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像是要甩掉一个包袱一样甩掉他,没有一丝父子的温情在。
漠北,那个风沙漫天的地方,那个去了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的地方!自己是没有选择的吧?那个人一开口,他就同意了,是因为这自小生长的地方已经没有了让他留下来的理由。
他唯一的至亲,他的娘亲绾素已经在一月前香消玉殒,离恨九重天了。
还清晰地记得,那日推开娘亲的房门,看到悬于屋梁上的她,脸色刷白,已然没有了气息。
这还是那个对着自己轻吟浅笑的娘亲吗?他跌扑上前,抱住了她的双腿,她的身体竟然是那么的冰凉。
下一刻,他猛然醒悟,夺门而出,狂奔而去。
他一定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躲起来!一定是有人害了她,娘亲昨日晨间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的,绝不会自尽的,不会的!那么是什么人要害她啊?娘亲和自己是那么无足轻重的人,是谁要赶尽杀绝!他在宫中漫无目的地跑着,找不到可以躲藏的地方。
宫里那么大,可是除了凤仪宫的那个偏僻小院,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此时的他眼里酸涩,可是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来!为什么,为什么听从娘亲的话,不恨不怨,默默无闻,但求平安,却要落到这样的结果!他仰天,无声的怒吼,喑哑的喉间只滚出几声呜咽,像是受了伤的小兽,绝望而无助。
天渐渐黑了下来,他不敢回去。
他并不怕死,娘亲已经走了,多想跟她一起,也好有个依伴。
可是,他还不能死!没有找出害了娘亲的凶手前,他一定还不能死。
忽然,他发现自己在宫里面绕来绕去,竟又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他站在院外的林子里,向着里面张望。
多想进去呵,好看看娘亲,自己不该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的。
夜凉了,她一定冷了,该给她加件衣服才行,该把她从那梁上放下来的!自己是多么的不孝啊!他哭笑出声,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定下心神,准备无论如何也要让娘亲走好,他迈下了进去的步子。
到了门口,才发现,院里面上着***,人头攒动,地上还黑压压跪倒着一片。
“六皇子回来了!找到他了!”有什么人在喊着,展扬苦笑,原来还有人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
然后,他看见了那个被叫做他父皇的人正担心地看着他。
展扬怀疑,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他。
“扬儿!”他的呼唤竟然让他立时有了落泪的冲动,还有人会喊他这个名字吗?原以为会喊他“扬儿”的人,今生再无。
但是他不能哭,展扬只是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那个人。
为什么那个人的声音里有着他不能理解的情绪,那是怜爱吗?不可能的,若不是那个人从来不曾保护过他们母子两人,那么娘亲怎么会这样轻易地就离他而去呢?事实也是如此,那晚之后,展扬再次见到那个人时,居然是被告知要被送到远离皇城的漠北去。
说是娘亲病故后,那个人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宫里,而北将军岑连衣会很好的照顾他的,而他身为皇子,也应该好好地去磨练一下了。
多么可笑啊!病故?那个人在掩饰什么呢?是在保护谁吗?磨练?真正需要磨练的是那些个养尊处优的皇子们吧!那个人其实是想甩掉他吧?自己的存在应该是被那个人视为污点的吧?娘亲一走,就迫不及待地要将他送走,一点犹豫也没有的。
其实自己对这一切早就不抱什么幻想了,所以也不该有失望的感觉的,不是吗?为什么还会觉得心痛呢?为什么还在这里望着十六年来居住的地方,心里泛起酸涩呢?毕竟,离开其实也是好的吧?这个皇宫里已经没有能让他记挂在心头的人了!遥远的漠北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呵!站在凤仪宫的宫门外,白衣青年的脸庞依然青涩,可是那双墨染似的眼眸里却透露出了不符他年龄的,仿佛历经沧桑似的冷然,而那具温润如玉的面具下是一颗渐趋冷硬的心。
展扬的番外(三)
她竟然忘记了我!
我从来没有想过,再次见面之时,她居然早就将我给忘记了。
是啊,凭什么要她记得我,只有我才会牢牢记住她吧!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于她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很爱记仇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对我的不好,我统统都不记得了,即使是父皇的冷落也只是让我不愿再想起他而已。
可是,只有她的一切,却让我记忆犹新。
她当时那嫌恶的眼神、高高在上的表情、哭的时候的红彤彤的脸以及专程来看我挨板子时故作矜持的样子,都像是印在我的脑海里一样,没有办法抹去。
我当然知道原因所在,小时候的我实在太过卑微,虽然身为皇子,却是宫女所出,遭到父皇的冷落,宫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欺负我们母子,这样的皇子实在是太过窝囊,我宁可自己是一个平头百姓,至少那样我还能拥有最平凡的自尊。
可惜,我只是一个被人瞧不起的皇子。
若不是我最终远离了宫廷,恐怕现在的我依然生活在周围人的歧视之中,或者我早就因为受不了这种生活,而随着娘亲一同走了也说不定。
可是,她不一样。
韩若柔,这是宫里面最响亮的名字。
太后最疼爱的芷月公主是她的母亲,朝中年纪最轻但是官阶最大的右相韩覃远是她的父亲。
太后和父皇都将她捧在手心里疼。
她虽然不是父皇的孩子,却被封为泰宁公主。
父皇对她的宠爱远远超过了对任何一个亲生子女的宠爱。
她和我,一个是天,一个是地,彼此的人生境遇有着天壤之别。
而那次的冲突,是天和地之间的首次交集,也是唯一一次。
接着,我们就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
而我并不能很好的解释自己为什么清楚记得她的点点滴滴。
也许是出于愤怒,毕竟我是因为她而被杖责的。
或许是因为嫉妒,要知道她总是能轻易获得我所梦寐以求的父皇的关爱。
不管怎样,我是将她记在心里了。
**************************************************************8我原本以为,长大了的她,虽然漂亮,但是肯定会比小时候更加恶劣,更加嚣张跋扈,更加不可一世。
可是,我错了!
并不是她变丑了,其实她是更美了,美得惊心动魄,美得让我这个深深恨着她的人,都没有办法移开视线分毫。
而她,是跑向我的,就像当初那样,跑向我,眼中却没有我!
我的视线追逐着她,一刻不离,而她,离我,越来越近。
直到,她伸展开双臂,扬起头,大笑出声,却笑得满脸都是泪水。
她为什么在哭?
这个宫里头还有人能欺负到她的头上吗?
我的心里有莫名的愤怒,是什么人惹到她了?是什么人抢到了我的前头?
是的,只有我,才是那个会让她哭的人。
决定回皇城,其实有两件事要做:一是我要找到害死我娘亲的真凶,还她一个清白;再者,我要让欠了我的人,将一切都如数给我还回来。
而她,韩若柔,首当其冲。
我不会放过她的,不然怎么能够化解我这么多年以来,对她如此深刻的仇恨?
可是,她还在哭,边哭边跑,丝毫不顾形象的。
忽然她的脚绊住了她的裙子上,眼看就要摔倒。
原本应该很高兴看到她出丑的,可是我的手却自动自发地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拉进了我的怀里,解除了她那花容月貌的脸破相的危险。
她的身上有淡淡的清香,诱人犯罪。
“你没事吧?”我不得不开口,否则怕自己会忍不住俯身撷取她后颈处的一片白皙凝脂。
怎么会这样?我的定力一向是我引以为傲的地方,即使是面对漠北最娇艳的花魁雪莲,我也能够做到坐怀不乱的地步,怎么碰上这个丫头,一切都走了样了呢?她可是我的仇人,我提醒着自己。
好像也察觉出她和我之间颇为尴尬的局面,她从我的怀中脱身而出。
在她离开我怀抱的刹那,我感觉到自己的怀中空落落的,心里也是。
我是着魔了不成?她还真是个妖女啊!
可是,她看我的眼神却让我的心情荡入了谷底。
她,不认识我,甚至是连一点印象也没有。
她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陌生人,有讶异、有羞涩、有迷惑、还有一点点喜欢,我在很多女孩眼里看到过这样的情愫,而这最后的一点取悦了我,让我不自禁地对她露出了笑容。
接着我就后悔了,因为我原本打算不给她好脸色看的。
而结果是,她用她那秋水一样清澈的眼眸直直盯着我看,根本就不怕我。
“看够了吗?”我尽力想让自己变得很凶,可是显然不起作用。
我说的话,只是让她的脸上飞起了红云一片,而那片红一直蔓延到了她的耳际,我才知道她是真的脸红了。
韩若柔居然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脸红?这是我没有想到过的。
看着她低头的样子,我忍不住要捉弄她,“你是想告诉我你的颈项也很美吗?”
也就是这句话让她的眼泪再次滂沱,而我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别哭了!”我叹息着将她拥进了怀里,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脊,而她的手也搂住了我的腰。
我的仇人居然在我的怀里,还把她的泪水全部都抹到了我上好的衣料上!
这是个什么局面?这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我原本所能想到的见面场景会很火爆,会是剑拔弩张,互不相让的。
可是,这又算什么呢?
无奈地看着在我怀里一耸一耸的肩膀,我无语问苍天!
疯后第三卷历尽千山万水几时回
第一百四十三章姐弟情深(一)
我是被冻醒的。
虽然有棉衣御寒,可我还是浑身冰冷,就像是在冰窟里一般。
睁开眼时,才发现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雪。
而雪已经停了。
我看到了水天交界的地方,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
一开始,还是暗红色的,周围仿佛有水汽包裹着,看去还有些模糊,可是当它离开水面的一霎那,万丈光芒瞬时四射,我的眼被晃得不行,立时闭了起来。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已经稍稍适应了这耀眼的光线。
我把视线调回,看到舟子之上的另外两个人,安若尘趴在骆小罗的怀里,而她的头则枕着他的肩膀,他们的身上同样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
这副景象就仿佛一幅天然的剪影,温馨而甜美。
不过我并没有忘记安若尘的伤,我走过去,轻轻拍去他们身上的雪花。
然后我用手试了试安若尘的体温,还好,一切正常,这都亏了骆小罗用身体护着他。
我又检查了一下安若尘背上的伤,因为处理得当,还有骆小罗的药,伤势被控制住了。
“若柔姐……”骆小罗醒了过来,她略显紧张地看了看安若尘,确认他没事,才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小罗,你就放心吧,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若柔姐,他好不好关我什么事?”骆小罗年轻的脸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煞是好看。
“口不应心,该罚!”我调侃道。
“哪有?”骆小罗嗔道。
小妮子害羞的样子倒是很难得,她一向是很勇敢也很主动的,我打算放过她,不再揪着她不放。
我转过身面对着滔滔江水。
望着眼前陌生的地方,问道:“我们这是要往哪里去?”
“再走一天,我们就靠岸。
然后往南再赶一天的路。
就可以到我们寨子了,那里外人去得少。
不易被人发现。”骆小罗地声音自我的身后传来。
“小罗,以后不要叫我若柔姐了,叫我韩青吧。”我淡淡地道,不再是韩若柔了,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
“那我就叫你青姐。”
“韩青……”安若尘不知何时醒过来了。
他听到了我和骆小罗地对话,念叨着我的名。
我转回头,正巧看到骆小罗猛然间将安若尘推开了,她大概是发现他们之间暧昧地姿势,却忘记了安若尘的伤。
“哦!你想害死我吗?”安若尘痛得叫了起来。
“你没事吧?”骆小罗有些后悔,又有些担“你说有事没事?”安若尘没好气地说道。
看到这番情景,我却笑出了声。
赶忙上前和骆小罗一起将他安顿好,调了一个舒适的位置给他趴着,因为他伤到的是背。
“韩青。”安若尘又叫了一遍我的名字。
“是啊!韩青。
这才是我地名字。”
安若尘没有再说话,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大概是刚才被推开时。
扯到了伤口的缘故。
“青姐,我们先靠下岸。
我去买些吃食和药材吧。”骆小罗建议道。
“可是。
万一有人认出了你来……”
“没事的,你忘记了我骆小罗的易容术是很高明的吗?”骆小罗洋洋得意道。
不到一会儿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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