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捡心口一滞,猛地收住脚步,难道自己不是韦秦川的族人,反而是他的仇人?阿秦的仇,是要对自己报?
门主说的“带他回城,由城主定夺”,会不会是在说他闻捡?
闻捡一时方寸大乱,后背被冷汗浸湿,后脑感到一阵阵凉风,整个人如坠冰窟,只听得见心跳砰砰作响。
阿秦要杀他!
……
阿秦要我死……
……
阿秦要我死,我就死好了。
闻捡突然间平静下来,体内乱窜的内劲一丝丝回归原位。
薛方能死在阿秦手里是他的福气,我也一样。闻捡心道,阿秦要利用我,我就让他利用,他要我死,不过一句话。
这几个月和韦秦川在一起的时光,比过去十年加起来都快活,他有什么不满足的。
想到有那人在身边的日子,耳边跟着响起对方的声音——
“我不会抛弃他。他想抛弃我,除非我死。”
“要是知道你活着,我一定好好爱惜自己。”
“闻捡是我的,不管十年前还是十年后,我都不可能放手。”
…………
“我不会离开你。”
…………
记忆中那人的声音那么温柔,闻捡露出沉思神色。
不管自己有多大的利用价值,韦秦川都用不着用自己的身体来诱惑他。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也装不出这样的情。既然他没有什么用处,阿秦若没有情意,何必对自己好到这个地步?那人曾经说过的话,做的每一件事,甚至每一个眼神,无不在诉说深情。无论任何事情,他总在护着自己,闻捡不相信是作假骗他。
这世上若还有一个人能够信任,也只剩阿秦。
他不能随便听了几句话就给阿秦定罪。他要亲口问问那人,到底怎么回事。
刚才乍然听闻韦秦川和门主相交不浅,闻捡乱了手脚。现在冷静下来,他察觉其中古怪。
从他发现门主,追踪而去,到阿秦出现,听得秘事,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毫厘不差。他闻捡不聪明,但也没那么笨,这件事情古怪得很,难保不是有人在其中故意捣乱。
十年前他濒死昏迷,得到门主救治才大难不死。他们素昧相识,闻捡记忆全无,邱书蓝为什么肯耗费心血救他性命,甚至收留他留在枯寂门?他不怕闻捡是假作失忆,蓄意接近?
当时闻捡终日昏睡,不知确切时日,粗略来看,差不多是灭族后一两个月的时候。从前不知邱书蓝真正身份,他又漫不在乎,所以从未存疑。如今知道邱书蓝是无上城的副城主,那自己为他所救,必然不是巧合。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闻捡心思一转,难道邱书蓝是替阿秦保护自己?
说不通。要是为保护他,这十年没有必要避而不见,更不会让他去做夺人首级的任务。如果危险到了偷偷见一眼都不敢的地步,邱书蓝无上城副城主的身份与阿秦脱不了干系,躲在邱书蓝背后也没可能保得了他。
可他在枯寂门十年,门主想对他动手,什么时候不行,非要等到他和韦秦川重逢之后。他回到韦秦川身边,根本什么重要的事都没做过……难道邱书蓝要对付的,其实是阿秦?
不不,还是不对,他在襄陵遇到韦秦川时分明是敌我对峙之势,若不是韦秦川一眼认出他来,他的小命就交待在对方手里。门主对付阿秦,怎么看自己都起不到作用,就算现在说韦秦川是他三世仇人,闻捡也下不去手伤对方一根毫毛……
思来想去,没有一条路走得通。闻捡完全混乱,弄的自己头越来越大,乱七八糟好一团乱麻。
最后干脆全都不管,反正他笃定,韦秦川绝不会伤害自己。那么有问题的,一定是该死的邱书蓝。今日听到的事情,十有八九是邱书蓝有意为之,故作谜团,想引他对阿秦心生猜疑。
造成他和阿秦十年分离还不够,现在他们好不容易重逢,他还想暗中动手脚出诡计。要是他对韦秦川不够信任,一定轻易被邱书蓝骗了去。
闻捡咬紧牙关,好你个王八蛋邱书蓝。真是闲自己活得长了。
想分开他和韦秦川,也要问问他手中长鞭愿不愿意。
28
闻捡觉得自己已经想明白了,心情好转,迈起慢悠悠的步子,往自己住的屋子里走。
进了院子,韦秦川还没回来。他不想自己呆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一屁股坐到窗前的长廊上,发着呆等韦秦川。
这一天心情起伏剧烈,先是被骆元骂了一下午,之后发现门主踪迹,听墙角听到很糟糕的事情,再然后心神大乱,伤心欲绝,直至最后绞尽脑汁,想清楚因果根本,闻捡颇有点心力交瘁的感觉。
他一旦有了定断,心便稳稳地安下来,疲惫渐渐占领了身躯。耳朵里听着林叶青草被风吹过的声音,闻捡很快靠着柱子睡着了。
韦秦川从外面回来,一眼看到他。
一手抱着柱子,睡得头一点一点的,平日懵懂乖顺的眼睛闭着,显然睡得正香。
韦秦川走过来轻轻坐到他旁边,闻捡闻到熟悉安心的味道,迷糊间察觉到对方的到来,放开柱子,转而抱住韦秦川,继续呼呼大睡。
韦秦川不舍得推开闻捡,拥着他坐在长廊上,享受此刻的安逸幸福。
过了会儿,晚风渐渐吹起来,韦秦川怕闻捡着凉,轻轻把人抱起来,走进房里放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他慢慢撕下闻捡的人皮面具,取热水绞了帕子给他擦脸,一举一动都透着温柔。
闻捡在外面被海风吹了一下午,又在树林中跑来跑去,头发被树枝刮得乱七八糟,还沾了碎叶。韦秦川低声笑了两声,小心把叶子摘下来,不想吵醒闻捡。
静静看了对方一会儿,韦秦川低下头,轻轻在他颊边吻了吻。今天韦秦川耗费心血唤醒玲珑兽,也觉得十分疲倦。好在一看到对方,便从心眼里往外快活起来,满身的倦怠之气烟消云散。
闻捡睡着的样子像个孩子,稚气很重,睡得熟了会轻轻砸吧嘴。尽管他的样子变了很多,和从前完全不同,但他的心性和习惯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睡颜一如往昔。
有几个夜里韦秦川醒过来,忍不住看着他直到天亮,眼不舍得合一下。
只觉得多看一眼,都是上天给的厚待。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重,闻捡从睡梦里悠悠醒转,“……嗯?”
韦秦川鼻尖跟他亲昵地蹭了两下,“醒了?”
闻捡努力让自己醒过来,口齿不清地说:“醒了。”他拉住韦秦川,抬头看他的面容,“你脸色不好……怎么了?”
韦秦川道:“今天有点累。”
闻捡拉起被子,“要不要休息一下?”
“没事。”韦秦川问:“你吃过晚饭没有?”
闻捡摸了摸肚子:“没有。”他就是给饿醒的。
韦秦川柔声问:“怎么不吃晚饭?”
闻捡一本正经道:“嗯。有点心事。”
韦秦川忍俊不禁,“你有心事?要不要跟我说说。”
闻捡想了想道:“我饿。”
韦秦川道:“我去弄点吃的,我们边吃边说?”
闻捡答应道:“好,边吃边说。”
刚醒来的那一刻,闻捡看到韦秦川望着自己的眼神。他心想,任何一个人见到这样一双眼睛,都不可能怀疑对方的情意。那是能够令人溺毙其中的深情。
闻捡不禁有些骄傲自满,邱书蓝,你一定没想到他这么爱我吧。
29
韦秦川出去叫了下人,问还有没有吃的东西。下人一直准备着,听了吩咐后动作麻利,没一会儿功夫端上几个小菜和冒着香气的热粥。
闻捡的食欲一下被激发出来,端起粥就想往嘴里倒。
韦秦川拦住他,“慢点,烫。”
闻捡听出他语气中的关切,愣愣看着对方,脱口而出问道:“你会离开我么?”
韦秦川拿了调羹轻轻搅粥,让热气快点散掉,“当然不会。”
“我也不会离开你。”
韦秦川笑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闻捡就着韦秦川的手喝了口粥,不烫,味道很香,“我晚上听到你和邱书蓝说话了。”
韦秦川想了想,“原来门外那个是你。书蓝说是他手下……”
说了两句他马上察觉到不对,搅粥的手慢下来。
闻捡直接道:“邱书蓝是救了我的门主。”
韦秦川一惊,定定看住闻捡问道:“他是你门主?”
闻捡点头,“我不会认错。门主左肩比右肩宽一点,背影看得出来。”
韦秦川认识邱书蓝十年,从没注意过他左右肩是不是一般宽窄。但是闻捡说了,他就完全相信。他遇事冷静果断,一惊后立刻平静下来,和邱书蓝有关的一幕幕情景从心头滑过,他慢慢眯起眼睛,“邱书蓝……”
闻捡边吃边道:“晚上我回来,在门口,看到他身影,就跟了过去……我追到你们说话的,那间屋子,躲在屋檐里,看到你走过来……”
菜的口味偏甜,闻捡很喜欢。他早就饿了,吃得狼吞虎咽,伤脑筋的问题放心抛给阿秦。之前想得头发都白了几根,实在累人不浅,闻捡卸下重担,大大松了口气。
韦秦川却皱起眉头。他们当时说的几句话有颇多含糊不清之处,咋听到很难不起疑心。过去一些往事,他对闻捡确有隐瞒,不到万不得已,他依然不想告诉对方。
邱书蓝恐怕就是吃准了这点,说话时故意遮遮掩掩,似是而非,引闻捡误会。
找回闻捡后韦秦川就想过,要去他住了十年的枯寂门看一看,再探访一下救了他的门主。不一定要暴露身份,但对闻捡的救命之恩,他希望能有所回报。只是杂务繁忙,一时间抽不开身,偃翼金虎事关重大,他不能分心。
想不到,他不去找这神秘莫测的门主,人家先找上门来。
邱书蓝不止救过闻捡,他也救过韦秦川。
十年前,邱书蓝已经是郑运的心腹,在骆元求救时,跟随他一同进入大漳沼泽,救下韦秦川。仇敌退去后,韦秦川和骆元在尸堆中发现青鱼玉佩,以为闻捡受火焚而死,哀痛欲绝,便由邱书蓝负责搜寻,是否人还有幸免于难。十余天后,他筋疲力尽地回来,遗憾地告诉韦秦川,他们一无所获。
从那天起到现在,邱书蓝对韦秦川一直颇为照顾,后来更大力支持他坐上副城主之位。平日里邱书蓝城中停留的时候很少,多在外游历闯荡,是无上城在江湖上的耳目齿爪,深受重用。但他每次回城,无论多么短暂繁忙,都会约见韦秦川,对酒一叙。
这十年中,韦秦川与邱书蓝共同辅佐郑运,是共过生死的挚友兄弟。邱书蓝对他比对其他几个副城主更关怀亲近,韦秦川一直记得这份好,除关键之事外,皆对他坦诚相待,毫无保留。
到今天韦秦川才知道,原来当年邱书蓝已经找到闻捡,只是秘而不报,瞒天过海,让他饱受十年锥心蚀骨之痛。
邱书蓝不止隐瞒闻捡活着的消息,生生分离他们十年之久。他知道韦秦川去襄陵见高霆槐,同时派闻捡去行刺,分明是想让韦秦川亲手杀死闻捡。计划失败,他又出毒计,引闻捡偷听密谈,进而挑拨离间,用心歹毒不可思议。
阿茗已经长眠地下,邱书蓝还想以她的名义来挑拨离间,他不念这十年的兄弟情分,韦秦川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他心道,你想让我手刃挚爱,就别怪我让你丧于挚爱之手。
十年分离,闻捡记忆全失,他们已经承受不起猜疑的伤害和考验。邱书蓝此举若是在闻捡心中留下怀疑的种子,之后只需稍加诱导,两人的关系便会产生裂痕,甚至岌岌可危。
其他的事,韦秦川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聋作哑。一旦事关闻捡,他便毫厘必争,绝不姑息。
韦秦川对邱书蓝起了杀心,戾气从他眉目间显露出来。
闻捡立刻察觉,他问:“你是故意让我在外面十年,不来找我么?”
韦秦川摇头:“不是。”
“你想杀我么,或是想我做什么事?”
“不想。”
“你会……”闻捡咽了口口水,“你会一直跟我在一起么?”
韦秦川看着他,“我会。”
闻捡故作潇洒,“那就行了。”
韦秦川心中波澜起伏,脸上却没有多大变化。听了闻捡的话,他微微一笑,收敛住杀意,俯身靠向闻捡与他亲吻。
闻捡被对方的热情吸引,毛手毛脚差点打翻了粥腕。韦秦川真正笑起来,他坐回去,轻声道:“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他停住话音,笑着看向闻捡。
闻捡扭扭捏捏地说:“我也是这样。”他忽地想起傍晚听到的话,虽然相信对方,还是难免冒出醋意,“那个阿茗是什么人?干嘛说你配不上她?”
“她是我未婚妻,”韦秦川拿起调羹喂了闻捡一口,堵住他即将出口的大叫,“她喜欢的人是郑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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