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苏无心参与争辩,但听到肇临点名,就不得不作回应。他从自己的甜品里抬起头,正色道:“那不一样,师兄做什么都是最厉害的。”
“诶屠苏你这可就不对了,陵越大哥他可以做到,换我就不行了吗?”肇临坐直了身体,“你再这样,昨晚的事我可就不帮你瞒了。”
“好啦肇临,屠苏就是这样的你还不习惯么。在他眼里啊,师兄永远是最好的,对不对?”芙蕖拉了肇临一把,冲他挤挤眼睛,“说起来,屠苏,师兄马上要过生日了,你要送什么想好了么?”
屠苏摇摇头。他发现做蛋糕毕竟还是不适合自己,这种肉麻的事情师兄做起来自然,放在自己身上就浑身不自在。于是屠苏一早放弃了这个想法,但一时之间,又想不到其他点子。
“哎呀上次劝你真是白劝了,我说屠苏你啊……”芙蕖焦躁起来,再度开启训话模式。
肇临在旁幸灾乐祸,闷头吃甜品兼看戏。屠苏见他无意帮口,就只有无奈忍受,一面假作专心地喝他的糖水,一面连他的耳旁风大法。好在放在桌上的电话适时响起,屠苏忙不迭地接了,偏过头去,做出十分专心倾听的样子:“喂?”
“先生,您有没有想过为您的家人、挚爱,保障一个稳定、美好的将来?”
是推销,屠苏的眉头一跳,刚才为了避开芙蕖的唠叨连号码都没看就接了,这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他拿余光瞄了一眼安静下来的芙蕖,清了清嗓子,对手机说:“嗯,你说。”
电话那头大概是之前被挂断了几百通电话的推销员,见到这么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回应一下感激涕零,连忙又注入了十倍的感情,声情并茂地讲解起来:“一般来说,我们公司提供医疗保险,寿险,人生意外险以及储蓄保险,根据投保人的情况不同,保费也会有上下浮动。听先生的声音应该还很年轻,这方面我们一定能给到最大优惠。不过先生,保险可不仅仅是为自己保障,更是为你爱的人着想将来,一定要选份周全的保障才会有最好的效果。说句不吉利的,万一天有不测风云,导致你无法照顾你至亲的人,但有这份保单在,至少还有一份保障可以留给他们。你想想,人死如灯灭,死后万事空,有什么比留下金钱保障给至亲更实惠的呢?所以啊我们公司特地为此设立了一个亲情永固套餐,另外要是您已经有爱人了呢我们还提供两人同行套餐,包您做到肉身不在真情永存,不惧厄运财富保证……”
这电话销售员大概是把今天的指标都指望在屠苏身上了,一开口就滔滔不绝不带喘气的。等他挂断电话,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芙蕖和肇临早就走得无影无踪。桌上只留下了芙蕖的便条和他们各自付糖水的零钱。
便条上芙蕖的字迹写着:“师兄生日上我家吃饭,别迟到。”
屠苏盯着“生日”两字,忽然福至心灵地想起了什么,脑中一下有了生日礼物的点子,便折起了便条,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然而,关于芙蕖专程给陵越办生日会这件事,陵越本人却是不知道的。
其实他根本就忘了自己的生日。本来陵越就是个被遗弃的孤儿,没有出世纸,生日也只是象征性地定了他被扔到保良局门口的那一天。对他来说,过不过这一天根本不重要。每一年都是芙蕖他们到处为他张罗,且随着芙蕖年纪渐长,这种规模有越变越大的趋势。
所以这一天,当陵越被屠苏拉到芙蕖家,看见挤了满满当当一屋子的客人,也着实吃了一惊。拳馆的师兄弟姐妹们全数到齐,就连肇临和陵端兄弟也到了。涵素馆主早早就被芙蕖赶了出去,客厅的桌上堆满了丰盛的外卖。芙蕖指着桌子中央的蛋糕道:“大师兄,这是我做的,待会儿一定要好好试试我的手艺!”
陵越看了眼那品相差强人意的蛋糕,又看了一眼屠苏,然后问芙蕖:“哦?你一个人做的?”
芙蕖点头:“当然啊,我可是学了好久!不然师兄以为还会有谁?”
陵越的目光貌似无意的滑过屠苏脸上,然后笑了笑,去揉芙蕖的头发:“当然没有别人。谢谢你!”
芙蕖却很恼他这哄小孩一样的举动,皱起眉头甩了甩头,半是娇嗔地抱怨:“讨厌,人家头发都被你抓乱啦。”
其他的师兄弟也纷纷上来送礼,说吉利的贺词。陵越笑着一个个地感谢他们,倒像这个生日不是为自己而过,是为这么多人过似的。见到他们一个个都尽兴,陵越的脸上也渐渐漾出笑意。
客厅里吃吃喝喝一片热络,唯有屠苏一个,始终安静地站在一边。
“屠苏,你准备了什么,快拿出来啊。”肇临拉住屠苏的胳膊,把他往场中间拽。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屠苏身上。大家都知道他们师兄弟两个感情深厚,别人的送礼都要论人情辈分,要衡量轻重,唯独屠苏,他的礼物大小反而不重要——谁都知道陵越不会跟他计较这个——倒是这份礼中蕴含了多少心意才是重中之重。就像芙蕖,虽然做的蛋糕卖相一般,但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蛮小姐肯为了陵越亲手下厨,已经是天大的牺牲,陵越知晓这一点,也不会不感动。
因此所有人都好奇,屠苏究竟会为师兄准备什么。
屠苏本来想等个人少些的时候静悄悄地把东西拿出来,没想到忽然就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他不习惯也不喜欢这种气氛,好像自己的心意要放到别人的眼光底下被审视,被人品头论足一番。送礼本来是两个人的事情,偏偏有这么多不相干的人要多管闲事。
于是他皱了皱眉没有说话,一手抓紧了自己的背包,垂头站在客厅中央,听见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指点江山。
“屠苏,你不会什么都没准备吧?大师兄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好意思?”
“遮遮掩掩什么啊,难道是四仔(AV)?大家都是男人嘛,要真的是就快拿出来,大师兄这么大方,让我们也一起分享分享嘛!”
“诶屠苏,你包抓这么紧,礼物不会是放在里面吧?”
还没等屠苏护紧手上的包,他拎住的两条包带就被人猛地从手中抽走了。包里的东西被一股脑地翻出来,有笔记本、课本、钱包、零散的文具,然后是一只精心包装好的A4尺寸的文件袋。
第24章 第 24 章
(二十四)
“这是什么??礼物不会就是这东西吧?”一个拳馆的师兄拿起文件袋摇了摇,再正面反面地翻来覆去瞧,最后毫不温柔地打开带上的封口,把里面的文件抽了出来,“哎哟什么鬼,都是洋文。不行不行,我看见洋文就头痛,哎呀晕了,已经头晕了!你们,你们谁来看看!”
芙蕖上前接过文件:“我来吧,究竟是什么呀,这么神神秘秘的。”
她翻了翻那叠纸,默念了几行字,忽然惊讶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屠苏,然后又仔细去读那文件上其他的文字。最终芙蕖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才拿一种看外星人的眼光看着屠苏:“保险?屠苏,你居然拿保险当礼物?”
“真的吗?”旁边的肇临听了,也看新鲜一样地凑上来,“呀,还真的是保险!人身意外……嗯,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哗,屠苏,要是你死了陵越大哥能拿到这么多啊!”
他说话口没遮拦,丝毫没顾忌到说出的话会不会有人介意。陵越在旁边听了,深深皱起眉,走上前来拿过他手上的保单,仔细读过一遍条款,然后神情凝重地看着屠苏:“屠苏,你买这个做什么?”
他的眼神语气动作没有一项显示出欣喜的样子,让屠苏大出意外,他闷闷垂下了头,没有回答。
也许是陵越问话的口气太过严肃,听上去简直像训斥,连旁观的芙蕖都有些看不过眼,帮忙圆场道:“屠苏大概是想自己没什么可以给师兄的,就想,就想给师兄买个保障吧。”
“保障?用他的命换来的保障么?”陵越的话尾微微上扬,口气中的责问比刚才又更重了一些,“怎么不想着好好念书,找一份安稳的工作,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
“这不也是……为师兄着想么。”芙蕖不明白陵越为什么会忽然来气,要说只不过是买了份保险,也不是做了什么危险的事,何至于就发这么大的脾气。
可芙蕖哪里知道,陵越一看见“人身意外”的字眼,脑中就立即闪现屠苏浑身浴血横尸街头的样子,那天阿霆说过的“贼王”二字仿佛一道魔咒,在他脑际盘旋不去。那番话如同在陵越脑海的深处植入了一块荧幕,里面循环播放着关于屠苏的无数个噩梦般的结局。
阿霆所说的一切陵越不是不信,而是过去一直不愿意深想,仿佛刻意回避这件事就真能躲开命运的诅咒,过他们梦想中平淡的日子。可是屠苏一时的无心之举,忽然又把他拽回了无法逃避的现实。
“屠苏啊,你也别怪你师兄教训你。你和陵越,还真不知道谁碰见意外的机会更多些,要我说,这份保险的投保人该是陵越才对。像他这样的做事风格,还不知道是谁早过谁拿保金呢……”房间里的气氛一阵尴尬,陵端就像看不出来似的,忽然在一旁闲闲插嘴。
“哎呀端哥,你瞎说什么呐?”芙蕖怪他火上浇油,不由打断他。
肇临也跟着:“是啊,哥。你说什么呢,好好的,怎么说到陵越大哥头上了?”
陵端交叠着双手,闲散地靠在墙边歪着脑袋看陵越笑:“我也是有一句说一句,前两天我们陵Sir身先士卒地深入虎穴差点被人放火烧死在仓库里,怎么,原来你们都不知道么?”
芙蕖等人听了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屠苏立即转头向陵越:“真的?”
陵越没有回看他,眼神不知飘向屋内的哪个不起眼的角落:“没有他说的这么严重。”
这件事他上报了警局但没有告诉屠苏,因为身上并没有显著外伤看起来也没留下后遗症,陵越不想让屠苏操心,这时候再提起来也是尽量轻描淡写:“查案的时候遇到古惑仔布的陷阱,虚惊一场而已,没有什么的。”
陵越并不认为自己是有意隐瞒,说完还看着屠苏笑了一笑,尽量显得轻松自然。然而这件事在屠苏眼中未必如陵越所想的一样,尤其陵端还在旁边煽风点火,他的语气简直就像电台里那些大惊小怪的DJ,添油加醋地道:“整个仓库都烧焦了,只是虚惊一场?陵越师兄,我真不知道是说你胆子大好还是神经粗好,想在O记立功也不是这样的搏命法。没有后备支援就一个人杀到敌人的巢穴去,万一功没立成反倒把小命赔上,那可就是蚀本的买卖喽!”
陵端与陵越在警校是前后两期,不过一个学历是大学一个学历才上完中学。陵端自负是警队精英,但多次申请调动到O记都没有获得批准,相反陵越学历平平,却很快就如愿以偿地进入这个王牌部门,这出人意料的发展与差距让陵端又是嫉妒又是羡慕。
“师兄,这件事你为什么没告诉我?”屠苏问。
陵越知道有陵端在,自己无论如何是水洗不清了,只有硬着头皮道:“师兄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你又不是警察,告诉你也于事无补。”
“这不一样。”屠苏像是被刺激到了,竟一反常态地较了真,“你说过,什么都不会瞒我的。”
“屠苏,你这是在教训我?”陵越沉下脸。
屠苏不依不饶:“师兄,你为什么要骗我?”
陵越听见他说“骗”字,也像有导火索被点燃了:“这只不过是你没有问,我也没有提而已。我没有与人打架却装成是踢球受伤,也没有空口说大话转头找人对口供圆谎,更没有去校医院开了消炎药藏在枕头底下,每天吃完饭都找借口回房间吃药。要说骗,这才叫骗,屠苏,你要搞清楚概念!”
屠苏的脸被他说得一阵白一阵红,他这才知道前些日子那些自作聪明的小把戏早就被师兄看穿了,只是完全不清楚是什么时候被师兄发现的。屠苏感觉自己就像马戏团的动物,自以为精明地躲过了一个个障碍,实际根本是演了一出幼稚的马戏。
屠苏道:“原来你早就知道。”
“所以,你说……”陵越眉头深蹙。
屠苏摇了摇头,打断他:“可你这样又何尝不是骗我。”
“屠苏!”陵越没料到他毫无悔意,“你还没有明白自己的问题!”
“我的问题,”屠苏退了一步,一贯木然的脸上忽然有了异样的表情,但那表情也是极细微不明显的,“师兄,你真觉得是我有问题?”
芙蕖见情况不对,连忙上前拉住两人:“哎哎,好好的,你们不要吵嘛。有什么话好好说,干什么这么冲啊?屠苏,师兄是为你好。你不要这么不领情。”
屠苏一句话也没说,忽然转身拎起自己的背包,朝门外走去。
“诶,屠苏你去哪?”芙蕖想拦他也来不及,再一转眼,只见陵越也跟了出去,“诶,师兄,师兄你也……”
寿星头也不回地离开,剩下一屋子给寿星庆生的人都傻了眼。蛋糕上的蜡烛已经烧至尾声,最后一滴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