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廖枯人会到仙月林来找他,让杨满非常的意外。黄鹤在旁边解释,说少帅是忙里抽闲过来的,所以很抱歉的,来不及提前知会。
杨满笑笑,“那还好我在,不然你们白跑一趟。”
本来要引他们去包厢,但廖枯人执意要去看他的办公的地方,杨满也只好依他。
落座在修饰的很简洁的房间里,廖枯人左右看看,不自主的伸手摸了下鼻子,终于没动声色。
“真没想到你又回来了。记得我第一次发现你,就是在这个舞厅。”
杨满的记忆却模模糊糊,“是市政府给你接风的那次?”
“是姓吕的帮他姨太太办生日酒。他还想撮合他女儿的婚事,其实乔正僧怎么看得上……”
对方盯着他说这样的话,让杨满有些尴尬。好在这时候茶点送上来了,他赶紧接过来放到桌子上。
廖枯人回忆当时的情景,吴丽环艳光四射的出场,收魂幡一样,瞬间收了所有在场男士的魂魄。四姨太的脸有多臭,自不用说了。但乔正僧后来心神不定的样子,现在清晰起来,似乎并不是为了自家舞厅里的皇后。
被他这么一说,杨满也想起来了。那次吴丽环挽着他不撒手,周围的人穿花蝴蝶一样的来去。打完招呼,接不上手就讪讪的走了。
吴丽环凑到他耳边说,“身上来了,今天不想跳舞,你帮我挡一下。”
杨满也只好硬着头皮应下来。看到这么多人碰钉子,吕四太太解了恨,便夸张的说,“真是一对璧人,拆也拆不散。”
吕三小姐不会跳舞,终于让乔正僧找到机会摆脱她。他假模假式的陪吕四太太跳了一圈,马上就跑来邀吴丽环。当时吴丽华咬牙切齿的表情,杨满还记得。没办法,总不能拂老板的面子。
就是在吴丽环跳舞的空档,廖枯人与杨满说了两句话。那时候国会还在开,廖枯人帮他父亲打个前阵,路过天津,计划是要低调的。不然的话在这种地方,他肯定也不得清闲。
后来他从北平回来了,正式在社交场合混起来,当真身边就满是莺莺燕燕了。那阵子吴丽环接近他,想了解他父亲在政治上的交易内幕,结果没有得手。
想到这里,廖枯人说,“吴小姐真是个绝代佳人,我记得去年她还在这里当过经理,现在已经不来了?”
杨满说,“她快嫁人了,你不知道?”
廖枯人点点头,项宝通他是知道的。“第一次见面,我以为你跟她是一对。”
杨满笑着说,“我没这个福气。”
“可我看得出她是喜欢你的。那时候乔先生应该……你不接受她,是因为你干娘吗?”
这句话是黄鹤问的。他们两个的黑白脸这么分明,搞得杨满这样好性情的人,心里也有了脾气。所以他看也不看黄鹤,只对着廖枯人回答,“可以这么说。”
廖枯人又问他,“听说你现在住在乔正僧家里?”
如果是不太相关的外人,杨满还需要应付一下,一般的托词是正在找房子。但对这两个人,他干脆直接承认了。“没有错,我是住在他那里。”
“那你干娘呢?”
提到秋雁,杨满不安起来。他抓住椅子扶手,指甲陷进皮面子里。“干娘……我也不知道她人在哪里。我从山上回来,就找不到她了。房子也卖了。我托人回南京去问,也登了报纸……”
杨满苦笑了一下,继续说,“幸好她身上有钱。如果她花完了,应该会回来找我的。”
“她回来的话,你是不是就得搬出去了?”
杨满觉得这个话问的蹊跷,盯着廖枯人眨了眨眼睛。黄鹤又插进来说,“少帅是想帮你找房子。”
一听这个,杨满就马上说,“不用不用,现在还不需要。”
廖枯人就坐在他对面,这时候探过身来,将手覆在他膝盖上,用一种温柔又坚定的语气说,“没关系,等你需要了,我们再谈。”
杨满很想问问他,这次来天津做什么,会呆多久。但黄鹤已经取了外套候在旁边了,他也只好站起来跟廖枯人道别。
临出门廖枯人捏着他的手说,“我不住原来的公馆了,有事去法租界找我。秋山道24号。”
就这样来去匆匆的,也没说几句话。因为当晚回家没碰上乔正僧,隔了两天再提起来,就显得刻意了。干脆算了杨满心想,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入冬了天冷的很快。有一天难得的两个人都回来的早,坐到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乔正僧说起山上的宅子,“地毯已经送来了,只是房子还在修。两年的工期,如果他们抓紧点,或许明年我们可以去过个冬。”
那房子和地毯都别有意味,要是常妈不在,杨满还能大方点。但当着人的面,乔正僧这么说起来,他也只好随便应了一声,马上埋头去喝汤,半天也不抬起来。
常妈过来看到他低着头喝个不停,就问了一句,“杨经理,要不要我帮你再添一点?”
杨满赶忙放下勺子,拿起手边的餐巾盖着嘴,“不用,够了常妈,谢谢。”
乔正僧盯着杨满,欣赏他的反应,觉得很有意思。
其实他早就说过,常妈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在杨满住进来的当天,乔正僧就摊牌了。作为这个家的主人,他不屑于隐瞒私生活。况且常妈进进出出的,藏也藏不住。就这么隔着层一捅就破的窗户纸,没必要,也别扭。
那时候还在年里,乔正僧先给出一个红包,鼓鼓囊囊的,常妈心花怒放的接过来,连声道谢。然后他才说,“从今天开始,杨满要住在这里。家里多了一个人,我会给你加工钱的。”
看得出来,常妈还是很吃惊的,虽然她早觉得乔正僧待杨满不同寻常,但还是没想到这个人要搬进来住。心里隐隐的猜测,对她这样人来说,就好像平坦笔直的路上,忽然裂出一个大口子,惊骇之余,还得想办法跨过去。
好在乔正僧是讲道理的,“事情就是这样,我也不会强留你,只是你要走的话,得提前说。等我找到人再放你。你知道的,我这里待遇丰厚,所以时间上也不会太久。”
常妈很为难的说,“乔先生,容我回去想想,行不行?”
乔正僧说,“好,明天过来给我答案。”
于是常妈回家去讨商量。儿媳妇是上海人,思想开放,心眼儿也多,按她的意思是至少要涨一半的工钱。儿子就更离谱,打趣说,“这倒好了阿妈,不用怕他揩油吃豆腐……”
常妈抬头就给了儿子一下,“要死,玩笑开到我头上了。”
也是因为世道艰难,一些刚生完孩子的妙龄妇人出来帮佣,被东家占了便宜的事情,倒也常有。乔正僧全无这个心思,给钱也大方。找了这么雇主,不知道被周围多少人羡慕。说实在的,常妈自己也不想走。
这件事情根本不用商量,拖一个晚上,无非也就是谈工钱的时候从容一点,好看一点。
但她儿子还要问,“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能比女人还好?”
儿媳妇冷冷的抢白,“你懂个屁!人家会缺女人?你有功夫想这个,还不如托阿妈再去求求乔先生,帮忙找个好差事。你说你有什么用,开车半天学不会,好好的汽车夫的位置,给一个外乡人抢了。”
虽然儿子没用,但常妈见不得儿媳妇这么强势,便出来拉偏架说,“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外乡人。”
其实按他们两个的作息,常妈也很难撞上些什么。只是有一天上午,她进门看到地上堆着衣服,就知道两个人都还在家里。
本来房子很大,楼上闹出来的动静,下面基本上听不见。但那一回两个人在楼下的待客厅。常妈在厨房里听得脸也通红,连连的用冷水绞了手巾。心里就一直的念,“要命了,这两个人,这个乔先生……”
她活了这么久,走南闯北的也算见多识广了,今天也是头一遭知道,原来男人也能弄得这么骚情。
隔着墙壁,杨满的声音溺了水一样断断续续,又像浪打浪似得一波连着一波。最后嘎然而止的那一下,更是吐出无穷的余味来,含春带露的渗到骨子里,怕是要在这屋子里绕上个三日了。
乔正僧倒也罢了,当初看他鼻子高挺,常妈就已经在心里盘算过,这个人怕是欲念重。但是杨经理呢,清清爽爽的一个人,平时的言谈客气,看起来端正又斯文。现在闹成个狐狸精,简直比女人还要厉害了。
隔壁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她也不敢出去。要直到乔正僧在外面喊,“常妈,帮我倒杯水。”
水端出去了,人又不见了。过了一会儿,两个人才一道从楼上下来。看得出他们换洗了一下,但杨满的鼻子还泛着红,耳朵湿乎乎的,眼睛蒙着水汽,强作镇定的跟她打招呼。
这时候常妈就忍不住想,这个人是蛮能勾人,也难怪乔先生当他宝贝一样。不止是男人,怕女人也是喜欢他这个样子的。
第57章
兵工厂的事情,乔正僧吃了个哑巴亏。黄鹤就时不时的来敲打他,明里暗里的表示报这一箭之仇的方法,就是帮廖枯人从日本人手里,抢走华北政治委员会的主席之位。
乔正僧哭笑不得,他不客气的说,“少得了便宜卖乖。到时候日本人和锄奸会一道搞我,我他妈还活不活?”
黄鹤信誓旦旦,“锄奸不会动你,我可以保证。”
其实帮少帅一把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乔正僧也不想实打实做个汉奸。但他是个利益至上的人,理所当然提了两个条件。“第一,煤矿铁公司帮我找人接手;第二,以后不能单独去找杨满,包括你在内。”
那头一口答应下来,“没有问题,乔先生。”
乔正僧放下电话,便看到手边的请帖了。方才刘罗新郑重其事的拿来,送到他眼前的。打开一看,是一封邀请函。某年某月乌雅岚熙迁回旧居,也算是乔迁之喜吧,邀请他过去做客。
乔正僧没什么兴致,就把刘罗新叫过来,让他挑一份礼,提前两天送过去完事。
岚熙大概也猜到他不想来,竟找了他公司的合伙人,还有吕会长一道当说客。
早听说吕家有个正当嫁龄的七小姐,尚未出阁,要挑个半公开的场合亮相。一想到这个,乔正僧就一个头两个大。
他回家敲着桌子问杨满,“你还记得吕三小姐吗?”
三小姐受的是闺秀教育,没出过远门,性子也内向。但那一回也不知道怎么的,胆子就大起来,很是纠缠了一番。
这种养在深闺的小姐心思细腻,乔正僧怕她受刺激,又不好把话挑的太明。为了摆脱她,真是费劲心思。好在家里人看出眉目来,帮她另作打算。好像是第二年就嫁了人。
因为吕家颇有权势,所以那段时间乔正僧有点招架不住,甚至想过随便找个女人,先挡一挡再说。
他跟杨满商量,让吴丽环跟他一阵子,杨满不同意,两个人还吵了一架。
杨满听他提这个,就很奇怪,“吕三小姐怎么了,她不是早就结婚了?”
“她有个七妹,好像是在香港念了书回来的。他们家的教育倒是进步了。”
杨满明白他的意思了,“难道吕家,他们又……又相中你了?”
乔正僧露出很无奈的表情:“已经给我看过照片了。”
杨满忍不住问,“那好不好看呢?”
乔正僧回忆了一下,然后不带感情的评价,“是个美人。”
杨满不说话了,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乔正僧走过来,伸手抚弄他蓬松的短发,随后便搭到他后颈处。指头从肩膀滑落,直往后背心里钻。杨满觉得痒极了,忍不住仰起头来。
乔正僧便俯下身,两个人的鼻尖凑到一起。
以为他要吻下来了,结果却没有。鼻息像是羽毛扑扇的风,在沙漠里要吹干人的灼热。杨满看到乔正僧的眼睛很深,而自己的影子在上面浮沉。
也或许,对方才是临水而照的人,杨满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又看到了什么。但自己这一汪待饮的水,却是想要他取一瓢,喝下去就好。
乔正僧直起身子来,站着对他说,“明天你陪我一起去。”
贝子家,他的旧情人?杨满简直不敢相信,“我……为什么?”
“你要不想去,我也不逼你。不过可别后悔。”直钩明晃晃的,不怕他不来咬。但乔正僧快要藏不住企图的样子,就不是垂钓的姿态了。
看得出来,杨满还在犹豫。但乔正僧已经走开了。他坐到桌子另一头去抽烟,手半盖着脸,就这么架着不放下来。
“我跟他……贝子只见过一面,又没有被邀请,怎么我也要去?”
看到对方还在问,乔正僧气的烟吸不进去,一时糊涂把雪茄碾在缸子里。“你是笨蛋吗?我不说,你自己想。明天晚上六点,我到仙月林接你。”
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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