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阳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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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阳春-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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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事竟一如既往的高明,今儿个不知怎的又将主子气成这样。
  武城亦是为人兄长的,自忖若有这样一个兄弟,早拿拳头招呼过去好生教训一顿,再不致把自个儿憋屈到这等田地,不免为主子不值,一时忍不住嘴痒,劝道:「二爷,王爷待您素来是实打实的好,您诈死之后逃脱在外,可知王爷为找您花了多少心思,光那龙四就不知问了多少次,又四处派人打听您下落,便说是掘地三尺亦不为过,寻到您后这段日子,不说百依百顺也差不离了,试问天底下又有几个肯这样待您的,就是亲生爹娘也不过如此,如今便有甚事不称您意,看在王爷素日待您的情分上,您也该体恤一二,莫要同王爷置气罢。」
  怀风闻言面色微变,冷冷瞥他一眼,「这样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拂袖而去。
  武城不想碰了一鼻子灰,更加不敢去劝怀舟,只得叮嘱兄弟们小心伺候,莫要不长眼再去触了主子霉头,至于那一桌菜,却是放凉了也无人去动。
  这一晚,怀风将自己关在屋中,坐在窗前不言不动,透过窗棂,只见院中一抹身影,手中一柄三尺青锋削砍劈刺,舞得雷霆万钧,竟生生使出了刀的架势,与怀舟平日舞剑时的雍容都雅大相径庭,一套剑法使完又换一套,竟是个无止无歇之势,看到后来,怀风越发心乱如麻,索性关了窗子,自去床上睡下,却又如何睡得着,不过合眼躺着罢了,双耳犹自支愣着,倾听院中动静。
  挨到半夜,院中重又归于寂静,只听得屋门轻轻一响,有人走了进来。
  怀风呼吸一滞,仍旧合眼装睡,只是他鼻息紊乱,又怎瞒得了人去,又过片刻,但觉身后传来一阵寒气,一具身子贴上来,从背后揽住了自己。
  那身子冰凉,又带着层水汽,怀风素来惧冷,一触之下浑身一颤,即刻醒悟,怀舟必是练武过后拿井水冲淋,此刻已经入秋,夜里寒意渐重,用冷水洗浴最易染病,怀风心头一紧,便要去说他两句,话到嘴边又生生忍住。
  他面冲里躺着,怀舟看不见他眉目,却知他醒着,贴在他耳边轻轻道:「你不喜欢回王府,那便不回去,我另建一座别院与你。」
  怀风顿觉心往下沉,寒意直透背脊,想要翻身与他面对面理论,却被抱得死紧,动弹不得。
  「待回了京,我自会派人知会你父兄,叫他们不必担心,至于你还活着一事,你若不想让人知道,我亦有办法瞒得住,咱们还如以前一般,你只管安安心心做你的二爷就是。」
  怀风如坠冰窖,好一会儿说不出话,半晌哑着声道:「你莫要逼我。」
  怀舟轻轻一笑,「这话说得有趣,我逼你?又焉知不是你在逼我。」
  笑声中半是悲忿半是不甘,隐隐然竟有分癫狂之态。
  怀风越听越惊,身子僵成一束,竟不敢回头去看。
  两人身子贴得这般紧密,他身上异状怀舟自然觉察,几不可闻地叹息声中,将面孔埋进怀风乌长发丝中,掩住唇角一抹苦笑,「睡吧。」
  怀舟苦思一晚,终于决意要将怀风留在身边,虽明知此举必然招致怀风不满,甚或反目相向,但要他眼睁睁看怀风离己而去,从此天各一方,无异攫了他三魂七魄,日后活着又同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自是无论如何不能答应。他念头既定,眼下所思所虑不过是如何将事情做得稳妥,但想到怀风种种反应,日后是对自己恨之入骨,还是淡漠以对如同陌路,不禁惴惴,一夜难眠。
  怀风亦是如此,这一晚睁着眼直至天亮。
  翌日,怀风精神萎靡神思不属,强撑着将迷药装了一只瓷瓶交与怀舟,连话也不肯说上一句,怀舟一反常态,也不哄他,径自去安排暗拿魏长清一事。之后接连数日,两人日同食夜同寝,彼此间却无一句交谈。
  那药交出去后,几日没有动静,到得第五日午后,怀舟微服带了几人进城,城门将闭前,几骑人马方才出城,身后却多了辆运粮的牛车,一路跟回庄里。
  他这几日均在庄里未曾出去,今日一有动作,怀风已猜到或是得了手,见一行人大半日不见回来,暗暗担心,正坐立不宁间,便见怀舟一行全须全尾的回来,心下暗松一口气,待一数,却发觉少了个侍卫,又见他们身后多出来的那辆车,便盯着车上看,果然,一行人将上面一层粮包卸下,底下是压着的一只木箱,打开锁头,露出里面昏迷着的一个人来,白净面皮长容脸儿,正是当年陪伴广阳王身侧的伴读魏长清。
  「收拾东西,今夜动身。」
  人已擒到,自然无需在此淹留,怀舟一声令下,一行人当即收束行装上路,此来只有一驾马车,此刻拿来装盛魏长清,怀风便骑了匹马,被众人夹裹在队伍正中,连夜向郴州行去。
  他一行人倏忽而来倏忽而去,荆无涯与佘三娘却问也不问一句,只是翌日吃早饭时,荆无涯想起这些时日里借光吃的那些好菜,再看一看老婆子那数十年如一日的手艺,这才咕哝了几句。

  第七十七章

  萧达原本派了一营兵士前来护卫别业内外,但因事关机密,怀舟不欲让人看见魏长清,便拒了他这一番好意,只留下二十来个神武军兵士把守别业大门。
  他心思缜密,怕这些人不够机警,又叫了自己的亲卫轮番在门前值守,此际子时将过,张有才同汪元看完了这一更,正要进门去叫其他兄弟前来轮换,忽听旁边一个小兵喊道:「前边什么人?站住,报上名来。」
  这般夜深人静之时怎会有人前来,张、汪二人一个激灵,登时回身握住腰刀,看向那小兵手指的方向,果见一双人影施施然走近,离门口将近三丈远时,灯笼照耀下映出二人形容。
  「王爷,二爷。」
  张有才与汪元大惊失色帝看着来人,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握着刀柄的手却放松了。
  那些兵士见二人并不住脚,一径走到门前,本已举枪相向,听见张、汪二人这一声喊,又看清怀舟、怀风形容,那枪便都纷纷放了下来,一个个面露惊诧之色,着实想不明白这两位贵客何时出的门去,怎会无人看见,又怎的这时分才回来。
  「王爷,您……您这是几时出的门,属下失职,竟未留神。」
  见张、汪二人满脸纳罕惭愧之色,怀舟淡淡一笑,「我见今夜月色好得很,故此出去散散步,因天晚了,便从后院出去,不曾惊动你们。」
  那些兵士便都露出了然之色,自也不会去深究后院有没有门。
  张有才与汪元却跟他多年,从未见他有过这等闲情雅兴,不觉有些奇怪,但目光流转间瞥见他身后的怀风神色僵硬,一只手腕让主子牢牢攥住,立时便知定然跟这位二爷有些干系,两人谁也不敢多问,侧身让开门口,「时辰不早,王爷、二爷还是早些安歇吧。」
  怀舟点点头,含笑看向身后,「走了这一段路,你也倦了,回去睡吧,什么时候想散步了我再陪你。」
  举步迈向门内。
  谁知他才跨了一步出去,怀风忽地一扬手,猛然挣开他掌握,向旁退了两步,看也不看怀舟一眼,甩开大步径自往院子里去了。
  他这番突然发作,当着众人面前向怀舟撒气使性子,实是罕见得很,直将张有才、汪元吓得一怔,大气也不敢喘地偷觑怀舟,却见自家主子混不在意,竟还好整以暇地笑笑,不紧不慢跟了上去。
  郴州境内的春陵江乃是连接长江的一条宽阔水道,江面上不时有船只往来,怀风身处一艘大船之上,立在船头极目四望,虽见碧空如洗天高水阔,心中却无一丝欢喜舒畅,只望着那滔滔江水黯然出神。
  今日一早,怀舟便带了他启程,行上小半日来到春陵江边上了这艘船,当即起锚开拔,向京城驶去。
  这船是萧达备下,拟一路护送怀舟回京,因此选了艘极是精美的大船,船身足有二十余丈长,一丈多高,极见气派,船上三根主桅,一旦张起风帆,昼夜徐行何止百里,实是又稳当又便利,只是当下江上无风,因此船行甚缓,但顺江而流之下,不过两个时辰,也已行出四五十里去,照这般算来,不出一月便可抵达平京城下了。
  这日距逃离株州已是第四日,魏长清上船后被喂了一杯冷水,已是清醒过来,一张眼看见怀舟在侧,心知大势已去,面色登时灰败如死,呆坐仓房之中,不言不动,怀舟恐他自尽,在旁盯了足有移时,见他对着一桌菜肴碰也不碰,淡淡道:「长清绝非愚钝之人,必知忠孝不能两全,怀熙待你固然有知遇之恩,可比之父母的生养之恩又如何呢?你这般不爱惜自己身子,叫魏大人魏夫人知道,可不知该有多伤心了。」
  魏父乃是礼部左侍郎,夫妻两个俱在京城,魏长清老于世故,听怀舟这么一提,已知高堂俱已落在太子掌握之中,心中暗叹一记,苦笑道:「多谢安王提点!」
  拿起筷子,夹了一箸菜肴放入口中。
  怀舟见他肯吃饭,知他已绝无死志,这一路行程便可放心许多,于是微笑与他斟一杯酒,心中暗自盘算,这一路上如何叫他多说些什么出来。
  怀舟在舱中忙于公务,一时顾不得怀风,只叫了张氏兄弟跟在他身边,怀风在甲板上看着江水发呆,两人便跟着一站半晌,寸步不离。
  时已过午,怀风毫无用餐之意,武城来请了两次,见他不理不睬,微觉棘手,想去跟怀舟说一声,但见舱门紧闭,知主子与魏长清在里头密谈,也不敢进去叨扰,想了想,只得叫厨子将菜热在炉上,随时备着便是。
  这春陵江江水看似平缓,实则江面下暗礁排布涡流汹涌水深浪急,也因此鱼虾甚多,江面上除了南来北往的商船,还有不少渔舟,由一两个舟子驾着打渔,因船身窄小轻巧,长蒿一点便能驶出老远,比之大船迅捷得多,那些舟子张网一撒,便是一兜新鲜鱼虾,留下一两条自家吃用,余下的便就进兜售给这江面上行着的大船,换个一两吊钱花用,乃是个极好的营生。
  怀风手扶船舷,便见一叶扁舟老远外破浪而来,顷刻间已到了大船跟前,一个渔翁头戴斗笠,手中拎一条尺来长尚自张腮甩尾的金黄色江鲤,冲怀风嚷道:「这位相公,可要吃新鲜打上来的鲤鱼吗?只要五十文钱。」
  斗笠下,露出三十来岁黑黝黝一张面孔。
  这面孔甚是普通,毫无出奇之处,怀风见了却心头猛地一跳,险些失声惊叫,总算他历练已久处变不惊,一瞬惊诧过后便即镇定如恒,对着那汉子道:「来得甚巧,我正想吃鱼。」
  悬了这许多时日的一颗心终于落下,忍不住唇角露出几分笑意。
  那汉子正是怀风随同阴寒生前往总坛时在码头上见过的厉冤阁门人,此时一脸憨厚之相,竟似不识得怀风一般,将鱼用根叉子叉了递上船头。
  「这鱼虽然好吃,可还及不上这江里产的黑鱼,那东西的肉才叫鲜美,可惜不好打捞,须得晚上才捞得到,相公若想尝尝,我今晚给你送几条来。」
  怀风眼神一亮,连连点头,「甚好,捡那大的送两条过来,少不了你赏钱。」
  手一挥,叫张有才将五十文钱包好了丢到那渔船上。
  那汉子得了钱,喊一声,「好嘞!」
  长蒿一点一晃,小舟箭一般去了。
  怀风蓦地心情大好,指着那鱼道:「叫厨房给我做道糖醋鱼来。」
  他胃口一开,底下人也松口气,张有才颠颠地拎了鱼去,心里暗道:谢天谢地,可算肯吃饭了。
  竟无人奇怪这船半日行出多少,那渔夫晚上又怎么寻来。
  怀舟与魏长清密谈半日,傍晚时分自船舱里出来,已是成竹在胸气定神闲。此时长河上一轮圆日艳红似火,于水天之际将沉未沉,天边一抹晚霞绮丽莫名,金黄夕晖与霞光交织成一天一地,映出船头一人侧影,江风轻拂中正凭栏远眺,似沉醉于眼前美景,浑忘一切烦忧,故此长眉秀目间一派宁和,唇角微翘,竟似有淡淡喜悦。
  怀舟看见这一幕,一时竟不敢走近前去,生恐自己一现身便坏了那份静谧欢喜,只定定站在舱门前,痴痴望着怀风身形。
  怀风见了那打渔的汉子,已知堂兄定然追查到了自己行踪,今晚便会有所动作,前来救自己逃脱,心中那一份激动自不待言,这些时日的郁郁之气更是一扫而空,望着那轮日头,见它一点点落下来,眼见便要沉入水中,止不住欢欣流露。
  「王爷、二爷,该用膳了。」
  他两人一个看景一个看人,均自欢喜沉迷之际,忽听武城来了这么一嗓子,登时惊破一片宁静。
  怀风被叫得回了神,一侧身便见不远处怀舟正含笑凝望这里,目光如暖阳般温柔祥和,似只这样看着自己便是心满意足喜乐无限,心下蓦地莫名一痛,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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