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猫看着自家大哥与刘长荆说笑自若,心里不知为何又想起去岁跟着大哥到江南访医,遇见的那对白发夫妻来,转而又想起江南的那人如今小姑别抱,不由长叹一声:“这世事无常,有情人若得白首,便是大福气了!”
刘长荆登时被金小猫这般故作老成的话笑倒。金大郎亦含笑道:“说得很是。不过小猫小小年纪正该快活,又何来这般惆怅。”
金小猫默然不语,走至书桌前把玩着一支紫檀木簪,忽然把脸一扬,把眼中隐隐的泪意都逼了回去。
金大郎手把手养大金小猫,如何不知他心头难过。这烟花笑之毒,初看与常人无异,却是在内里慢慢消耗气血。小猫已然中了十五年,再有两三年若是寻不得解药,那便是药石无灵了。
金小猫由着金大郎把自家揽入怀中,忽然闷闷说道:“今日,那展昭把脉,把出烟花笑了。”
金大郎颇吃了一惊。回头看看刘长荆,见后者亦是面露异色,不由苦笑:“想不到,这展昭还有这等本事。说不得,小猫的活路就在他身上了。”
金小猫见两个哥哥面色沉重,忽然自己笑起来:“大哥,长荆哥哥,都不要苦着脸吧。小猫去做元宝汤,也好叫两位哥哥都财源滚滚快活似仙。”
金大郎刘长荆见金小猫自家转了过来,便都笑了笑,坐在临窗的长案边等着。
金小猫院内也有个小厨房,一应食材调料都有,便是那极其稀罕的辣子奶酪子,只要金小猫说了,金大郎也从胡商那里买回来搁着。
不过这元宝汤却真真用不到那些个珍奇之物,只需面粉,盐油加上若干种辅料便可,甚事简便。若讲个通俗说法,其实是面片汤。
如何又叫元宝汤,乃是金小猫中毒之初,不过一个三岁娃娃,因着举家皆被仇家算计,只余下首尾两个男丁,相差十余岁,又是同母所出,更是亲近。金大郎其时刚行冠礼,守着金小猫一如父子。
金小猫哭闹不休,却是最爱吃面汤,金大郎个七尺汉子,一边躲着仇家刺杀,一边挨家求做面片汤与金小猫吃,为哄着金小猫高兴,金大郎便叫面片汤做元宝汤来,只说,财源滚滚来,小猫笑开怀。
如此金大郎并金小猫不得不隐居江南十一年,金大郎改名换姓做了乡绅林家的武功教习。连金小猫一身的厨艺便是在林家膳房里跟着厨头学得。
偏金小猫聪明,年纪小小便就举一反三,十三岁上终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坐定了膳房的无冕之王。
这面片汤做得愈发好,连林家小娘子也爱得很,林乡绅叫金小猫来说话,金小猫却是一眼就看到端坐的整整齐齐含着笑的林小娘子,从此便心里眼里只得这一人了,却是闷着不说,只行事越发体贴不过了。
林小娘子也是情窦初开,见金小猫厨艺又好,人又清秀,兼又十分温和,便上了心,偷偷说与林乡绅知道。
林乡绅为人甚好,最疼自家女儿,见女儿说起金小猫便双眸含笑,心下了然,便与金大郎说起。
金大郎自是愿意金小猫安定,然金小猫却拒绝了,只说自己病体难支,怕林小娘子日后难过。
林乡绅以为金小猫驳了自家面子,气呼呼地把金小猫金大郎赶出家,又匆匆把林小娘子定了另外的亲事。
走时,金小猫手头的紫檀木簪还没雕完呢!
现下再做这元宝汤,金小猫只觉得人生之味莫过于此,真真是平淡顺滑各有前缘,连那疙瘩也是一时一会,教人解不胜解。
取得面来,金小猫用筷再面堆里头扒开一个小窑,边加温水边活,不一时便成了软软一团。
又在火上坐水,水刚刚滚,金小猫便把那面团一揪一捻成了片儿,望沸水一丢,宛若白蝶戏水,立时便浮在水面上了。
做了许多,金小猫把那面片捞出过凉搁着。若在冬日,那便不需这样了。接着便上了炒锅,搁了少许底油,葱姜一爆香,立刻把些子酸豆角炒上,又放了几片切好的冬菇炖着,待香气四溢的时候才把面片放入,加盐,醋调味。辣子,蒜蓉备好,和香油一道盛出后再点睛。
两碗做得,金小猫叫人端上,自家回房沐浴,整理干净才过来。
只望自家两位哥哥那里一看,便笑了。
两碗面片汤,吃得干干净净,连碗底儿都露出来了。
只听那刘长荆笑道:“只说冲着我们小猫,我也要再留几日。”又起身摸着金小猫微湿的发,把唇一扬,“也好去同官家说道说道。”
“明日,小猫可愿与我一道去开封府拜访拜访展昭和包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回:包媒公与臭老鼠
金小猫素来是对官府敬谢不敏,除却自家说不得的身世,便是最最厌恶那层层盘剥的恶行。唯一算得上敬佩有加的,便是坐镇开封的府尹包大人。
金小猫远远见过包大人,脸上实在是与市井所传说的那般黑。只是近近地去看,他还是头一遭,金小猫暗地把包大人与自家大掌柜铁卯爷雁八懋比较,面皮上却是铁卯爷更黑些,但若论黑得滋润,包大人更胜一筹。
“果然黑得不相伯仲。”金小猫心下暗笑,面上却端着,坐在次客之位上听刘长荆与包大人说话。
刘长荆论起来却不是头一次见过包大人,先头官家加恩秋试,刘长荆若是及第那包大人便是亲亲的座师。只是刘长荆着实受不住三日吃住封闭,只完了一场便托词生病逃之夭夭。
刘长荆与包大人谈得投契,两个不觉把身子探出,似是想要坐得更近些。
只听包大人叹道:“唉,咱们这位官家,着实心软些。那圣旨下得,本府也觉得甚是不妥。”
刘长荆洒然一笑:“大人若能叫官家改变主意饶了学生,学生便在开封府里与大人办一年的案子,也不求饷银。”
包大人摸了摸胡子,呵呵一笑:“这倒是个好条件,本府向来觉得展护卫也太劳累了些,家都顾不上成,曾经本府也与展护卫讲过几家的小娘子,都被展护卫以工作之名推得干净!本府为难呐……啊长荆,你可认识些好好的小娘子,说与展护卫做娘子?”
刘长荆闻言一愣,倒是金小猫听得“噗嗤”一笑,觉得这素来爱顾民生的包大人现下转行做了冰人,为御猫护卫说娘子,也真真可爱得紧。
包大人见金小猫正捂着嘴偷笑,便咳了两声,正色道:“本府觉得,衣食无忧,人皆有居,夫贤妻顺,父母子女和睦,此是咱们大宋安稳之基。”又深深看了一眼金小猫,微微一笑,转脸对刘长荆眨眼道,“本府虽然为官多年,却还是觉得一家安稳,确须一位好主母打点家事。长荆啊,你这位小猫兄弟,可曾娶过小娘子……”
刘长荆忍俊不禁,回头看看难得脸色通红的金小猫,笑答:“学生倒是不曾听说过小猫有定亲的小娘子……”说罢,与包大人两个一同看着金小猫。
金小猫这才明白原是包大人打趣自家,不由也把日常惯用的厚脸皮子祭出:“大人厚爱,敢不遵从……”
刘长荆瞧那辰光不早,包大人又颇忙碌,便拉着金小猫欲告辞回去。包大人笑呵呵地把金小猫瞧了又瞧:“小猫这年纪,倒与本府幼子相当,却能开得一家方方食,做得一家主意,果然英雄出少年!小猫啊,本府若有意去你家用食,可是欢迎么?”
金小猫笑得开心,若包大人真真屈尊来自家这方方食,那口碑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了,想来,倒是又赚了几分……
“大人尽管去,小猫自会为大人做好吃的。”
几人正寒暄着,金小猫就见展昭急步行来,见过包大人,沉声道:“大人,那锦毛鼠白玉堂,果然现身了,就,就住在……”
展昭看了一眼金小猫,见金小猫亦是满脸好奇,才接着道:“白玉堂仍旧下榻金七官人的方方食。且,似又牵涉到一桩事情。”
“方方食那里,死人了!”
金小猫吓了一跳。
方方食经营至今,四年来,莫说死人,便是连个伤的就没有。现下居然死了人!
金小猫也顾不上多说,略同包大人与展昭拱拱手,便拉着刘长荆回去方方食。
包大人微微把眼眯了眯,若有所思道:“这只小猫儿,长相倒十分像一个人。展护卫,你觉得呢?”
展昭抬头见包大人一副老神在在模样,自家低头想想,也开始觉得这金小猫的相貌越想越熟。然他到底还是觉得方方食那里更为紧要:“大人,方方食那里怎么办?”
包大人把手拍拍,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拍拍肚子,慢悠悠踱着步子:“展护卫,这件事,务必要水落石出才是!”
“天子脚下,怎么能不平安呢!”
再说金小猫刚到方方食,就被自家大哥金大郎拦住:“小猫,你莫要进去。”
金小猫回头看看刘长荆,刘长荆也按按金小猫肩头:“小猫莫怕,有金兄与我在呢。”
金小猫低头看看自家捏得发白的指尖,咬牙道:“我自是不怕,我最恨在我方方食里找事儿的主儿!”
究竟是说不过,金小猫到底进了门。
出事的是天字二房,与三房对过,也是个朝阳明亮的房间。
正中地面上倒着一个黑衣男子,蒙着面,只露出一只瞪得血红的独眼,身上并无伤口,只胸口处有个发紫的掌印,想来这便是致命之伤。
金小猫也问过雁八懋,说这死者并非住客,倒是住在天字三房的住客没会帐就跑了,怕是多少有些干系。
办案的几个衙役各自忙着询话,金小猫慢慢走到那死人跟前,刚要弯下腰去看,却被身后一人慌里慌张地推了一把。金小猫身子推得向前,正正被这死人一绊,饶是金小猫反应快,也差一点整个趴下。
金小猫怒道:“哪个不要命的推七爷!”
“小猫儿乖乖,正是你五爷!”身后那人哈哈大笑,一只铁掌死死抓着金小猫肩头,微微用力一拨一转,叫金小猫正正与他打个照面。
此人金小猫是熟悉得紧——那碗顺气汤果然还是喝得少了!
“白玉堂,你作甚!”金小猫把脸一板。
“还你顺气汤的情分!”白泽琰笑眯眯地把唇角一扬,“你家白五爷,可是有恩报恩仗义得紧!”
金小猫挣了挣,只觉白泽琰把自家扣得极紧,肩头都隐隐作痛,不免恨将起来,抬眼瞪了一眼白泽琰,狠狠把脚踩下……
白泽琰受了这一脚,面不改色,反而猛然一拉,叫金小猫贴得自家更近些,俯身又把嘴凑到金小猫耳朵边小声说:“小猫且救我一救……”
金小猫虽不会武,却也听得白泽琰声息不稳,隐约带着颤意,身上还带有一些字血腥气,不觉心头百般计较,方也低低回道:“死人与你有关?”
白泽琰身子一僵:“若我说无关你也不信……”
金小猫微微颔首:“便是不信,我也救你了。白五爷仗义,自然会有恩报恩……”
“自然。”白泽琰点头。
金小猫把唇一抿:“那便先松开手……”又大声作出呕吐之声,慌得金大郎急忙来问。
金小猫说自家不舒服,要休息,白泽琰顿解其意,自告奋勇带着金小猫回房间,外头只留下金大郎并诸人同那衙役们交涉。
白泽琰与金小猫相扶,在时人看时,便是猫鼠一家亲,两个勾肩搭背进了天字一房,这是金小猫偶尔不回家时的住处,收拾得干干净净。
金小猫拧了拧眉,把个人高马大的白泽琰刚一放倒在榻上,自家就累得躺倒。白泽琰伸手拍拍金小猫的腰:“小猫儿,莫要投怀送抱!”
金小猫闻言,立时满头烈火,翻身起来,自壁柜取了一床候被子与他蒙头盖上,又在白泽琰身子两旁撑着胳膊,居高临下冷声道:“白老鼠,此时是你要命!”
说罢,狠狠瞪了一眼白泽琰,自家又抱了条毛毯回到内室床上躺着。
金小猫越想越恼,恨不得把个疯魔的白泽琰捏死,只是金小猫心软,到底还是担心白泽琰的伤,偏就放不下心来。自家又轻轻走到外间,见白泽琰面上苍白,越发趁得发乌眼黑,倒像画的,不由摇头叹道:“生得这般好,怎么偏就那么讨厌呢!”
白泽琰猛然睁开眼,一双桃花水眸含着笑意望着金小猫道:“小猫儿,五爷我讨不讨厌,你日后就会知道啊!至于现下,小猫儿,倒是该你与我上个药了……”
“若是得空,五爷我还想吃小猫亲手做的小点心……听人说那李官人,走时可从小猫这里得了不少好处呢……”
作者有话要说: 展猫儿白老鼠他们都是酱油君,金家小猫的官配也是个大美人呐。
☆、第六回:天字三房好神秘
方方食的命案,实在是今年以来头一宗教人难寻头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