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这个词汇他太陌生,他甚至都不关心王耀为何而来,只是从这一刻开始,他开始有所期待,期待这一次能有不同的境遇,各方面都是。
王耀对他自己上台讲课的事情并不感到紧张,毕竟他在西/南/联/大已经任教一年多了,而且本来就是在教《机械原理》,在充分适应了各种俄文版的专业术语后,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够胜任这份工作。
王耀的第一堂课进展顺利,从学员们的表情来看,大家能够听得懂他的德式俄语——虽然他觉得自己对苏/联已经倾注了足够的热爱,但是还是没有办法把他的小舌音弹成大舌音。
课间的时候,坐在第二排的尼古拉。维克托维茨。普罗申科拿笔捅了捅前面的伊万:“喂,伊万,能坐到我后面去么?你太高啦,把黑板都挡住了,我后面的位置也是空着的,挺了一节课的腰,我的腰都要断啦。”
伊万点点头,收拾书本站了起来。
尼古拉伸了个懒腰,对旁边的同学抱怨着:“机械课有那么有趣么?为什么老师一直在笑?哦,天呐!他一直在笑!我快受不了了,再没见过比这更蠢的事情了。”
“上课了!”王耀站在讲台上拍了拍手:“布拉金斯基同学,有什么事情么?”
“没有。”伊万脸色很难看的坐了下来。
总的来说,别里亚耶夫对王耀的授课表示满意,虽然只比台下的学生大两岁,但是教师的风范还是很足的,授课节奏也把握得很好,讲话条理清晰。下课后,王耀回答了几个学生的问题,又跟着别里亚耶夫做了一次课后总结。走出教学楼,他看了看表,计划回宿舍放了课本再去食堂吃饭。
“你回来了?”王耀进门的时候听到洗浴室有水声。
里面的人没有回答,王耀以为他没听到,便自己收拾起自己的事情来。
伊万没想到王耀中午会回来,迟疑了一会儿,他还是尽量自然的打开了门,走了出来。
“你怎么了?”王耀吃惊的看着他的嘴角。
“我怎么了?”伊万只是把对方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的嘴角破了,有点肿,还有,你的鼻子在滴血。”王耀指了指他的脸。
“没什么,”伊万坐到床边,拿手帕堵住了鼻子:“嗯,大概是撞到墙了。”
面对这种语无伦次的谎言,王耀没有追问,他只是到楼下找了点消炎酒精上来:“要陪你去医院么?”
当蘸着酒精的棉纱盖上来的时候,伊万还是觉得有点刺痛,王耀扶着他的后脑勺,让他放松:“宿舍里有红药水或者紫药水么?”
伊万摇摇头。
“别动,让我看看止住血了没有。”王耀扶正了伊万的头。
对视的状态令他觉得有点尴尬:“我想应该止住了,我们去吃饭吧。”
王耀按住了他的肩膀,抽走了他手上那张沾满血的手帕:“不要着急,一动又会出血的,坐一会儿,我等你。”
也许不去医院真不是个好选择,此刻另一个问题解决员——托里斯正在医院陪着真正的受害者。
王耀过了一周才在下一堂机械原理课上见到了他,以及他那张还没消肿的脸。而托里斯呢,正心虚的看看伊万,又看看尼古拉,再偷偷瞄了一眼王耀。
王耀看着托里斯那张没有秘密的脸,在心里又好气又好笑的叹了一口气,打开了第二节课的讲义。
微笑的王耀老师终于在第三节课不再微笑了,大多数不明真相的同学松了一口气,毕竟不是每个苏/联人都能承受这连绵不绝的笑意!即便王耀老师的笑容是东方式的,有一点异域风情的美,但是如果可以选择,大家还是希望上课的老师不要笑,只要不笑就够了。
但是伊万。伊万诺维奇。布拉金斯基同学显得不太开心,至少在第一堂课课间开始之后便表情阴郁。托里斯环视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发现有任何不妥:“伊万,你怎么了?”
“没什么。”伊万拿笔敲打着他的笔记本。
一般来说,如果伊万说没什么,那就一定有什么!
托里斯又心虚的环视了一周,除了有几个人在围着王耀问问题,真的没有任何异常。
“您真是一个魔王!伊万!”托里斯扶着胸口:“拜托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我觉得你的表情不对劲,真的,你这样搞下去,我的心脏都会停跳的。”
托里斯也抑郁了,他无法破解伊万同志的想法,但伊万自己的想法却很简单,这一次惹怒他的不是尼古拉。混蛋!自己坐在第三排都能听到他说话的语气!更何况这根本就不是语气的问题!就连他的表情都在激怒他!
下课之后,王耀发现伊万好像在等他,然而伊万的确在等他。刚走出教学大楼,伊万就抄起手抱在胸前,满脸严肃的说:“你为什么要和他说话?”
“和尼古拉同学?”王耀突然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啊!你已经开始称呼他尼古拉了!伊万的脸色简直难看到不能再难看了。
“我不允许你和他说话。”
这种家长式的作风真的把王耀逗笑了。
伊万勃然大怒,但是他没办法把他的拳头招呼到王耀脸上去。
“嗯,嗯,不要解释原因,”王耀示意正准备开口的伊万打住:“首先,你的光辉事迹我已经全部知晓了,不用担心是谁告密,能够猜到你喜欢吃樱桃蛋糕的王耀老师有这个智慧。”王耀看着伊万那张紧绷的脸,又忍不住笑了一会儿:“咳咳咳,伊万,你怎么会像个小孩子呢?哈哈哈,你怎么会像个小孩子呢?”
伊万生气的别过头。
王耀只好忍住笑,拽过他的胳膊:“好吧,伊万同志,让我听听您的见解,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如果你再和他说一句话,我就再揍他一次!”伊万的表情是认真的。
“可是,伊万,”王耀拽着他往前走:“没有出路的无/产/阶/级政策,不是真正的无/产/阶/级政策啊。”
“……”
“给你两天时间,消化消化你的大/沙/文/主义,好不好?”王耀拽着未来的装甲连连长,因为他在怄气,所以沉重得就像一辆装甲车。
“……”
“快走,”王耀加大了手上的劲:“要不然我就给你布置额外的家庭作业。”
然而王耀并没有兑现承诺,第二天,他们去图书馆的时候正巧遇到了尼古拉,或者说根本就是尼古拉在那里等着他们。尼古拉甚至还主动和伊万打了招呼,即便对方没有理他都没生气。
“你都对他做了什么?!”伊万简直没法面对这样的尼古拉。
“我对他施了魔法。”王耀压低音量,说了句德语。
“哦,天哪,你们两个都是白痴!”
打开书本后,王耀便进入了忘我的状态,直到他到书架前踮起脚,瞄准了一本放在书架最上层的《无线电基础》的时候,他才发觉伊万站在背后。
“你要哪一本?”
“那本。”
“这本?”
“不,是另一个出版社的,再左边一本,万尼亚。”
伊万觉得自己的手似乎是顿了顿,然后他说:“是这本?”
“嗯,谢谢。”
“拿好。”伊万没有转身,只是反手把书递给王耀:“我要再看看,你先走吧。”
等到脚步声远去后,伊万把额头靠在满架子的通讯工程类书籍上,他在内心安慰自己——就算是装甲连的人,站在通讯工程的书架面前看看书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作者有话要说: 注:哥萨克是苏/联的一个地区,在一战中以骑兵而闻名,相关他的著名文学作品《静静的顿河》描述了哥萨克人从一战到内战的苦难历程,本文的老伊万的原型主要参考了主人公的经历,他在内战期间的徘徊与迷茫成为了他在“大清洗”中“罪名”,从而颇受冷遇。
注:万尼亚是伊万的昵称。
☆、第六章
如果有什么是所有苏/联人都想要的,那一定是夏天!还有什么比一天二十小时的阳光浴更令人激动地呢?王耀对这种“极昼现象”还有点不适应,不落的太阳令他情绪疲惫,而伊万们则像一群要去狩猎斑鸠的猎狗兴奋到不行。之所以称呼这个群体为“伊万们”,是因为其中真的包含了伊万。
虽然不能睡得很好,但王耀总体还是满意的,特别是在他拿到本学期的所有考试成绩之后:“看来我有可能提前毕业,”王耀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也许用不了三年,两年半内我就能完成论文和论文答辩!”
“你不会是把这个暑假全都计划成学习了吧。”伊万不满的看着每天学习十二个小时的对方,这次他收拾了行李,准备要离校的样子。
“你这次是要回莫/斯/科了么?”
“莫/斯/科?”伊万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我才不会把一年两个月的珍贵夏季浪费在拥挤嘈杂的莫/斯/科呢。我要去乡下的别墅,那可是个好地方。”
在苏/联只要是有工作的人,几乎家家在近郊都会有一幢“别墅”,但和欧洲其他地方的“别墅”的概念不同,这更像是消磨假期的乡间小屋。
“伊万,你是不看报纸么?今年年初芬/兰还在和你们交战呢!这里离芬/兰不是很远了吧?”
“战争已经结束啦,而且规模应该不大,你看我们都没有停课。别用你们中/国式的孝道来谴责我,这次是我父母要求的,别墅那边的菜园子也要有个人稍稍打理打理才行啊。”
“唉,好吧,祝你有一个愉快的暑假,而我呢,要给窗户加一层窗帘,要不然我没法入睡了。”
“嗨!我说!”伊万跨坐到了自己的行李上:“要不要来我家?我会做饭,比食堂的饭菜好吃的多!”
“我……”
“不要拒绝我,你完全可以把书带上!我家的别墅在绿/城边,你要知道那是个多美的地方!而且我家的不是Коттеджи,是дачи。”
Коттеджи王耀在莫/斯/科周围见过很多,一般都是不大的小木屋,дачи王耀还没注意到过,这个算的上是真正的别墅?不过这个对于生在南/京的王耀,算不上是个有吸引力的理由。
“作为交换,”伊万又想了想:“你可以选一本德语的专业书,我来帮你翻译成俄语?”
“我不需要把德语翻译成俄语,我需要的是把俄语翻译成中文,伊万同学。”
“我可以帮助你,特别是俄语,对了,我可以教你俄语。”
“可我真的没有时间啊!”
“怎么可能?你以为你还能找到你的导师?他早就跑到乡下去啦,在夏天,你别想在学校里找到一个人,我向你保证。”
“我真的得留在这里学习。”
“别拒绝,”伊万突然露出萧瑟的表情:“你一个人在这里,会多孤单啊。”
“明明就是你自己害怕孤单吧?”王耀笑着弯下腰:“自己不回家,还拖累我。”
“我有一屋子的书!保证你不虚此行。”
王耀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空消受那一屋子的书,总的来说是盛情难却了。绿/城距离列/宁/格/勒有五十多俄里;伊万家的别墅在绿/城的另一端,所以到达绿/城后,两个人还需要拖着行李转车。经过短暂的休憩,颠簸的旅程还需继续。王耀甚至无心欣赏绿/城的风景,直接靠在车窗上睡着了。伊万不大明白为何这个人面对旅行能如此淡然,他却不知道王耀已经走过了太多的地方,旅途就是他最熟悉的生活经历。
二月的黑夜有多久,现在的白昼就有多长。
等王耀打着哈欠下车的时候,太阳还挂在正空,要知道,现在已经下午五点了。
“饿。”
“放了行李我们就去邻居家吃饭。”
“咦?”
“我父亲的好朋友,离我们家十多分钟的路程,我告诉了他们你要来的,走吧,走吧!”
感觉自己还晕乎乎的王耀,拽着自己的行李,努力跟上伊万的步伐。
不得不承认,这一片住宅区很美,虽然要隔很远才能看到一幢小楼,但这些蓝色或棕色的小楼都很精致,花园也打理得非常整洁。伊万家的小楼是棕色的,距离车站有半个小时的路途,伴着乡间的微风,旅途的困倦终于逐渐消散了。
“你看,到了。”伊万指着前面:“啊!娜塔莎!你好!娜塔莎!”
小院子的门口坐着一位小姑娘,中学生的年龄,有着精致的脸庞和闪闪发光的金发:“哥哥!哥哥!你终于到啦!”
伊万扔下行李,把扑进他怀里的小姑娘抱了起来:“你多久就来了啊?久等了吧?”
“您就是哥哥的那位朋友么?”小姑娘搂着伊万的脖子,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外国人。
“您好,我是王耀,来自中/国。”
“这是娜塔莉亚。彼得洛夫娜。阿尔洛夫斯卡娅。”
“这算什么介绍啊!”娜塔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