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猫大笑,把又跳到腿上翻肚皮的豆子塞给白泽琰:“劳烦白五爷先抱一回,小猫取酒来。小猫也是许久未饮了!”
白泽琰看看摧动轮椅往厨间去的金小猫,又看看怀里拧身挣扎的豆子,嘴角一翘:“果然,这只猫比那只猫儿要能看!”
作者有话要说: 打酱油的又来了!
☆、第四十六回:一曲新词酒一杯
若说方方食不外传的秘酒,除了金小猫按着《刘伶经》酿的醉春风,还有就是最烈的梨花白。
这梨花白酒乃是用的唐方,相传是太白真人云游在外时,遇见一位行侠仗义的侠客,也是虬髯碧睛,与那话本里头三国的吴主生得相似,也姓个孙。
太白真人嗜酒如命,见这位孙侠客仪容奇伟,又拎着一坛子美酒痛饮,心下也馋不过,就去讨酒吃。
孙侠客也不小气,便把这酒坛子交与太白真人,道:“素闻太白真人谪仙下凡,文采出众,某甚爱这些个文词,酒送与你了,只讨一首诗罢!”
太白真人大笑,将合坛好酒一饮而尽,抽出孙侠客的宝剑,就往路边巨槐上削出一块来。太白真人道:“此酒甚好!当以天生地养的灵物为纸墨!”又把剑舞了一舞,朗声一笑,“此剑通灵,当以为笔!”说罢,刷刷刷刷就在那巨槐上头刻下一首诗来。那剑痕淋漓,真真豪气干云。
孙侠客见太白真人如此咨意,自家也又拎了一坛,把酒封拍开,将满坛好酒往上只一泼。酒香浓郁之中,那剑痕处居然生出朵朵梨花,雪白娇嫩,娉婷可爱。
孙侠客与太白真人两个携手去后,有好奇之人便摘了这梨花簪在发间,却不觉沉睡数十日,及至醒来,头疼一如饮醉。
恰一家酒肆掌柜听此传闻,直觉这梨花奇异,便偷偷于酿酒之时把梨花摘下搁在酒粮之内。不意这酒愈发醇浓,令人闻香即醉。莫说直接饮了,就连兑了多少水的,也不觉减了一丝儿酒味。
是以这酒肆掌柜得了妙处,便思量把这梨花酿的酒传家,好做一个百年不倒的独家买卖,就叫了自家娘子秘密记载。后来又找了学馆里的先生,把它唤个梨花白的雅名儿掺水卖与酒客。唯独自家年节时才用到原浆饮用,只需小小一盏,便偷却一月时光。
院内摆了酒席,不过三样小菜一坛酒。小菜是辣鱼干儿,水煮花生,连带金小猫才腌好的五香鸡丝儿。酒,取的正是这梨花白。
只是此梨花白虽非那唐方里的传奇,却也比素常的酒烈些。
金小猫刚把酒封上的锦带解开,那清幽冷冽的酒香便勃然而出。
白泽琰抚掌大赞:“好香!好酒!”
金小猫把了酒坛子,含笑道:“能得白五爷的赞,此酒也不虚此生了!”
只见金小猫又取过一壶清水,在两个酒盏里头都倾了小半盏,才把酒倒入。金小猫请道:“白五爷应知,欲饮梨花白,当取清泉水。梨花白最为烈性,饮时需掺了清水。然小猫此处无有泉水,只能用井水替了。”
白泽琰一挑眉,把自家酒盏里的酒泼了,自己取过酒坛给斟了个满的,一敬一饮:“白五爷素来不惧烈酒。梨花白也罢,烧刀子也罢,只愿得个痛快!”
金小猫微笑颌首:“果然是这样,常听展大人说与白五爷惺惺相惜,除却武功,饮酒也是一般无二的,都爱痛快。”
白泽琰一盏罢了,只觉这梨花白果然名不虚传,果然是个入口醇厚,回味绵长的。那酒的后味里头丝丝清甜,如同嚼了梨花蕊在口,再说不出有什么比这更叫人喜欢了。
金小猫见白泽琰连饮三杯原浆,神采更加飞扬,生怕他就此醉了,便招呼六二过去把客房备好。
白泽琰摆摆手:“金小猫不需如此,白五不过饮几杯罢了,醉不了的。”
金小猫摇头,两个就着小菜边吃边说。
白泽琰最爱便是辣鱼干儿就酒。金小猫却是爱的清淡。两个虽说口味不同,却也因着吃上聊出兴致。
白泽琰夹了一颗水煮花生,慢悠悠搁在口中嚼嚼,唇角一抿:“展猫儿最爱这个,白五尝了也不觉比辣鱼干儿要好。”
金小猫淡淡一笑:“各有所爱罢了。是以朋友,不见其异,只为求同。一事一物相契,就算难得。”
白泽琰亦把酒盏一举:“善!再饮!金小猫,请!”
金小猫亦把酒盏举起,两个轻轻一碰。金小猫道:“白五爷请!”
白泽琰一饮而尽。忽然一拍桌案站起身来,把自家宝剑抽出,在庭院里边歌边舞:“世少解忧者,唯有知心人,酒醉成一梦,醒时已黄昏。”
金小猫端坐静听,只觉庭院之内游龙蹁跹,剑影闪烁,衬着清冷歌声,实叫人沉醉其中。
忘时已久,白泽琰收了招式,重又入席,自家又斟过一盏,浅浅笑道:“金小猫,你可知,这知心两字做何解?又为何,人多赞那展猫儿宽和,说我白五狭隘?”
“实则我白五不过,是个惫懒之人,只求随心随意,哪里看得见这世间樊篱!”
金小猫轻叹道:“小猫虽不比白五爷这般能耐,也看得出一样,人所见者,未必属实。在小猫看来,白五爷更是个别样的英雄好汉!这却又与他人何干!”
“善!大善!”白泽琰哈哈大笑,一双水眸更似敛尽天上星华,“看来小猫也是个清醒立世的!来,小猫儿,不醉不休!”
金小猫亦微微一笑,举杯虽不敢大饮,只能照着惯例轻抿一口,却也觉得与鼎鼎大名的英雄好汉同桌共饮,也是世间难得痛快之事!金小猫道:“无醉不回!”
金小猫眼见白泽琰将一坛梨花白都入了口,眼神却仍是清亮得紧,不由越发佩服起这锦毛鼠酒功来,想想自家不过一盏而已,就已然眼前微觉恍惚,口舌都显迟钝些了。又想到梨花白后劲最大,只怕白泽琰今日定有一醉了!
白泽琰把酒坛子在桌上一扣,拍着酒坛子唱起李太白的《将进酒》,金小猫随着拍子轻叩桌面,两人倒是乐在其中。
白泽琰一曲歌罢,忽然大笑:“小猫儿,说来巧得很,此生白五最快活之地,除却陷空岛,便是在东京。一是生养之处,一是结友之所。尤其东京,白五倒与两只好猫儿相遇,着实幸甚!”
又眯着眼睛把手指了指开封府方向,压低声音道,“白五素来不服那只展猫儿,如今倒也佩服,这泱泱浊世,他倒还是十分干净!”
“小猫儿可知,世上纯真之人太少!哪个可一心一意对你,哪个……才值得看在眼底入了心底……”
说罢,白泽琰身形一软,竟趴在桌案上不省人事了。
金小猫心知这必是梨花白后劲发作,才叫白泽琰立会周公了,叫来六二,把席面收拾干净,掺了白五入了房间,自家摧动轮椅顺便到了方方食饭堂。
“七爷……七爷!”一见金小猫,小二子慌张来报,“大管家方才教与七爷说一声,先头走失的老太爷老太太找回来了,不过身上都带着伤呢!”
金小猫只觉出人意表,这二人竟又被找回来了?轻按了一下太阳穴,金小猫温声道:“大哥怎么说?”
“不知呢,大管家只说叫七爷赶紧回去!”小二子急道,“现下都把马车套好了!”
闻言,雁八愗自柜台后头出来,当堂把腰腹紧了一紧,又弯腰把金小猫打横抱起,不顾金小猫满脸羞恼,只一径笑道:“既有热闹看,雁某也要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话说马航失联班机到底哪里去了?
☆、第四十七回:自来名利动人心
这两人实为当年官家大赦天下时侥幸脱死的杀人强盗,名号唤作漠北双燕,最善逐风随浪而居,四处盗些财宝吃喝用度,兼或顺手挖出几家秘辛张榜买卖,正是一对浑世人梁间羽,教人又厌恶又提防。
然这次漠北双燕竟不是真叫人找回来的,却是自家偷跑见过主子,又被主子狠敲打了一回,才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东京。昨日才将将偷偷摸摸溜进金宅,寻了柴房安置,等天黑伺机再盗些机密传去,不意却漏了行藏——冬日取暖做饭,那柴房里头可是日日大开着的,莫说是活人两个,就是只家鼠,也早叫人看见几回了。
金大郎叫金山带着这两个到了乐至堂,挥手叫不相干的远远退下,刚要问话,这两个立刻双膝跪地,叩起头来。
金大郎也不叫起,只淡淡瞥了一眼,只见那老翁乃是银燕子边左,一张老脸面目浮肿,一只眼睛被人砸的乌青,还瘸了一条腿。那老婆子铁燕子钟悠更是不遑多让,别说当初养得富态模样不见分毫,就是连个人形也脱了,冷眼看去,到像是个衣服搭子。
这两人见金大郎不发一言,心里不由着慌,又连着膝行几步,抱着金大郎大腿哭道:“大爷,都怪小老儿夫妻两个误听人言,才偷偷把七爷的食谱偷了,原想做个小买卖呢!谁知银子都被人偷了……”
金大郎听得火气升腾,心口急促促一阵跳,不由大骂出声:“这等不老实的!打量你们底细我都不知么!哪里偷的只要食谱,我问你们,小猫房内搁的书你们都翻过几回了!”
那边左急于脱罪,连忙开口:“小老儿不曾翻过,只小老儿的浑家进去过……”
钟悠一见边左把屎盆子都扣在自家头上,不禁又气又怨,伸手就去掐他,更是一叠声地直嚷:“大爷明鉴,奴可是没去过,那食谱都是老头子偷的……”
这两个吵成一团,哪里看得出是一对风雨多年的夫妻,倒如冤家一般,都是恨不得把对家连骨带肉吞吃而尽。
金大郎冷笑不已。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对贼老燕儿,啗啗啄啄却是又绕回旧处了!
再叫这两只贼鸟飞了,他金大郎也不必做闻知阁的主家了!
“说!你回你主子那里,又卖了多少好处!”金大郎单臂执剑,把剑尖儿自那两人头顶划过,一道剑影之后,两人发髻双双委地。
那边左到底也是男人,不比那钟悠,登时便唬到失禁,浑身也是颤抖不已。
边左见状,不由狠吞了一口口水,抖抖索索求饶道:“大爷饶命,小老儿实不曾再与那边联系过!”
金大郎闻得这人嘴硬,不觉手下使了力,一掌击下,把个好端端的桌面给生生拍掉一块。
那钟悠素来最怕这动静,实在不禁吓,立刻两眼一翻,晕将过去。
金大郎到底也没问个明白。只得又叫金山把这两个好好洗涮一番换了衣裳,用了些饭菜,丢在颐老院里好生暂养了。
非是不好处置,而是顾念这二人身份,现下可是金宅两位官人的父母,不孝一词,可是天大的帽子。
金大郎回房憋屈得紧,是以金小猫刚一到房门口,就听见金大郎扬声道:“快些进来!”
待问明了情况,金小猫反倒笑了:“大哥想多了。这次就叫这两人吃那旧主的亏够了,日后必然不会再生异心。”
金大郎扶额:“这倒是捉定了那边的秉性,十分不肯信人。”
先头若非将计就计把这漠北双燕扣在家里,许他们两个把些无关紧要的事当作秘辛回与他那主子,那边也不会听任金家把个方方食开得风风火火,更把金大郎在方方食暗地里头的买卖,不出一分的就拿了好处。
如今,这对家主子明目张胆地把个熟人塞过来,明显便是在自家脸上呼了一巴掌。
而这一巴掌,当下却是还不了的!
金小猫淡淡一笑:“大哥莫急,总不会叫人吃了亏的。先头我倒是琢磨出一个样子,咱们只好吃好喝地供着就是。寻了时机放个不大不小的机密,好待他知道后再放了出门。”
“好计谋!”金大郎眼光闪动,“这等人倒不需有个好死法!”
想那对老燕须得知道,背主忘德之后,对家却时不时好生供养,更放了消息好叫这边的主子知道得妥妥些,由着本心,这漠北双燕两个,他家旧主定然会毫不客气地杀之后快。
所谓名利动人心,这身外之物,既能养得人快活,却也能要的人坏了性命。
再说虞五宝,此刻正在军医帐里头闲坐。他又不必与那些军士一道训练,只间或为几个受了外伤的小兵小卒包扎一二实在是闲时一大把。
虞五宝着实觉得好生无趣。每日里都把金小猫的手艺想过千百遍,只恨自家这一步行得太远,不能立刻去到方方食里缠着金小猫打牙祭。
每每看着寡汤咸菜,虞五宝嘴里都淡得发疯,连连咬过几次舌尖腮肉,果然自家馋肉馋得实在是紧了!
与虞五宝要好的却有一个新兵,姓穆名石头,初初是因着虞五宝相貌姣若好女,只当是个军医帐里头郎中的孙女儿,不过个子较人高些,孰料一开口,却是个把舌头当毒箭的主儿,一句把这新兵搭讪的“小娘子”噎了回去。
虞五宝彼时只冷笑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