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发出声音的是坐在地上的乙嫂,此时她直抖着唇,指着门外不远处一个狼狈的身影。
“我呸,人都找上门来了!你个人渣还敢不认。”熟客甲轮着椅子就向熟客乙冲过去。
“就你来挑拨!你居心叵测。”边说边将扫帚向前一送,顶住椅子不让它落下。
“你还有脸了?还是不是男人,不敢认了?翠花就是瞎了眼才跟了你。”说着加大力气往下压。
“瞎不瞎也不跟你。夫人别听他胡说,我不过是扶了他一把!”熟客乙本就生得比熟客甲瘦小,力气上颇有些不足,拿着扫帚的手有点发抖。
“扶?我看你们抱在一起了。”
“我摔了懂不懂!他一身衣服吸了水多重你知道个屁。”熟客乙的手越发抖得厉害,脸上涨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用力憋的。
“男女授受不亲,还是个湿淋淋的女人,我看你没安好心才是真。”熟客甲咬着牙说,更下了几分力。
“女什么女!男的!”熟客乙大吼一声,手上力气顿失,眼看着椅子就要往头上砸了。
这时候店里围观的人早被这峰回路转的情节吸引得一愣一愣地,竟谁也没有上去救一下熟客乙。但是这店里的三人确实比戏文还戏文,同一时间一个娇小的身影飞扑到熟客乙身上。
“别打啊。我信他的我信他的。”自然是熟客乙的娘子了。
熟客甲只能猛地收力,但是动作来不及收回,仍然保持着高举椅子的样子,看起来甚是尴尬。
“你怎么就那么容易信了,那个人穿红戴绿的,又长成那个样子,怎么可能是男的。”熟客甲一气将高举的椅子往地上一扔,发出一声巨响。
“不信你去摸一下!再敢挑拨我跟翠花就跟你没完。”熟客乙却不惧,好似忘了自己才是打输的一方。
“妈的,你当我傻啊,摸一下?要是女的怎么办?”
熟客甲跟熟客乙又喋喋不休地打起嘴仗来,可梁景生顾不得这么他们,在熟客甲举着椅子的时候梁景生的心思已经不在他们身上。
☆、雨中人
梁景生注视着刚刚被熟客乙娘子指着的人影,他觉得这个跄踉而来的人影很熟悉,但是烟雨迷蒙又看不太清楚。梁景生本还想以他的动作行为记忆一下是谁,可那人好似站不稳一样,左摇右摆,这教梁景生完全没有办法,只能够等着他慢慢走近。身形越来越清晰,发髻已经完全散乱,发丝沾在脸上脖子上,湿掉的衣服颜色变得有些暗沉,衣摆上大朵大朵的牡丹沾了污泥,全失了富贵样显得落魄起来。虽然面目尚看不清楚,但衣着富丽以及会出现在这里,梁景生的记忆里实在没有第二人选。于是,梁景生在所有人惊诧的眼光下挤到店门去。
梁景生这么近地一看果然就是瑶琪,但见他苍白着一张脸,双眼无神,嘴唇被雨水冻成紫色,不知道是淋了多久的雨。不等人走到跟前,梁景生一手将他扯了进来,只感觉到抓到的地方冰凉冰凉的。
瑶琪这才将空洞眼睛往梁景生身上看去,抖着手抓着梁景生的衣襟。
“三思,救我。”气若游丝,几不可闻。
狼狈的人梁景生不是没见过,可狼狈的人配上绝望的眼神却是没见过,更何况这人是瑶琪。在他记忆中的瑶琪说好听是乐观,说难听就是没心肺,与眼前这人哪里有一点相似之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车马呢,怎么淋着雨走过来。”梁景生急切地问,他感觉到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疼,好疼好疼。”瑶琪一只手放开梁景生改抓在自己胸口。
“疼?受伤了?是不是遇劫了?”虽然瑶琪的神情不像,但是狼狈的样子还是挺像的。
但瑶琪似乎疼得厉害,抖着唇什么都说不出,扯着梁景生衣襟的力道愈发的小,渐渐有些抓不住一样,向地上滑落。梁景生一惊,忙伸出双手将他往怀里带。
梁景生感觉到怀中的瑶琪浑身发抖,看他眼睛紧闭着,翘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地,看起来并不安稳。这样的境况让梁景生更认定瑶琪受了很严重的伤。连唤四时请大夫,一边费劲地将人往后院里抱去。
接连几次事件发生,客人们都忘了帮助,由着梁景生一人抱着湿溜的人消失在眼前。没有人看清那个晕倒的人长什么样,因为失去知觉的瑶琪低着头,又被湿发覆了一脸,旁观的人只看得到弯着地白皙细颈,只觉得此人肌肤细腻,更甚女子。
四时听了梁景生的话,正要往向去请大夫,突然被人一拦,竟是熟客甲。
“四时小哥,那人是男是女?”
经过刚才的事,不痴不傻的都明白这阅春庐的店家跟那个跟水鬼一样的人是认识的。熟客甲虽然算不得聪明,但肯定也明白这个道理。
“男的男的,别挡着我去请大夫。”四时没好气地说。
四时实在不明白,熟客乙跟他娘子都和好了,这熟客甲还纠缠什么。不过他也没有时间发牢骚,披了蓑衣就往外跑。
“听明白了没有。以后少插足我们的事情。”熟客乙早已经站了起来,现在站在熟客甲身后冷冷道。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其它无关人员向五味交了酒钱菜钱,好像被催赶一样作鸟兽散。熟客乙牵了他娘子吹着口哨离开,熟客甲猛力锤了一下桌子后也走了。方才还热热闹闹的阅春庐不到一刻钟竟只剩下五味在收拾。
梁景生此时正在替瑶琪脱下湿重的衣服,衣服层层剥落,梁景生清晰的感受到瑶琪体温偏高了,更加快了手上动作。很快瑶琪便被剥了个精光,修长纤细的躯体一点都不似成年男子。梁景生拿了干布给他擦干身体,覆上的手只觉得肌肤紧致细滑,而且身体由于发热的关系浮上一层粉色,这样的身体无疑是极具诱惑力的。梁景生发现在瑶琪的锁骨和胸口处还零星散布着几个红点,这是怎么回梁景生当然不会不知道,只是会不自觉想起这个平常在自己面前娇横毒舌的瑶琪怎样在人身下曲意承欢,万般讨好,便觉得脸上有些发烫。梁景生从来不曾否认瑶琪的美色和媚惑,只是爱美之心并不代表爱,这事他分得清楚。单单是美会让人产生占有的想法,却不会产生舍不去的感觉。
不多会,瑶琪已套上干净的里衣窝在棉被里,只是细眉紧皱,呼吸急促,似乎很辛苦。刚刚给瑶琪换衣擦身的时候梁景生已经发现他其实并没有受到任何外伤,那瑶琪到底在疼什么?
在梁景生都快坐到打盹的时候,四时终于将大夫请了过来。五十岁左右,因为来得急,不止衣服下摆湿了,连肩部都被淋湿了,一起回来的四时也差不多的情况,站在梁景生边上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被梁景生打发了去换衣服。
大夫很快使给瑶琪把了脉。
“我写个药方,你一会抓几帖回来熬,喝过后发了汗就会好了。”大夫一手执笔写药方,一手捏着山羊须。
“大夫所言极是。对了,他刚才还跟我说很疼,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哪里撞伤了?”梁景生想起之前瑶琪一直喊疼。
“没有外伤,只是伤寒。”大夫头也没抬。
“只是他一直喊疼。”
“这是在质疑老夫的医术?”大夫瞪了梁景生一眼。
“岂敢,可能是他病糊涂了吧。”梁景生不敢再挑刺。
“哼,要知道尊重人。”
“是是是。”梁景生冒了层薄汗。
“还有别以为现在天气酷热就贪凉淋雨,看到了吧,一下子就能淋出病来。虽然你们年青力壮,可是这病来如山倒的,而且一个不小心弄坏了身子,待得老来就知道那滋味难受了。”
梁景生心里那个郁闷,这淋雨的又不是他,却是他在一边听教训。而且这大夫估计年纪大了,看起来特别爱叨唠,一想到可能要听他说教不知多久,梁景生心里一阵难受。
“大夫衣服也湿了,要不我拿些衣服给你换?”梁景生看大夫已经放下手中笔,马上接话。
大夫抬眼望了下梁景生,眼光竟颇清明。
“不了,反正回去一程还得淋。唉,现在后生都不爱听老人言啊。”
大夫边说边提了药箱大步往外走,“记住一天两回药。”
“哎,大夫稍等,我让人送送你。”梁景生忙喊住。
“老头这身骨头怕是比你都要好些,就不用人路上照料了。”大夫摆摆手继续往前走。
梁景生确实不放心让老大夫独自在雨中奔走,要是摔了可就是自己的罪过了。
“这,我也总得让人去抓药吧。顺道走可以相互照料。”
老大夫停住脚步,注视梁景生一会说:“你这后生也算不错。”
梁景生估计老大夫这是默认了,便唤了四时来。四时心里突生一种想哭的冲动,心道他家公子这是在耍他么,才叫他换了干净衣衫,现在又叫他到雨中奔走。只是谁让梁景生是他的公子,再不愿意也只能从了。
于是四时收好了药方,拉长着脸跟在大夫身后走了。
☆、榻上聊
等到四时回来,手上竟提了七八包药,听他说其中几包是他给自己准备着以防万一的,边说还边用埋怨地眼神望着梁景生。梁景生自然不怪四时费这几个钱,只觉得好笑,心道这四时真是越来越知道怎么摆脸色了。
梁景生依然呆在屋子里照看瑶琪,因为瑶琪实在睡得太不安稳,毯子没一会不是被抓落就是被踢掉,弄得梁景生没一刻得闲。
忙活了好一阵子,四时端了托盘进来,上面有两个碗。梁景生带着笑意看着四时,四时白了他一眼。
“一天淋了两回雨,我可不想最后变得跟琪相公一个鬼样子。而且我病了谁伺候公子啊。”
“我可什么都还没说呀。四时现在越发有老妈子的感觉了。”
四时“哼”了一声便离开。
药不适合喝凉,所以梁景生将瑶琪摇醒,扶起。
“来,张嘴,把药喝了。”梁景生忍着烫将药端到床边。
瑶琪费力地将细长媚眼撑出一条缝,鼻翼微动,扭开了脸。
“好苦的味道。”
“苦口良药,喝吧。”梁景生细声哄着。
“不要。”瑶琪依然扭着头,有气没力地说。
“别闹脾气了,喝了药就不会不舒服了,你不是疼吗?喝过药把身子养好便不会疼了。乖。”继续哄。
“不要!”瑶琪使尽力气喊道。
梁景生自认已经很温柔,没想到听到这里瑶琪竟然还会突然发起狠,挥手想要打落梁景生手中的碗。幸亏瑶琪病中力气太小,连手都控制不好,想要打碗的手在中途便往下滑落,最终摔打在床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虽然没有将药扫落,却仍将梁景生吓到,他不明白瑶琪这是在闹什么。
“你闹什么?不吃药你是想病死吗?”这时候梁景生已经失去哄人的心思。
瑶琪扭过头不看他,不发一语。
“你真想死不成?”
“谁说我想死了。”瑶琪细声细气地说,仍不看梁景生。
听到瑶琪说话,梁景生暗吁了口气。
“喝吧,再不喝要凉了。”两人又回到刚才的一幕。
“三思是不是觉得我很任性,蛮横和不可理喻?”
“生病的人都这样。”梁景生避重就轻地回。
瑶琪扯了嘴角想笑,自己是什么人自己当然清楚,他也不想揭穿梁景生的把戏。
“拿来吧。”瑶琪接过药,一口灌下去,仿佛从来没厌恶过药苦。
“吃过药便好好休息吧。”
梁景生将瑶琪放平,便离开屋子。
待到晚上又给瑶琪喂了碗药以及少量的稀饭。本来梁景生打算去四时屋子里睡,让四时跟五味将就一宿,没想到瑶琪缠着不让他去,只好两人并排躺在了床上。
“唉,你也不怕将病传染给我。”梁景生无奈地说。
“又不是要做什么,又怎样传染给你。”瑶琪睡了一天,现在的精神劲头很足。
吃过两回药,瑶琪现在身上也有了些力气,突然翻过身趴到梁景生身上去。“还是说,你想对我做什么?”
“病糊涂了吧你。”
瑶琪虽然纤细,但毕竟是成年男子,被他这么压着,梁景生自然觉得不舒服,将他推落到一旁。瑶琪不死心,依然缠着梁景生。两人你推我挡好一阵,最后各退一步,瑶琪挽了梁景生的手臂,压在他的肩窝处。
“我不舒服你也不知道让让我。”瑶琪捏着声说。
“你很重的。”
“又不是没试过。”瑶琪撇着嘴说,将头在梁景生的肩窝里蹭了几下,“以前你从不推开我的。”
说起以前梁景生便觉得一阵烦闷。“我们统共也没几次。”
“有即是有,无即是无。你就是不想认罢了。”
“过去的事情你老提干嘛。你我跟当年都不一样了。”梁景生有些赌气地说。
“我看你是有了丁生就想将我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