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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个举动在几个时辰前的他看来无比精明,能束缚住吴廉水的手脚,让他没法借这些贵族生事,但其实仔细看来,却也极大地限制住了京城的兵力。比如说现在,很明显,这些守粮仓的官兵从没有上过战场,照理火光起来了羽林军就该到了,可现在迟迟没有人来,得靠这群虽然人数众多,但怎么看怎么像乌合之众的守仓军把吴敏峦率领的精锐全歼。而且最好,还得把损失降到最低。
“将军听到北静王的话了?下令吧。”林沫轻飘飘地把皮球踢给明威将军。
明威将军苦着一张脸:“这可……这可……”
“将军请下令吧。”林沫又加重了语气,“你得陛下重用,驻守此地多年,这顺城门就是你的战场,如今,我等的身家性命全在将军身上,请将军千万顶住!”
可是听大人您的口气,对面那是吴家军啊!明威将军已经快要哭出来了,他当的这个差事是个标准的肥差,又容易混资历,又简单轻松得很,可即使是这样,他也听说过吴廉水的大名啊!那个给本朝立下赫赫战功的军神,摇身一变竟然叛乱了,谁能接受得了?就算他天赋奇异,想着位高权重功高盖主了,难免会起异心,接受了吴廉水已经叛乱的事实,也不代表他有胆子去对抗吴家军啊!
“他们现在只剩下三百人了!”北静王的暗卫终于忍无可忍,“将军在害怕些什么!此间的守军都是您的手下,难道您不清楚?纵然从前没有上过战场,谁的血是冷的?自有一番报效家国的豪情!吾等血性儿郎,岂能容忍那些畏首畏尾、藏头垢面的三百人逃脱!”
林沫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这人的这番气魄,哪里像是一个暗卫探子?分明是另一种层面上的练家子。水溶养的所谓的私兵,果然平日都藏匿在他的暗卫里头,难怪当年在皇家围场,纵然遭遇了猛虎,他也不大敢让暗卫现身救人,一直到林沫舍身喂虎,他点燃那烟火弹的时候甚至有几分决然——虽然谁都知道他有暗卫,也一定带了暗卫,但是让别人知道他暗卫的真实身份,可就麻烦大了。
明威将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先生是北静王府的人?”
“明威将军!”林沫喝道,“外头是你的兵!你要北静王的手下来替你发号施令,可曾想过北静王会因此而遭人非议?”
水溶的地位特殊,养私兵虽然是太祖皇帝特允,但一直是暗中进行,毕竟皇城脚下有不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哪个天子能安然入梦?皇帝因为他的关系对水溶已经多了几分信任,但这绝不代表能容忍水溶的私兵管辖他的部队!纵然有林沫位保,经吴廉水一役,他也不会原谅水溶。
那暗卫一愣,很快就着林沫严肃的表情意识到了自己给王爷惹了麻烦,登时又惊又怕。林沫已经站了起来,撕下一块衣角,把自己的宽袍广袖束了起来:“保家卫国,人人有责,我也不敢坐在这儿,由着旁人保护我!纵然没什么本事,也敢上阵杀敌的。”
他实在没办法,明威将军靠不住,这是吴廉水的第一次偷袭,决不能让他成功,也许他们真的需要借用北静王府的这一位暗卫——不,这一位小将的本事。可是指令决不能由北静王府的人发下去。水溶只有这一条命,哪怕是为了守住皇城安宁,也不能冒这个险。
“抱歉,将军,我兴许要越俎代庖了。”林沫回过头来一校,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鼓槌,对明威将军的旗官说道,“走吧。”
第281章 大出风头
“大人;危险!”明威将军忙劝阻。
然而林沫已经推开几个侍卫,亲自往外头去了。暗卫忙跟了上去:“大人不可!您若有什么不妥——”
“你叫什么名字?”林沫扭头问了他一声;他一愣,回道:“小的姓佟,单名一个栩字。”
“佟栩;我的性命;就交托给你了。”其实他作为一介文官;插手武将防守;那也绝对是逾矩了。可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此间守备请北静王的私兵来得严重。北静王养私兵已经十分碍眼了;若这些私兵其实还有带兵打仗的本事,林沫设身处地想一下,如若他是皇帝;只怕都不能忍。而他擅自抢夺明威将军的指挥权;事后有心人自然要提一提的,往大里说,只怕要扩散到意图不轨上去。但也就只有本来就忌惮他的人会这么说了,至少有皇帝在,他还算安全——
只要今天不死。
佟栩一凛,不觉有些后悔,他若刚才就说自己是靖远侯府的人多好,至少林沫不必亲自出来,可是若是这样,又把蓄养私兵的罪名推到林沫头上去了。毕竟,北静王虽说是许多人眼里的刺,但好歹养兵也是依令行事。可若是靖远侯养个战将,像个什么样子?虽然听王爷的意思,靖远侯是深得皇帝信任的,可是再信任又怎么样?当皇帝的,连亲儿子都下的手去杀,何况只是一个宠爱的臣子。只是当时情况,他若是不出声提醒,又不表明身份,也没人信他。实在是左右为难。
“走吧。”林沫又说了一遍这话,“如今人已经杀到门上来了,这趟什么结果还不知道呢,瞻前顾后多了,只怕今儿个就送脑袋。”
“大人可不能这么说,”佟栩看着文质彬彬的状元郎挽起袖口,束起长衫,当真冒着火光冲了出去,不觉也是心生了几分敬佩,当即听到有人在喊:“兄弟们杀啊!一个也别放过!林大人都出来了!咱们能让状元爷跑到咱们前头去!”
这就是位高权重的人能带来的能量了。有高官督军,自然会让将士们心生恐惧,不敢偷懒,然而真的当一个弱质文人跑到战场上来时,就是他们也得佩服又担心。但无论如何,人家已经功成名就,明明可以躲在安全的地方任人保护,此刻也站到了最显眼、最危险的地方,无论如何,他们这些武人也不能临阵脱逃啊。
“杀——”
纵然平日里头几乎不练兵,甚至有不少是家里出了钱来这儿混资历的,但都是二十上下血气方刚的男儿,当真奋勇起来,也算是势不可挡了。
吴敏峦立刻就感觉到了压力。
“三队殿后,一二队收缩,呈回天阵型,突围!”他恨恨地盯着林沫,那人明明这么近……这么近!
林沫看了一眼佟栩,低声吩咐了两句,佟栩分明听到他说:“一会儿别管我说什么,你看着情势打旗就是,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情况才算好,反正你掂量着。”这样的信任,更是叫他心生感激——无论如何,这副指挥的姿态是林沫摆开的,若是今儿个出了差错,那必是由林沫一力承担,这样的风险,他竟也敢担!
眼下吴家军只剩三百多人,但是阵型却已经摆开,正是兵书上常见的回天阵,盾兵后撤换枪箭打头,看似要与他们决一死战,箭矢上的火势也更加的凶猛,线路格外刁钻了。然而再仔细看去,那队盾兵却不是真正地收缩,而是要形成回护之势!
他们要突围!
佟栩坚定地把大旗立了起来,从左到右划破天际,又前挑,横起战旗,拔出腰刀:“兄弟们跟我冲啊!”
虽然不大练兵,但不至于连旗语都不懂,守仓军也明白,这是说敌军要撤退,要他们放下戒备,强力留人,堵住出口,围剿敌人了。
吴敏峦猛地被堵住了路口,只得命枪兵厮杀,弓箭手退后——他这趟带的人都是精锐,以一当十不成问题,可是为了最大限度地造成粮仓损害,人员配置不大像样子,照理说弓箭手不该带这么多的,这样的近战,便吃了大亏。
“杀——”他也杀红了眼,看见林沫远远地站在高处擂鼓,鼓声震天,配着守仓军越发紧凑急促的阵型,真正如惊雷般响彻天际,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手上长刀更加不要命地刺出、挥舞。
他本就是力大无穷、刀法精湛的勇士,这般不要命地打法,竟当真打出了一番缺口,佟栩亲自来挡,倒是极精准地躲过了他的刀刃,却被刀柄活生生地甩了出去,在地上打了几滚,这样的力道不觉让他心惊,想到:“怪道说孔武有力的壮士多出猛将,这人方才还没有这般厉害!这样的力道,若使得是长枪,五六人的刀刃也能一力拦下,只怕还要把人震开!
他这般阻拦不下,那边吴敏峦已经冲到了仓库口,外头就是三层围墙,墙间不过窄窄小道,墙外就是息壤宣武门大街。
不能让他逃出去!
佟栩收起心里的不服,又一次举起了大旗,可是再往那儿去,就是普通的守门兵了,这些人本来的任务就是放火,一时间,有的手上还拎着水桶,虽然也想着要拦人,但是被吴敏峦的盾兵两三下就冲开了阵型,虽然他们也立刻堵住了人,可是吴敏峦手下即使只剩一百人不到,也足以冲开这稀疏的围堵了。
“放箭!”他喝道。
可是很快又打了自己脑袋一下。这些守粮仓的,能有神射手?且就是有弓箭手,那边一派混战,射着谁还两说。
突围的压力明显减小后,吴敏峦甚至还有空张弓搭箭,箭头的方向是——
林沫!
“林大人!”佟栩这下是真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要跳出了胸口。
吴敏峦是出了名的骁将,虽然并没有读太多的兵法,但他力大无穷,眼神又极好,据说能几百尺外射中蚊蝇,百发百中。因此在吴家军中多是担任前锋、主攻突击手。不过在吴廉水这样行兵诡谲近妖的胜率光辉下,他的名字被掩盖住了,常人并不得知,只夸吴家军善战而已。可是佟栩却不同,北静王养着他,当然不是做暗卫,也不是做一名普普通通的士兵,他是北静军教头,这么些年下来,也参考了不少人的带兵方式,其中吴廉水的百战百胜,真少不了他这个副手的勇猛。王爷刚吩咐了他要来保护林大人的时候,他还在心里暗骂王爷为了儿女私情不顾大局,这其中自然有希望北静王能够眼观八方,不要为了林沫自乱阵脚的缘由,但说起来,也包括了他的自负,否则,何必觉得水溶大材小用?
而现在,这个神射手,把箭矢对准了林沫!
他阻止不了。
阻止不了这仅剩的一百人突围,阻止不了吴敏峦射出那支箭!水溶哪叫大材小用?他是派了一个没用的废物到自己心爱的人身边!
佟栩尖叫咆哮着,捡起地上的长枪,奋力往前冲去。
然而他来不及,他们这些人,谁都来不及,吴敏峦已经搭好了剪,弓弦绷得紧紧的,只待射出。
林沫虽然在擂鼓,然而也是紧紧关注着吴敏峦等人的,纵然眼神不佳,也能瞧出那边有弓箭手对着自己,他转过身来正对敌军方向,单手挥捶,每一击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拼运气、拼速度的时候到了。
吴敏峦箭出!
林沫当即向地面卧倒!
谁快!
柏旭已经叫不出声音来了,然而此刻,却有马蹄声加入了这片战场。
马蹄?
不,顺城门不能跑马,尤其是这里是粮仓,更不可能这般飞速地跑马。是羽林军,还是?
吴敏峦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脑袋就被踢到了一边。
一切发生得太快,佟栩只来得及看到白马狂奔而至,马上的锦衣公子一个大鹏展翅高高跳起,便在空中转了方向,踩过吴家军几个人的头顶,把吴敏峦踢翻在地,而后又一个后翻,下腰捡起地上一杆长枪,长枪拄地一跃而起,摆出一个沉稳的马步,长枪横于胸前,左手持枪身,右手至抢位,枪头飒飒地震了几圈——
白家不应枪!
容嘉!
“林大人!”他不顾这一番惊险,只想知道,林沫到底躲没躲过那一箭,惊慌失措间,见高台林沫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自己的左臂。
就在他身后的战鼓上,半支羽箭都没入了鼓面。
“我的眼神很好,速度也不算太慢。”林沫自嘲地想,“当年要是真的跟舅舅说的,一边学医一边学枪,说不定今儿个出风头的就不是仲澐了。”
但是容嘉来了。
他本来应该只是忙完了礼部的差事,来接林沫去他家用晚膳的,身上还穿着出门见客的衣裳,真真锦衣华服,飒爽英姿,走路上去得迷倒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