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说拜菩萨也没用,转念不说也罢。
隔天艾伦送我上医院打点滴,临时接到一个电话,回来后就跟我说他要紧急出一趟差,问我自己搞不搞得定。我自然拍着胸脯催他走。
谁晓得这家伙走了,却把上班的威廉给叫到医院来,我吓了一跳,看着威廉紧张兮兮的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景哥哥,你这也太夸张了,感个冒能拖这么久。”他搓着手坐到我旁边的椅子上,视线落在我脸上,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又说,“艾伦说你贫血太严重,被医生勒令休息。现在怎么样了?”
我偷偷松了口气,笑着说还好,又问他最近是不是要开始忙婚礼。威廉狠狠拍了一下大腿,夸张地拧着眉,说我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是房子的事?”我问他。年前他去看了几次房,最后因为价钱太高,一套也没下得去手。
威廉摆了摆手:“还是不要说这个,太伤自尊。对了景哥哥,公司变天了你不知道吧?”
我不解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艾伦把老刘给开除了。”
“你说谁开除谁?”
威廉一副震惊的表情:“你真不知道啊?我以为艾伦那大臭屁,早迫不及待亮出他的孔雀尾巴了。”
“我还是不明白,你说到底他怎么了?”
“他呀,”威廉语气里犹自愤愤不平,“平时那么拽,原来是有原因的。艾伦才是公司老板,老刘那天走,据说他还跟人家拍桌子来着,景哥哥你也不相信吧?”
我倒也不是不信,只是有点搞不懂这中间的弯弯道道。因为当初招我进来就是老刘,那时我还在前公司,他私下约我吃了两三次饭,说很欣赏我的创作才华,无论如何都要我来跟他干。至于艾伦,我来时他倒是也已经在公司,不过我和他彼此心里都有芥蒂,好长时间谁也没搭理过谁。
这样一想,老刘那时候找我意志坚决,其实未必不是艾伦的要求。
“你不知道也正常。”威廉八卦的触觉依旧灵敏,“我早就怀疑,没证据而已。情人节有个美女找他你还记得吗,后来公司有人说,那女孩的爷爷以前还是省里的,她爸爸是艾伦叔叔的部下,这里边关系有多深想想也知道。”
我问他:“那你呢,他没怎么样你吧?”
威廉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靠,他看不过我又不是一天两天。我也早看不惯他。景哥哥,你要是不回来公司,我也不打算在这干了,没意思。”
我噎了一下,有些话终究说不出口,只好笑着在他头上扇了一巴掌:“你牛也看琳达同不同意,她肚子里的孩子同不同意。”
“我那不是觉得憋屈嘛。”威廉翻了个白眼,“感觉那家伙憋了一肚子坏招要修理我。我不怕跟人对着干,就怕人家暗地里使坏。景哥哥,你会回来的吧?”
“我回来你就不怕?”
威廉撇撇嘴:“我怕他个球。我就是想跟着你而已。”
我四点多就把威廉打发回去上班,他正好有个项目要赶,被我说了几句才肯走。点滴直到傍晚才打完,我睡了一会儿,精神好了很多,出了医院门准备打车回家。
等车的时候却碰到一个人,确切的说其实是一群人,让我意外之下忍不住就追了上去。走在正中的正是情人节那天跟沈宴一起出现在电视机上的英俊男人,跟他并排走的,则是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再见的,沈宴的哥哥沈廷。
他们走的不快,我因此并没有跑出很远就追上了,我冲那个年轻男人叫了一声“先生”,大概声音不够大,他好像没听到,我只能又追了几步拉了他一把,他和沈廷一致停下脚看我。
“你是?”年轻男人比电视上其实还要帅一些,眉眼间透着一股子精明劲儿,笑得却温和,“我们认识?”
我往沈廷脸上看了一眼,以为他会说点什么,但他只是嫌恶地目光一敛,漠然转头跟他身后的人低声说话。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怔怔地看着这张微笑着的脸,慢慢摇头,抱歉地笑了笑:“不哈意思,我认错人了。”
“这样啊。”他耸耸肩,还是笑。
沈廷这时也看过来,本来阴沉的脸倒挂了一丝笑意,那种一看就叫人脊背发寒的恶毒的笑。
我跟沈廷只见过一面,是在我跟沈宴正式住到一起后没多久,他让人堵在我原来上班的公司楼下,等我出来后几个人把我夹在中间上了车。
沈廷是在他们老家的祠堂子里见的我。我那时并不知道,沈宴原来出自大家族,他们曾祖辈曾出过大官,到他们爷爷辈才慢慢弃政从商,沈廷自己就是堂堂沈氏集团公司的掌权人。
沈廷叫人把我带回去,却从头到尾也没跟我说过话,他将我关在祠堂里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第三天沈宴气急败坏的冲回来,当着他们祖宗的牌位和我的面,跟沈廷出柜。
“沈廷,我警告过你不要动他!”沈宴铁青着脸瞪着沈廷,“以后叫你的人离他远一点,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沈廷神定气闲地坐在太师椅上,苍白枯瘦的手指敲打着檀木把手,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沈宴,好久都没有开口。
沈宴那时还年轻,大概在沈家他是受过宠爱的,对他哥的权威并不怎么在意,将我从地上拉起来就要往外走。
“我说你们可以走了吗?”沈廷突然出声,阴测测的仿佛祠堂里吹过的冷风。
沈宴搂着我慢慢回头,沈着脸跟他哥对望,慢慢却笑起来:“沈廷,别忘了是老爷子亲口说的,我可以过我想过的生活。”
第五十三章,恶心
艾伦出差回来,提着行李袋就先来我这边。他最近常在这里过夜,偶尔回他自己家也是拿东西。他回来时我还没睡着,刚吃过药,药效还没起来,身上痛得满头大汗。艾伦在门口看了一眼,转身去洗手间拿毛巾。
他坐到床边给我擦脸,擦完脸捏着毛巾望着我出神,我勉强对他笑笑,喘了一会儿气,伏在枕头上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
“就那样。”他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伸手将我枕头边还没收起来的药袋扎好了,扔到床头柜上,又问我,“吃了药还这么痛?”
“要等一会儿。”
“你这样子不行的,还是住院吧,起码少受这么多罪。”
我摇摇头,艾伦这话说的并不对,医院除了给我打止痛针,也没有别的办法,根本就是没救的病。
“你把老刘给开了?”我痛得缓一些了就问他,“为什么?”
艾伦脸上愣了愣,说:“威廉那个大嘴巴跟你说的?”
“我早该想到了。我给他发了好几封邮件,他一封也没回。”
“你辞职的邮件他转给我了,我没法答应你,所以没回。”艾伦皱着眉头,“你别管别人行不行,老刘走也是他自己有这样的打算,他老婆孩子都去了加拿大,肚子里老二也快生了,他当然也跟过去照顾。”
我只以为艾伦是因为我辞职才为难老刘,倒没想到还有这个原因,心里的不安因此少了些。歇了一会儿我又说:“威廉的老婆也怀孕了。”
艾伦给我递来杯子喝水,我从杯口看他,他生气地瞪着我:“没头没脑的说这些干什么?你怕我把他也开了?”
“那家伙挺有想法的其实。”我躺回去,埋着脸咳了几声,又说,“我来公司没结交几个朋友,威廉看着不着调,人却还不错。”
“周景辰,你这是在给他求情吗,我听着怎么像在交代后事。我不爱听,你以后也少他妈再提,否则搞不好我真让他滚蛋。”
让艾伦给我找沈宴的事,他一直没给我消息,我也从没问,以为他是忘了。这天他快下班时突然给我打电话,开口就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一天到晚除了吃药就是睡觉,睡醒了再继续吃,日子过得糊里糊涂,还真没什么特别感觉。我笑他越来越幼稚,总想一出是一出,他也没在意。
“你多穿点衣服,我回来接你去个地方,二十分钟就到。”艾伦说着就挂了电话。
我靠在沙发里想了想,心跳渐渐跳得快了,突然有预感艾伦可能已经找到沈宴。
其实那天碰到沈廷和那个年轻男人,我一开始是想问他们的,但又一想沈廷从前反对我和沈宴,现在却能跟沈宴的新相好谈笑风生,我若是问了才真是自取其辱。
我回卧室换衣服,翻了好几件衬衫出来,对着镜子比了比,最后还是放回去。我现在样子难看,穿衬衫撑不起来会显得可怜,最后还是老实穿了身保暖度好很多的羊绒毛衣。
艾伦到的时候我刚换好,坐在床沿边气喘吁吁,他走进来蹲在我脚边看了看,见我没什么事才起身。出门前他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套围巾帽子,甚至连口罩都有,还是超幼稚的卡通图案。
我任由他给我穿戴好,他看我我就笑,他又给我拉了拉口罩,恨不得将整张脸都盖起来,他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低沉地问我:“你知道我要带你去哪?”
我摇头笑,他看了看,不满地说:“那家伙到底有什么好。”
艾伦带我去的是国贸附近的大卖场,我觉得奇怪,但也没问。他看透我的心思,往楼上比了一下,说:“在楼上。如果没有意外,他们的烛光晚餐应该还没有结束。周景辰,你不想看,现在打道回府还来得及。”
烛光晚餐?我听着并没什么感觉,虽然以前我跟沈宴偶尔也会搞这些花样,如今想来都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
我没说话,艾伦也不再问,电梯里没有别的人,他拉过我的手在掌心里握了握。他比我高一点,我抬眼看他,他笑得有些嘲讽:“要去见前任,怎么能没个像样点的道具。我自认样子不差,品味也OK,你不会还看不上吧?”
“陈林,对不起。”我不是木头,他为我做的一切,我不是毫无感觉,但千言万语,这时也只剩一句抱歉。
那家饭店名气不小,因为招待过一次国、家领导人,身价一年间翻了数番,因为收费不低,店里人到底不算多。也正是因为没几个客人,我跟在艾伦身后进门,一眼就看到坐在靠窗位置的沈宴。
没有西装革履,也没有一丝不苟的发式,反而因为过长而显得有些凌乱,前额的头发耷下来盖着眼睛,衬得人像是瘦了一大圈。
艾伦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猛地回过神,对他笑笑,走几步跟上去,又从艾伦身边擦过去,走到沈宴的桌子前。
刚才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只在沈宴身上,倒没有看清跟他共进晚餐的是谁,这下走进了看,才确认的是我见过一面的年轻男人。
他显然还记得我,未说话先笑了笑,放下筷子对我点了点头,笑着问我:“这次还是认错人?我可不信。”
我笑了笑,转头面对沈宴,他也早放下筷子,靠在椅子上表情复杂地看看我,视线又扫向我身后,然后收回来对我冷笑:“这么巧,你们也来这里吃饭。”
“一点都不巧。”真是该死,直到此时此刻,我还是会为他对我的误会而少少难过,但这难过比不上我想直到周越的下落。
我不打算寒暄,径直问他:“沈宴,你知道周越在哪吗?”
“你什么意思?”沈宴的表情里原本还有一丝期待,此时却只剩下愤怒,“周景辰,你特意跑过来是为了恶心我?”
他说我恶心他,实际上还真不知道是谁恶心谁。我不怒反笑,看了看他对面那个人过于美好的笑脸,转回头对他说:“就算一代新人换旧人,周越怎么着也跟过你,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他吧?”
沈宴气得眼珠子发红,卷起袖口的手臂上也暴起了青筋。我漠然地看着,倒还分神想起当年刚好上,我还就喜欢看他这个样子,显得人生机勃勃精力十足。那时候我还想不到,他卷起袖子跟人动手也很干净利索。
他垂着眼,似乎忍了又忍,然后抬起头望着我,嘴里恶毒地说:“你说这么多,不就是为你自己抱不平,扯什么周越!”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想,愣了一愣,既而又笑:“你觉得我还在乎你做的那些好事?”
沈宴冷着脸:“一点点小事就抓着不放的难道不是你?周景辰,别忘了从头到尾把我当傻瓜的是谁。别扯什么见鬼的周越,就说说你那个宝贝弟弟,这么多年你跟我做的时候是不是想的都是他?”
我看着他冷漠的脸,怎么都想不起来他笑的样子,也不记得他跟周景文到底有多像。艾伦说至少七八成,就连沈宴自己也说我爸是因为他的笑而容许他进门,他们似乎说的都对,当年我还真是因为一头撞进他这双眼睛里,才从此走上不归路。
“是不是,你是不是一直把我当成他?”沈宴因为我的沉默而暴怒,“你说啊周景辰,我们分手你不是很有理吗,你倒是说啊!”
“是。”我如他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