服身上,将人衬托得贵气非凡。
将军一边微笑著招呼客人,一边对他附耳说著什麽。银兰只是静静听著,银色长发垂在腰际,长长睫毛似荷上蜻蜓,一动不动久久不眨。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从未想过,在这异国他乡,有一天会去参加那人的喜事庆典,感受浓郁的异国风情。
侍者送上一杯酒,水晶杯子明黄酒液,香逸雪端在手里,一饮而尽。
一同饮尽的,还有深情和无奈──从此无心爱良夜, 任他明月下西楼!
对丝梨耳语几句,香逸雪转身去找隆萝都夫人。
花廊下,笑声缭绕,美丽夫人被一群男子包围,看样子就算能挤进去,他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