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里头不似药谷里头这般鸡飞狗跳,却是平静许多。百姓照常生活,商人依旧生意,连带北疆也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了。
安北侯姜文忠不在汴京,另一位美人侯爷安宁侯崔峥越显活跃。不过短短几月,官家明面上便把襄阳侯这位半子看得亲切,把先头抢人小儿之事也按压下去,更是多有赏赐。
官家有日与太后闲话,便讲了这些:“人物俊美风流,才学也有又稳重宽和,实在是好儿郎。只可惜配了襄阳侯家的郡主。”
太后却道:“等等看吧。”
这一等,便到了十一月初一。
这日下了好大一场雪,方方食前头路面上更是厚厚一层。小二子六二带着人正扫雪,就见一辆马车悠悠哉哉停在门前。
素手伸出,轻撩车帘,下来一个俊美无俦的中年男子,穿着厚厚的狐裘,手里拿着一个香暖炉,笑盈盈叫人如沐春风。
六二几乎看呆了!这般神仙似的人物,他一辈子也见不到几个。
姜小侯爷容貌虽好,却是有些冷,虞五宝艳若女子,到底也失了几分豪气。驸马贾瑾瑜长得好,不过太过清高了些。便是自家大爷与刘长荆刘大官人,也是容貌温润的,却少了几许灵气。
只听这人含笑问六二:“小二哥,你家东主在不在?”
六二一怔,恍惚间并未听清。
这人便又重复了一遍:“峥来见贵家东主,却是有一门好生意商量。”
六二自知失礼,不由憨憨一笑:“贵客,我家七爷正在楼上与虞小官人说话呢!请您稍等,小的这就去禀报。”
金小猫正在天字一号听虞五宝闲话,身边却不独他一个,还多了一个男装少女。
虞五宝气吁吁瞪了一眼这娇娇,对金小猫笑笑:“陈娇娘,五爷我的干妹子!”
陈娇娘却是暗下打量金小猫与虞五宝,见虞五宝眼光一刻都没离开金小猫,不由心中暗笑:小鼠原来瞧中了他?虽不如老娘我长得好,却也是个叫人喜欢的主儿,又有钱,又温柔,配小鼠可是绰绰有余。老娘总算放心了。只是,这人分明是个男子……陈娇娘后知后觉,捂着嘴倒吸了一口气,我家小鼠干哥哥,难不成是个断袖?
金小猫也在一旁打量陈娇娘,见这娇娇举止不同一般,倒是个匪气十足的,一些都看不出小娘子的娇柔。又见她目光灼灼盯着自家,不免有些脸红,越发把自家眼光错开了。
虞五宝侧眼正看见陈娇娘对着金小猫一股子精神样子,心底不由泛出酸来,提高声音叫人看他:“小猫儿,你可知我差些与这悍女定了亲!乖乖,五爷我差点入了虎穴!”
金小猫闻言大乐:“哦?愿闻其详。”
陈娇娘见金小猫有兴致,便与虞五宝两个你贬我我损你的把这乌龙说来,末了两个一道拍拍胸口:“真真天可怜,不叫与他做一堆!”
金小猫直笑出声来。原不过一个虞五宝逗趣,如今多了一个陈娇娘,倒是更有趣。
“如此,小猫也叫阿娇妹子了!”金小猫起身把窗子打开,笑盈盈指着窗外,“汴京有雪,阿娇妹子可以多赏几日。”
陈娇娘眨眨眼,鼓掌笑道:“小猫哥哥可真好!比小……比虞五宝可要顺眼得多了!老……呃,奴多叨扰几日啊!小猫哥哥莫嫌弃。”
金小猫刚道个客气,六二敲门进来,满脸艳红:“七爷,七爷,外头来个人,自称是崔峥,要来谈个生意……”
虞五宝立时如被点了炮仗,呵呵冷笑道:“来得正好!敢害五爷我的,五爷绝不会放过他!”
金小猫一想起虞五宝被崔峥拿着麻袋装就要笑,此刻更是忍俊不禁:“哦?也拿麻袋装?”
虞五宝桃花眼斜斜一瞪,似嗔似怨:“然也!”
陈娇娘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两个,忽然觉得这汴京确是个好地方,不枉自家偷瞒父母,抢了虞五宝的马车,一路风风火火地疾赶过来!
这等有趣至极的去处,合该好好闯一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九回:悍女也爱小儿郎
方方食二楼,杏花春雨雅间。
金小猫虞五宝两个一道坐着与安宁侯崔峥说话。
崔峥坐在对面,唇角微勾,狭长凤目里头秋波流转,明明年逾不惑,却依旧神采飞扬。在虞五宝看来,这妖孽倒是比先头暗算自家时更显年轻了些。
崔峥淡淡开口:“金七官人,本侯此来,是与你做一道生意,若能遂了本侯的心意,报酬自是不消话下的。”
金小猫亦十分客气,把话头也说得圆满:“不瞒侯爷说,小猫如今在休养,却是实在管不了许多呢。”停了少息,又开口笑道,“崔侯既然亲自来了,小猫只得舍命陪君子了!崔侯还请讲。”
崔峥瞥了一眼金小猫身侧坐着的虞五宝,只觉虞五宝那目光一如刀剑,冷嗖嗖都朝自家杀过来,不由莞尔一笑:“言重了言重了,本侯这不过想请七官人帮个小忙而已,哪里犯得上舍命。”
说罢,崔峥越发神情肃然,他朝天拱了拱手缓声道:“本侯说的这事,却是与今上有关。本侯那日街上拾得的小儿靖哥儿,竟传是……”顿了顿,把声音压得极低,“竟传靖哥儿是官家那个外头哥儿。本侯胆小,不也知如何办了。”再顿了顿,崔峥把手边茶盏里头的茶抿了一口,幽幽一叹,“幸有个江湖上的朋友与本侯手下交好,道是令兄金大郎可寻得细致消息,又快又好的。就不知令兄可否帮本侯寻出靖哥儿的底细,好叫本侯安心则个!”
金小猫不意崔峥把事儿推过来叫这厢担着,实在是烫手得紧。
先头胡昆仑等了几日着急,自家便又去了侯府,与那后院的神秘人打量悄悄行事把靖哥儿那两个一起偷出来,谁料事不成,竟是打草惊蛇,崔侯爷竟把一双小儿日夜带在身边,连带与郡主两个一处时,也拘在外间。
胡昆仑自觉莽撞,灰溜溜来见金小猫,只当再下不去手了,一时气怒怨愤交加,竟在金小猫面前嚎啕大哭,不知自扇了几多耳光。
金小猫原也以为此事再不好办,待虞五宝一回来便又与虞五宝商量对策,谁知还没想好,崔峥倒先出手了!
崔侯爷老神在在,金小猫却是心若油煎。靖哥儿身份,一朝大白,便是皇子身份,官家哪能不认。只偏偏还有个与靖哥儿一般无二的小儿在侧,这却是棘手至极。真真不知晓,这心眼九曲十八弯的崔侯爷个,到底打量送哪个进宫。
崔峥见金小猫蹙眉,又是微微一笑:“本侯向来公平,七官人若能把此事办妥,本侯便把蜜雪蟾当做酬劳。”
虞五宝冷眼去看崔峥,只觉这位美姿容的崔侯爷,就如一条嘶嘶作响的美艳毒蛇,寻机便要把人要上一口。此刻见到他暖如春阳的一笑,背上忽地生出一层冷汗来。虞五宝心道:“这妖孽,怕是越发不好惹了。”便只好狠狠多瞪了崔峥几眼。
崔峥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虞五宝,把眉一挑,冷哼一声:“本侯手下难能有逃出生天的,可见你也有两分本事。”
虞五宝立时把脸一沉:“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五爷我不过着了旁人的暗道,可笑那人还有脸自夸。”
崔峥不理他把脸转开,起身亲自执了茶壶,在金小猫茶盏里头三点头,斟了一盏子上好的清茶:“七官人,请用茶。本侯之事,烦请七官人多费心。”
金小猫自是不愿受崔峥这等客气,伸手只想阻止,可崔峥面上淡淡,手下却是坚决得紧,不待金小猫推脱,一手就按住金小猫的手了:“七官人且安心受了,此事十分重大,于本侯来说……那是什么都比不得的!”
金小猫被崔峥把手按了,顿觉身体重若千斤,连手臂都抬不起了,只得眼睁睁看着这位崔侯爷,用另一手托了茶盏凑到金小猫唇边,笑意殷殷道:“七官人,请!”
虞五宝直想把这可恶至极的手打掉!
只是刚刚近身,就被崔峥轻描淡写地把手一扬,一股重压便把他逼退几步,跌倒地上。虞五宝正讶异这崔峥几时修得这等高深功夫,崔峥便已猜出虞五宝心思,冷声喝道:“虞小官人,你莫多话,此时已非彼时,本侯没得心思拿许多麻袋装你。”
虞五宝气极,把牙咬得咯吱直响,浑身忽地却如同拿锤子夯过一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盏茶被崔峥强喂入金小猫口中:“崔峥!你怎敢!”
崔峥把茶盏放下,双手拍拍,淡声道:“如何不敢?不过敬一盏茶罢了!”
金小猫初时只觉得入口这茶苦涩无比,稍后又觉透着辛辣,最后还带有一股子直冲脑门的酸气,心道在自家地界,还中了崔峥暗道,这茶,竟是加了料的。金小猫正后悔自家未曾做多提防,却见崔峥笑眯眯垂下脸,与金小猫的凑做一处,低声道:“乖乖,你这么听话,本侯才不会下毒害你。这茶里么,不过是我家靖哥儿厨间里过家家,胡乱配的料,本侯叫人提做粉儿,拿来玩人儿的……”
崔峥大笑,负手出门。
金小猫立时忍不住腹中翻腾,稍一能动,立刻趴在桌边呕吐不止。
虞五宝强忍着浑身酸痛过来,伸手在金小猫背上拍拍,眼光却死盯崔峥去向:“崔峥!你几番羞辱五爷我,我虞五宝不取尔命,誓不为人!”
金小猫好容易把气平了,惨败着一张脸,冲虞五宝勉强笑道:“果然如此,这调料不和,甚过毒药……”
虞五宝低头,拿手覆在金小猫眼上,声音暗哑:“小猫儿你放心,我绝不会胡来!死拼崔氏,现下我做不到……只恶人必有恶人磨,待他不能他顾,我必与他一块大石头!”
金小猫轻轻摸上虞五宝的手,将它缓缓拿开:“五宝,你说,崔峥所说之事,当不当赌一把?”
虞五宝双眸微红,反手拢住金小猫的手,只觉触手冰凉,似一直冷入他心底。
“赌,为甚不赌!赌赢了,那蜜雪蟾就归了咱们!”
“若……输了呢?”
虞五宝把头一扬:“五爷我舍命给抢回来!”
抢之一字,除却物件,还有人。不说安宁侯当街抢靖哥儿,现下,天字一房里头,六二与陈娇娘两个正抢着一个小儿。
这小儿双眼水汪晶亮,小鼻皱着,小口咧着,一张粉团团的圆脸上,明摆摆满是不乐意,一叠声哭闹:“要叔叔,敬哥儿要叔叔……”
“敬哥儿,来,六二给抱,七爷马上就回,且耐心等等。”六二搓了搓手,自家一招不慎,竟叫这天外来客把小儿抢走抱在怀里逗,逗得小儿哇哇直哭。
偏巧金小猫又不在方方食里头,他是跟着虞五宝两个一道去了王府。狄娘娘病了,做小辈的自该殷勤探望。
可这抢人的六二不熟,虽说住在客栈里头,又挂着自家七爷妹子的名头张扬,可到底看上去也不是妥帖之人。安北侯姜文忠这两日颇忙,顾不上才会把敬哥儿丢给金小猫,可若在这人手中有了闪失,莫说自家七爷不给自己好看,便是自己,也很该自方方食楼顶上跳将下去!
是以六二错眼又见陈娇娘把敬哥儿往空中抛来抛去,把敬哥儿逗得破涕为笑,小心肝立刻慌不着落,急急喊道:“放下快放下!”
陈娇娘不理六二,自顾自又把敬哥儿抛得越发高了,把个敬哥儿乐得哇哇直喊:“再飞!再飞!”
陈娇娘却不叫敬哥儿飞了,一把搂住抱在怀里,弯弯眉眼儿:“乖乖,好玩不?喜欢不?老……老叔与你一道玩好不?”
敬哥儿却是把先头的兴奋放下,细细打量眼前这人,只觉得她生得可亲好看,说话又亲近,不觉越来越松快。敬哥儿把手臂一张,搂着陈娇娘撒娇:“叔叔,也抱一个——”
六二直摇头,自家辛辛苦苦带着敬哥儿来来去去,也不见敬哥儿给自己一个好脸色,小小年纪时时板着一张脸,除却吃喝拉撒,也不多说一句。到底也不像个正经的小儿,真真是可怜见的!
先头敬哥儿只爱在金小猫跟前撒娇撒痴的,如今又多了一个天降的陈娇娘,六二越发觉得自家功劳没有,苦劳也飘忽不见了!想这几日,自家七爷每每回来,皆是见到敬哥儿窝在陈娇娘怀里,安恬欢喜,两个甚是相得。以至于自家七爷看他的眼光,都是微露责备——六二,你怎叫客人多劳?
现下见着陈娇娘喜滋滋地搂着敬哥儿在榻上头晃来晃去,不由闷闷开口:“陈家大姐儿,快把敬哥儿还六二吧……”
陈娇娘挑了挑唇角,露出一个坏笑:“不与!”俯身在敬哥儿发顶响亮亲了一口,“这个乖乖好,老娘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回:偷吃王爷说眼线
说来金小猫来王府也不止一二回,那管家更是熟得不能再熟,每每便直接引了金小猫去内宅见王爷与狄娘娘两位外祖父外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