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燕抬头一看,果然管事在马车旁清算零碎东西。江凌燕快步走上去,轻声问道:“管事,你们今日就要走?”
管事转身见人是她,笑道:“是江姑娘啊。我们明日一早离开,现在先做准备,以免到时手忙脚乱的。对了,江姑娘,你可要随我们一起走?”
江凌燕眸露茫然:“我不知我该去往何处?”
金陵无她落脚处,成阳无她栖息地,她四下无亲,恍若偌大的天下竟没有她安身之所。
一阵阵凉意袭上心头,江凌燕像是掉进了冰窟窿,灼热的暑热下也感受不到丝丝暖意。
“小姐,我扶你进去休息吧。”见她脸色苍白,顺儿好心道。
管事仿若想起什么般,一拍脑门,朝客栈里走的两人大喊一声:“江姑娘请留步。”
江凌燕脚步一顿,管事越过她身前:“江姑娘,我们家小姐有事找你,让你去她房里找她。”
“找我?”江凌燕眉心一蹙:“何事?”
管事摇头道:“这我就不知,姑娘一去不就不知晓了。”
自从那夜在房外听到木雅歌的所说,江凌燕就对她心怀戒心。同样段小楼那件事后,木雅歌对她不冷不热。
现突然有事找她,是何居心?
江凌燕心有疑惑朝木雅歌的客房施然而去。
“小姐,你是说你将江家房契变卖给老杨?”
“恩。”
客房内两人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江凌燕与顺儿止步震惊。
果姨不自然的坐在房内,看着对面悠悠品茗的小姐,努力的发出焦灼之声:“小姐,你不是答应肖俊,将江家地契物归原主吗?”
木雅歌缓缓打开眼前的锦盒,望着盒中安然无恙的地契,捻起来看了看又放回原处,轻如羽的口吻皆是无奈:“这也是无法,谁能料想到帮我打理西南米田的老杨祖籍居然在金陵,他看上江家大宅,我能推脱吗?你也知道经他手打理除了的米粮年甚一年,我可不愿这样的左膀右臂对我有丝毫埋怨。”
木雅歌你竟,竟然···用我江家房宅笼络你的下属。
江凌燕心底一颤,心狠狠下沉。
“那你如何向肖俊交代?又如何告之江姑娘呢。”果姨学不会她的泰然若素,一板一眼只求演好戏。
“肖俊不会与我为难。”木雅歌单手优雅的托腮,饶有兴趣的观察房外一举一动:“至于,江姑娘那里,她本就不知晓房契在我手里。待明日赠她些银两,风道扬镳,自然神不知鬼不觉了。”
江凌燕隐咬下唇,味蕾上散发出丝丝铁锈味,努力抑制。旁边的顺儿听了按闹不住想要破门而入,当面质问。却被木雅歌下一句给定住了脚。
“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段郎知晓此事,抱打不平惹了老杨,与我反目为仇,指望明日老杨与我报些米田事后能平安离去,这件事就算了了。”房内传出木雅歌哀哀一叹,顺儿几乎可以想象的她说这话时忧心忡忡的样子。
果姨对自家小姐演戏如此拈手而来的功夫暗叹不已,硬着头皮继续:“可姑爷都消失许久,我想她应该不会知晓的。”
“谁说的。”木雅歌突然面色一沉,布满寒霜。
果姨对她转变之快而一惊,暗道,小姐演戏越发炉火纯青了。
木雅歌指了指房顶,想到段小楼‘啪啪啪’在她房里乱打一通饶人美梦,就咬牙切齿:“她每夜都在上面,看她驾轻就熟的样子,想来这种事她以前常做。”
果姨怔了怔,小姐演戏演的神乎其神,让若不知是做戏,她几乎要以为小姐是真情流露,姑爷将来怎会是她对手啊。
果姨不知其中缘故,顺着她的话演下去:“据小姐所言,我们可以找到姑爷了。”
“恩。”想到段小楼的暗讽,木雅歌余怒未消,口吻亦然冰冷:“叫人看好在朝南楼脚看作便可抓住她。”
房外,顺儿眼睛大亮的小声一唤:“小姐。”
江凌燕自然听得清楚,心有领会的颔首一点,将手压在唇边,若无其事的上前叩门。
“何人?”果姨开门见到来人是江凌燕,故作惊慌的朝木雅歌一望,木雅歌一闪而过的仓皇无措的表情自然也被江凌燕尽收眼底。
“江姑娘快快进去。”果姨笑着请她入内。
“听说,木小姐寻我?”
“恩,明日我们就要会成阳,江姑娘可有去处?”
两人面对而坐,江凌燕内敛有礼,木雅歌沉稳端庄,若不是心有罅隙,果姨心中还真希望小姐有这般匹配的闺阁好友。
江凌燕闻言故意涩声道:“我是金陵人,自然想留在金陵,只是江家府邸充公,我现在无力赎回。”
“可惜。”
“不过,我打听过,江家已被肖俊买去。”江凌燕幽幽看向木雅歌:“木小姐,你说肖俊愿意将江家房契转卖给我吗?”
木雅歌心虚的不敢看她,只道:“就算江姑娘有心,我想肖俊也不愿意的。”
“也是。我与肖俊仇深似海,他怎会如我愿。”江凌燕嘲然一笑,眸光森森落在局促不安的木雅歌身上,话中别有深意:“若木小姐开口要,他定会以礼相赠。”
木雅歌尴尬一笑道:“无功不受禄,我不愿参进你与肖俊的恩怨之中。再者,江姑娘”目光灼灼,话语诚恳:“江姑娘,肖俊让我带话与你,只要你不在寻衅滋事,他愿与你恩怨一笔勾销,江姑娘,今日不同往日,肖俊在金陵生意做得如日中天,你斗不过他,不若放弃吧。”
若不是知晓木雅歌本性见利忘义,江凌燕似乎要为着苦口婆心的劝她为她好的木雅歌感激滴零了,心中发出一阵阵冷笑,只道两字,奸商。
“江姑娘,你我相交一场自有缘分,若你不愿再回成阳,这是我小小心意,希望能帮助你。”
木雅歌笑然对着果姨递了个眼神。果姨就拿出早已准备好几张银票递给顺儿,顺儿得了江凌燕暗示,哑忍的收下这几乎带着屈辱性的施舍。
江凌燕见木雅歌脸上挂满伪善笑容,暗嘲不已。她施然起身,福礼一笑:“木小姐乐善好施,小妹却之不恭。今日之别,恐再难相见,就此别过。”
木雅歌急然托起她的手腕,两人相互关怀一番,木雅歌便目送江凌燕回到客房。
关上房门,木雅歌徐徐潋起刻意装出来的笑意,带着几分慵懒神情倚在廉价榻上,盈盈笑道:“果姨,我戏演的如何?”
“商家之中,翘楚之辈。”
木雅歌自我打趣笑道:“亦不想原我也有这番才能。若经商失败,我还有伶人这条后路。”
果姨对她摇头一笑,可想到段小楼即将被他人利用,不免堪忧。
木雅歌看出她心中忧虑,想起段小楼,剪水秋眸渐渐有些凉意:“段小楼若能辨别奸伪,自然能避开我设下的局。若不能,只能让她咎由自取。果姨,迄今为止,段小楼除了率性耿直这个算不上优点又说不上的缺点的特点,我真没看出她其他过人之处。夫妻相处不易,安然白首更难,我不期望段小楼能为我分忧解难,只望她不要让我多造事端。”
果姨闻之有理。木雅歌独自经商颇是劳累,若姑爷真那么容易被人左右,却不是良人之选。想到此处,果姨对当初鼓励小姐有些悔意:“小姐,你现在后悔吗?”
木雅歌一时不知她所指何事。见她唉然一叹,稍作一想,便知晓她所知何事,勾唇上翘:“两人感情不成者,皆因开始不给机会。果姨,这不是你说的吗?”
果姨愕然。
不及她开口,木雅歌嘴角兀自勾出一旋梨涡,褶褶的眸光笑意深了几分:“她无经世之才,不过,在疲劳之时,偶尔看到一张没心没肺笑脸,胸腔之中却会生出一股莫名舒坦之意。而这种感觉仿若登至山峰之巅,喘息困难之时,恰有一股温柔气息适时包裹身心。这种暖暖的感觉有些很是微妙,让人不禁有些贪念。”
果姨怔了怔,随即释怀一笑:“看来小姐是开始全身心的投入了。”
“只是没有半途而废的理由。”木雅歌挑眉轻笑,甚为傲然。
“小姐,那个柳家小姐不安好心,还一副要我们感恩戴德,道貌岸然的样子真是太可恨了。”回到房里,顺儿岔然不平尽显出来。
“商者无情。”江凌燕摇头不再对此做深究,只是想到她江家房契被木雅歌玩弄于股掌之中
,自有一股愤恨悄然在心底生出。
“顺儿,今晚你找一身小二衣服守在客栈朝南楼脚前一里守着。”
“小二装扮?”顺儿不解道
江凌燕唇瓣上扬,脸色少许暗沉:“难不成你忘了木雅歌在房内所说的话?你一个姑娘入夜时分在外终究不安全?”
“哦,小姐想要·”顺儿恍然点头:“我定不会辜负小姐所托,将柳家姑爷带来。”话落,快步离去。
笑容悄然不见,江凌燕脸上的阴沉却越加浓郁。
自从爹爹死后,受人欺辱,被人消遣屡屡不绝,爹爹说的果真没错,女子身份低下,便不受人尊重,被人鱼肉。
江凌燕胸脯剧烈起伏,渐渐闭上眼,世间冷暖如此残酷,那她有忌讳什么呢。
双眼倏然一睁,眼底狠戾一闪而过。
段小楼你妻子对我无情无义,怨不得我恩将仇报,要怪就怪你娶了满身铜臭的女人。
☆、第41章
幽幽深夜;盈盈满月;朦胧清辉洒落无垠。
地上落叶被疾风呼呼卷起;耳边不断呼啸着飞絮沙沙细碎声音;躲在护城河暗处的顺儿被幽静的四周吓的瑟瑟发抖。
她已在这儿干等近两个时辰,可朝南那道小路上不见半个人影,在她快要放弃之时;一道黑影极快轻盈的从她头顶越过。
顺儿不知黑影是不是段小楼或其他;只是本能乍叫一声:“柳姑爷!”
已腾上房檐之上的黑影脚下一顿,警惕俯瞰底下陌生男子。
顺儿见她有反应,欢喜自告身份:“柳姑爷;是我,我是顺儿。”
段小楼借助微弱的月华光辉,认人无误后;一跃而下,不及她开口,顺儿急急拉着她的袖口,朝客栈跑边道:“姑爷快随我来,我家小姐有事相求。”
“诶诶诶,你干嘛?”段小楼反手一佛,站定在原处,大惑不解道:“你三更半夜不睡觉,拉着我朝你家小姐闺房,有损你家小姐名誉,你知晓吗?再者,我还有要事处理。”
娘子还等着她打蚊子呢。
“怎回不知晓?”顺儿急的快带着哭腔:“可现下事出紧急,我才顾不得这些了。”
段小楼这人最受不得比她弱的姑娘流泪,见顺儿一脸走投无路的可怜模样,又说是有事相求,不由的想到江凌燕被肖俊欺凌之事:“怎么!?你们家小姐难不成又出事了?”
顺儿红着眼眶,哭啼道:“小姐虽没事,可她的家快没了。柳姑爷,你是好人,你就随我去一道吧。”
段小楼被她哭得心软,想要答应可又怕木雅歌知晓此事,两人又是一阵大吵到难以弥补。可顺儿哀哀哭声又扰的她心乱,踌躇不前。
“柳姑爷~”
顺儿动容央求的一声唤,成功的打碎段小楼心中的平衡,无奈妥协道:“那我,我随你去看看。但不能保证一定能帮上你们的忙哦~”
顺儿含泪一笑,带着段小楼悄然来到约定好的客栈马厩处。
“小姐。”顺儿压低声音朝四周一唤,江凌燕就身着一身质朴素衣从另一道小门进来。
段小楼还诧异着她的装束时,不料,据她几步之遥的江凌燕出人意料的‘扑通’双腿一曲,重重下跪,吓的段小楼还不及反应,江凌燕已用一双已噙满滢滢泪光红肿眼眸仰望着她,沙哑哀求道:“段公子,请救小妹一命。”话落,头狠狠一磕。
段小楼被她赫然磕出血迹的额头惊的回神,快步向前伸手扶她,下命顺儿帮忙。不想,顺儿含泪摇头,江凌燕更不知哪来的力气,双腿如生根般纹丝不动,用着楚楚可怜的双眸直直乞求着她。
段小楼被急的焦头烂额,威胁道:“若你不起,事无大小一律不帮。”
江凌燕固执不起,泪水却抑不住的落下,段小楼没了分寸,只听江凌燕呜咽道:“段公子,你三番四次救助与我,如今我走投无路,能找之人只有你一个,你务必救我。”
“若你再不起,莫怪我万事充耳不闻。”
段小楼不耐的口气中夹杂着明显的妥协,江凌燕破涕一笑低颔首,在顺儿的虚扶下起了身。
段小楼颇为头疼的看着这主仆两人道:“你们又被肖俊欺负了?”
江凌燕咬唇含泪的摇了摇头
“那是谁?”
在段小楼急的快失去耐心时刻,江凌燕怯然的朝木雅歌客房那个方向看了看,转首,定定的看着段小楼,凄凉的神情挂着重重泪痕,字字清晰又无助的道:“是木小姐。”
她声音轻柔,却宛若重锤般狠狠击中段小楼的脑袋,击的她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