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蓉笑道:“我对婶子还不好?”
凤姐道:“多好啊,都把你二姨给了你叔叔呢,你对婶子,可真是好得很啊!”说完便变了色,厉声道,“我来就是想问问大嫂子一声,你们尤家的女儿是嫁不出去还是怎么的,我还没死呢,就往你弟弟房里塞?塞就塞了,我是不容人还是怎么的,偷鸡摸狗的,什么行事?你公公才没了几天,你倒是大方呢!”
尤氏可委屈得很,这事她倒也有所听闻,只是一来,贾珍她不敢管,贾琏就更管不着,二来这尤老娘是她继母,自打她爹没了,不过是面儿上的情分留她们母女在宁国府住着,连尤三姐没了,她都没怎么过问,这贾琏要纳尤二姐,做娘的都没管,她能说什么。
贾珍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讷讷道:“妹妹先别生气,这事原是我们不对……”
“哦,那大哥哥给我说说,这事怎么办?”
贾蓉早已是唬得不敢说话,贾珍却也是尴尬,这事怎么办?他能有什么主意?原先二姐还是他先看上的呢,倒是尤二姐到底是他小姨子,得避避嫌,偏偏二姐又是个要名分的,所求的是终身有靠,也明白自己给不得,立刻就与贾琏看对了眼。这两人可是正经拜过天地的,如今要拉扯开……
只是这凤姐的手段,他们也见识过。别的不说,可卿丧事的时候,那一团乱麻,全赖凤姐打理,井井有条秩序井然,只怕多少男儿也及不上。她叔叔又回来了,王子腾那是什么人?会由得贾琏胡来。
孝期里头,停妻再娶,这说出去,贾琏能有好果子吃?
凤姐冷笑道:“我单知道你们是我的好哥哥好嫂嫂,嘴上说得好听,使唤起我来,只恨不得我有八只脚,有事情要瞒着我的时候,又恨不得我是聋子哑巴。怎么着,现在给琏儿找了个好媳妇了,我却不肯挪窝让位,碍着你们的眼了,珍大哥哥,好哥哥,你连一个屁也放不出来了?”
王熙凤自小没读过书,说话便有些粗鄙,只是她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往日里因为当家,也收敛不少,只是如今气上头了,便什么话都骂的出来了。
贾珍被她骂得狗血喷头,又不敢说话,只好踹了贾蓉一脚:“你干的好事!还不给你婶婶赔罪呢!”贾蓉被他踹得滚了几滚,灰头灰脸地跪下来:“侄儿糊涂,求婶子责罚,只是婶子要打要骂,侄儿都受的,只求婶子莫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凤姐唾了他一口:“你以为我舍不得骂还是舍不得打?”又道,“便是把你打伤了,又有何用,你那个好二姨,亲婶婶,往你二叔耳朵根上吹一阵风,指不定我们这些上不得台面见不得人的,还得来您蓉大爷床前头磕个头谢罪呢。”
贾蓉道:“婶婶这样说,可要了侄儿的命了。”
凤姐骂道:“走吧,珍大爷,珍大奶奶,蓉大爷,倒是领我这不能见人的,去给琏二奶奶请安呀!”
“这——”尤氏面露难色,与贾珍面面相觑,见凤姐怒容未消,只得说实话,“好妹妹,姐姐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是真不知道我那便宜妹妹住哪儿,不然,哪能由得他们胡来?”
凤姐虽然迁怒尤氏,倒也明白她是真做不得主,瞪了一眼贾珍,贾珍讪讪的,只得叫人领路,亲自扶凤姐上马车,往贾琏置办的那小院儿去了。
那尤二姐同尤老娘,本来也在家里做着活计,贾珍的小厮早跌跌撞撞地跑马过来,只说:“要死了,琏二奶奶知道了,正同我们爷、奶奶往这边来呢。”二姐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俏脸惨白,不知如何是好。倒是尤老娘劝道:“咱们行得正,坐得端,原也是姑爷起了兴,说那头二奶奶身子不行了,要把你扶正的,才许了他,难道是咱们的错?你不是正要找她?倒有什么好怕的?”
尤二姐心想也是:“我只以礼待她,想来她也不能奈我何。”
“看看你的样子。”尤老娘道,“要是你三妹妹还在,哪里还用得上怕。”又是一叹。尤二姐想起妹妹,亦是酸楚。三姐也是一步错,步步错,自入了宁府,跟贾珍父子两个厮混起,名声就没好过,后来纵为了柳湘莲守身如玉,情郎却也不信了,即使舍了命来证清白,人没了,又有什么用?她想起那日郎中来验了三姐身子,对柳湘莲道:“柳二爷倒也不必懊恼,这确实不是个干净姑娘。”就脸上一阵燥热,自觉矮了一头。
贾蓉把二姨说给贾琏,原就是为了与二姐、三姐鬼混得更方便些,那院子自然离宁国府不远。不过几步路就到了。凤姐却叫马车停,尤氏同她一辆车,紧张地道:“妹妹怎么不走了?”
“我有些话,同大哥哥说说清楚。”凤姐道,“大嫂嫂,你这二妹妹,是许了人家的吧?”
这尤二姐原先也不是姓尤的,她亲爹在时,给她同皇粮庄头张家攀上了娃娃亲,只是张家却败落了,尤老娘嫌贫爱富,自然是想法子退了亲,贾琏同二姐成婚前,倒也给过那张华几吊钱。
贾珍不大明白这一番由头,他是只管吃饭不管抹嘴的人,倒是贾蓉清楚,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听得尤氏也面红耳赤,抬不起头来。
“倒是好得很。”凤姐冷笑道。
那头,二姐却迎了出来,凤姐一眼望去,只见得个温婉秀丽的美人儿,瑟瑟地站在寒风里头,身段妖娆模样标志,活生生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儿。她也不客气,越过二姐,直接坐了主座,还叫身边的平儿:“你也坐,你在二爷房里这么多年啦,好容易也熬出头,当一回姐姐,陪我坐着,喝一回茶。”
平儿道:“这怎么好,我是做奴才的,这位到底是珍大奶奶的妹子呢?”
凤姐冷哼一声:“偏偏有人好好的亲戚不当,硬要上赶着来给你当奴才,你难道要拦着?”
这平儿也是个利落丫头,竟真在凤姐身下坐下了。尤氏狠瞪了尤二姐一眼,简直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
这二姐早听说了凤姐厉害,今日亲眼所见,却是吓得魂飞魄散,只见这凤姐一身大红金凤绣褶裙,头上戴着貂皮帽儿,身上挂着刚炸过的黄灿灿的金项圈,腕里又是赤金襄祖母绿宝石的时新镯子,眉眼虽是比她差些,但这通身富丽堂皇的气度,却是叫她不敢直视。
凤姐同平儿一唱一和地,先把二姐给贬到了尘里,才问:“你这儿服侍的叫什么呀?”
这么一问,她却又笑了。你道为何?原来在尤二姐这儿服侍的,也是凤姐的老熟人,乃是鲍二同他媳妇。这鲍二先头的媳妇,浑名多姑娘的,便是同贾琏厮混,叫凤姐撞破了,自己上了吊,他倒也不计较,还在这儿伺候着。
“鲍二,去叫你琏二爷来。”凤姐把玩着手里的镯子,不咸不淡道。
尤二姐听说贾琏要来,心里的石头坠了地,以为有靠,忙给鲍二使眼色,要他快去。结果凤姐下一句话,却叫她吓得瘫坐到了地上:“大哥哥,你的人不是去请那个张家的人来接他们媳妇回去了吗。手脚倒是利落些,给他们配匹好马,咱们等等没关系,别叫琏二爷等久了,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凤姐跟尤二姐的故事,同原着有了很大的出入。主要是设定的问题,一来凤姐在这个故事里有了儿子了,贾琏“求子嗣”的说法不成立,本就是处在道德劣势,二来王子腾未死,还回了京,能给凤姐撑腰。
原着里头的尤二姐是个可怜人,我同情她的遭遇,却也得说一声,她同她妹妹的悲惨,也是自己的选择。若是不想着当贾家的姨奶奶,甚至正房奶奶,不嫌贫爱富,纵然过得苦些,哪有后来的周折。
贾琏在贾家的公子哥里头算得上是好人,贾赦为了几个扇子夺人性命的事儿,他看不惯。也没见他有什么强抢民女之类的,比起薛蟠贾珍来,简直是不错了。多姑娘自杀,他还瞒着凤姐给钱给鲍二家的让他办桑,比起金钏儿投井后只敢偷偷地凭吊,一句话不敢说的宝玉,像是有担当了一些。
但是这么个贾琏,也是个喜新厌旧的花心的男人,狗改不了吃屎,哪怕是有了儿子,哪怕是凤姐贤淑,他的性子,看到了漂亮的姑娘还是要凑上去的——我是这么理解的。
望指正
第 131 章
王子腾近来烦心事多;户部查账的事儿;他自己虽然能脱了干系,但外放期间;手底下有两个人手脚颇不干净。如今非常时期;他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顾那两人在王家世代服侍的体面,亲自扭了人去告发处置了。虽然面上不好看;倒是得了皇帝的赏,偏偏林沫笑道:“我知道这些王孙世家几代传下来,年岁大些的奴才比主子还猖狂,有一便有二;要我说,王大人家的奴才们是该管制管制。您的账,现如今我瞧不出什么好歹来,再看看再说。”叫他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人真是生冷不禁的。
就这么个脚不沾地的当儿,侄女儿那头还出了事。王家的女儿嫁到贾家的有两个,只是王夫人素来不会说话,同史氏关系不行,王熙凤虽然不是亲女儿,但自小养在身边,眼力劲又好,又会奉承人,史氏也没女儿,乐意拿她当闺女看,博个好名声。
贾琏孝期停妻纳了二房,还是个有婚约的,这事搁谁看都要骂两声,王子腾气得直哆嗦,又问带着儿女哭回娘家的凤姐:“你婆婆怎么说?你姑姑怎么说?”
凤姐哭道:“婆婆还能说什么?还怪我不该把这事闹大,老爷知道了不好看。姑姑?二太太说只怪我平日里做事太不给琏儿面儿,逼得他不得不这么做。就是老太太,也只说琏儿娶外室的时候不对,没说他这事做得不妥当呢!”
王子腾叹了一口气。他也是男子,侄女儿霸道,侄子偷娶二房,他倒能理解,只是王家的女儿被这么欺负可不行。再有史氏在一边絮絮叨叨着,他也来了脾气:“行了行了,他们贾家是豪门大户,儿子孝期停妻再娶都不打紧,咱们惹不起,你就带巧姐薇哥儿在家里头住下,他要强抢人家的媳妇就抢去,现如今人人都屏气凝神的,怕招惹什么是非,他倒是好呢!自有天收他。”
凤姐恨道:“叔叔没见到贾琏那天那样,他是巴不得我不回去,好直接扶那个女人当奶奶呢!”
贾琏当日来,先是震惊,又带了些懊恼后悔,只是见凤姐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通,全不顾他在贾赦、贾蓉这儿的面子,又要张华把尤二姐领回去,又有尤老娘在旁哭天抢地地撺掇着,登时便恼了,也喊打喊杀起来,亏得是贾珍尤氏等拦着。凤姐哭哭啼啼回去找老太太、邢夫人做主,却给驳了回来,这才一气之下,带着儿子女儿回了娘家。
王子腾怒道:“他若是真敢,我也舍了这张老脸,跟他打打官司!”
贾琏倒是真敢,他性子拧上了谁劝也不听的,只是贾赦好面子,当场给了他几鞭子:“你就是不要你媳妇,连你儿子也不要了不是?”贾琏也不过说的气话,提到贾薇倒也软了下去,自去王府接人。
结果还没接到。
王子腾冷哼了几声,也没骂他,只不咸不淡地说:“凤丫头么,我有心留她在家里住几天,你自己把外头那人处理好了,其他再说。”不帮着劝凤姐也罢了,竟也是要他把尤二姐送走。只是这个不是他媳妇,别说打着骂着了,他还得赔着笑,求王子腾让他看看凤姐。
“靖远侯府的林姑娘下了帖子来,她今儿个去靖远侯府上去了。”史氏笑眯眯地,“侄女婿,你也别急,日子长着呢。”
王熙凤不怕跟他耗,他要留着二姐,就别想见儿子姑娘。
贾琏是真没了办法。凤姐在林家,他也不敢去接,别人不提,林表妹同景宁郡君那两张嘴他可见识过。女人在这时候总是同心协力的,他犯不着去找不自在。
他们夫妻二人吵架,倒是殃及了宁国府一家子,尤其是尤氏,本来就在府上没什么说话的地方,如今娘家闹出这么个笑话,连佩凤、偕鸾二人都降不住,底下的下人更是不听话。她本来就要图那贤良的名声,不如凤姐平日理家的严厉,此刻宁国府更是一团乱麻。贾珍也不管不顾。
倒是贾蓉,那日里结结实实地挨了贾珍两下,心下十分委屈,请允郡王过府喝茶的时候,脸上的乌青还没下去,可唬了水汲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贾蓉摇手道:“快别提了,家里出了些不妥当的事。”
水汲本也不是真心问,见他不想提,自然也就略过不说,只轻声道:“听说你们家姨妈没能同柳学士的弟弟做成亲?”他千方百计地走动了许久,才说动一个水淯,并劝他把林沫拉拢来。谁知林沫反而挖了他的墙角,水淯非但么说动他,自己回来了反而斗气全无,又恢复到了以往的怯懦模样,他倒也没放弃,打听了许久,倒是知道了自己原来还有个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