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丽环在永明寺南街的房子,杨满去找过,主要也想打听秋雁的下落。但是人已经搬走了,门上落了锁。
为了避嫌,杨满就没去天字会找她。她跟项宝通倒是还没结婚,但谁都知道她是老大的女人。
还有一个问题是,杨满住在乔正僧家里,这件事情瞒不住。仙月林上上下下都知道,小报纸上也有一些含沙射影。这也使得有些人心里犹豫,多多少少阻挡了他们过来就职的决心。
他们的关系放在明面上是荒唐的,但在暗处看也并非那么稀奇。就算乔正僧有了这样那样的传闻,也还依然是名流圈里炙手可热的单身汉。名媛阔太们为自己或是为女儿物色对象时,总会第一个要把他划进来。
所以乔正僧有一回开玩笑说,“我怕什么?倒是你,以后恐怕娶不到好人家的姑娘了。”
杨满笑笑。他本来也不打算娶亲,他发过誓的。
算算乔正僧也过而立了。无论思想怎么的西化,杨满很难想象,对于香火这种中国人根深蒂固的东西,乔正僧可以轻松抛弃掉。而且他偌大的家业,总还是需要一个继承人的。
就因为这个原因,他现在厚着脸皮住下来。只要乔正僧不提,那他也就不走。虽然他心里头,是做好了总有一天要搬出去的准备。
谁知道呢,也许有一天乔正僧会告诉他,他不得不结婚了。那么到时候杨满想,他再去上海也不迟。从某种程度上看,他与乔正僧的关系,是远远没有跟秋雁来的稳固和长久。归根结底,他们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这时候杨满会想到贝子爷。乔正僧沾过的人不多。冲着结婚当少奶奶的闺秀们,他是能避则避;他也并不爱风月场上的女人,那些露水情缘,都是当不得真的。相对的,他倒是更喜欢职业女性,交往过一个门第不错的姑娘。
那时候杨满就在想,他要娶的,大概就是这一类的女人吧。直到乌雅岚熙出现,着实让他有点吃惊。不说乔正僧没有看上过男人,关键是贝子爷这样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从来都不是他的那道菜。
在杨满看来,他们相恋很奇怪,分手亦突然。就算真的是因为贝子一意孤行的要前往满洲国,但也不至于闹到这么决绝。那段时间乔正僧头上包着纱布,出门一丝不苟的戴帽子。也好在快入冬了,这要是发生在春夏,那可就真不知道要怎么遮掩了。
当初岚熙离开天津的时候,将自己英租界的房子出售,大有一去不回头的架势。乔正僧用高出市面的价格买下来,权当是补偿给他了。后来格林威道上的地皮涨价,就一直没有放出去。谁想时隔一年,对方就回来了。
这件事情让乔正僧颇尴尬,房子空着,倒好像为了等原主人回来一样。
所以,当岚熙托人传话,说想要把房子购回的时候,乔正僧二话不说,让刘罗新把房契送过去了。
随后乔正僧打电话过去,说房子价格已经翻了一番,但他还是愿意用一年前的价格卖给他。
乌雅岚熙在那一头冷笑,“那我不是占了你的便宜?”
乔正僧有点不耐烦,“你想多付点钱的话,我也无所谓。”
“那这样吧,要不要我买个消息给你?”
“好,你说。”
“你的联合公司要改产。”
乔正僧大吃一惊,但他马上镇定下来,捏紧了话筒问,“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对面很安静。一阵沉默后,岚熙说,“好,古德拜,我挂了。”
放下电话后,乔正僧思前想后。这个消息没头没脑的,他不能冒冒失失就跑去质问别人。所以没有别的办法,还是只能找岚熙问个清楚。
乔正僧也不得不承认,如今是风水轮流转了。他前阵子跟贝子说,有事可以来找他。但结果呢,事实是反过来的。
第55章
按往日里的规矩,乔正僧差人送信,约岚熙在英租界的夏日饭店喝下午咖啡。
秋凉的季节,即便是支着遮阳伞的座位,有时候风起,也还是会把落叶吹进来。但只要你防备了这一点,在露台上坐着,就依然是件舒服的事。
咖啡上来了,岚熙一勺勺的加糖,末了端起来抿一口,就瘪瘪嘴放下了。他苦着脸说,“我还是不喜欢这个,不好喝。”
乔正僧就问,“那给你换巧克力?”
岚熙摇摇头说,“算了,不过我要吃点心。”
于是乔正僧叫招待过来,点了一份奶油蛋糕。贝子爷吃着蛋糕说,“你现在小气多了,约我出来都不请饭,只是喝茶喝咖啡。”
乔正僧很认真的解释,“我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谈工作。”
岚熙放下手里挖蛋糕的小勺,瞪着他说,“难道你真的要花钱买我这个情报?”
“随便什么,你开价就行。我想知道的是,联合公司改产做什么?还有你这个消息哪里来的?”
岚熙端起咖啡,半途又放下了。他歪着脑袋,做出一点苦恼的样子来,“可是我又不缺钱。你说怎么办?”
知道对方有意作难,但乔正僧反倒笑了。“我知道你缺什么,抱歉我给不了你。其实你已经有很多了,干嘛不知足呢?”
岚熙一听就暴躁起来,“你放屁!”
一片银杏叶子飘过来,差点掉到杯子里。倒不是风吹的,而是被路过的客人拍落的。乔正僧抬起头来,看到一位西装客,上衣宽了些,裤子却好像短一截。对方拱了拱手表示歉意,马上走到角落的位置坐下了。
乔正僧身子往前倾,靠着桌子对岚熙说,“外头有点冷,我们进去聊。”
岚熙正在气头上,本能的反抗,“不去,我喜欢这里。”
于是乔正僧站起来,走到对面,站在贝子旁边。忽然伸手托起他下巴,在脸上轻吻了一下。“乖,快起来,我们进去。”
就算西式的吻面礼在英租界并不罕见,但因为两个人生得好,前面的气氛也够暧昧,这一下足够引起旁人侧目。特别是邻桌上的两个西洋女人,好奇的差不多也要站起来了。
岚熙被乔正僧牵着,迷迷糊糊的跟着走。等他到反应过来,人已经在车子上了。
“去哪里?”
“回去。”
看对方神情严肃,岚熙就也没乱动。但他还是要问,“出了什么事?”
乔正僧的回答是,“不确定,但我不能冒险。”
岚熙不吭气了,他也不是傻子。回来的时候,他们在火车上有一场虚惊。以为车厢里被人放了炸弹,临时下车改水路,坐船到的天津。原来他刚才亲他,是为了要引人注意。
车子驶到公使馆附近,岚熙却不肯下去。他说,“我不回这里,去你家。”
乔正僧以为自己没听清,“什么?”
“上一回你说什么,我不够危险,所以不能住到你家里避难。现在有人要暗杀我,你必须保护我了。”
一年前他们闹翻的起因,就是因为没有让贝子住进来。乔正僧想不到他还记得这个。
“那你先告诉我,联合公司改产的消息,你从哪里得到的?”
“我听到梅津感谢吕会长,说等宝坻的工厂一开,他们就不再需要关东的军火补给了。”
吕斯芸,是刚就任的华商会会长。就是他帮日本人牵线,入股了乔正僧的联合公司。如果岚熙的话不假,那工厂要改产军火,应该是确凿无疑的了。
乔正僧由衷的道谢,“岚熙,谢谢你告诉我这个,但我还是不能带你回家。”
“为什么?”
“我们已经分开了,不是吗?”
岚熙气的胸口起伏,他猛地扑过来,想要拔掉车上的钥匙。被乔正僧拦住,按到座位上。
他咬牙切齿的说,“王八蛋,你骗我。”
乔正僧则冷冷的回答,“既然你这么容易被骗,就应该活的老实点。真以为日本人好心帮你们建国;还是觉得,占了这个便宜可以不付任何代价?”
岚熙的左肩,被乔正僧就手弹了一下,那是他在满洲国就任职务时,佩戴勋章的地方。
贝子依然是恨恨的,“你懂什么?你不是皇上,你也不是满人……”
这话倒是真的。乔正僧想,或许他真的不能体会,他们这种迫切寻回旧梦,饮鸠也要止渴的心情。
但他忽然又充满期待的问,“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脱了这身衣服,你能带我回去吗?”
乔正僧回答的很干脆,“不能。”
对方脱不下这身皮,问题问的毫无意义,但乔正僧还是想让他更明白一点。“那我也想问问,如果我让你住进来了,你还去不去满洲国?”
岚熙愣住了,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乔正僧告诉他。锄奸会在上海很活跃,里面什么人都有,他们到了天津也不奇怪。只是以后出门要小心了,不单要配枪,公开场合也要少去。
最后岚熙老老实实的下车,乔正僧默默的离去。车子黑亮的光可鉴人,而他一身黑衣,就像是前者剥离的一部分,被遗落在了堆满黄叶的路边。
回去之后乔正僧又发电报又打电话,把这件事情汇报了,希望地方政府务必阻止这件事的发展。但两个月过去后,许可批下来,竟然还是用了他的名义。
事到如今,他甚至来不及将公司脱手。
“真他妈的好极了,我也成汉奸了。”
岚熙打电话来问的时候,乔正僧口不择言的骂骂咧咧。
那两个字他从来没在对方面前出口过,但现在放自己头上,也就不管不顾了。这件事使得他们的立场微妙起来,都是深陷在了现世的泥沼里。如果被刺伤的话,痛也是荣辱与共的痛。
岚熙安慰他说,“政府都肯了,你有什么好埋怨的。再说了,生产出来的军火,也有卖给中国人的,做生意罢了。”
差不多意思的话,吕会长也同他说过。但贝子应该是真心的,乔正僧只好苦笑,“你说的也对,尽人事听天命吧。”
他想结束掉通话,那一头忽然说,“你还给我的房子,我已经整理过了,过几天就搬进去。”
乔正僧很麻木的应了一声。直到放下电话,他才心有所动的想,莫非对方打过来,就是为了通告他这件事?
放在一年以前,实在不能相信,他们还能这样平和的谈话。
自从那一次下午咖啡的约会后,岚熙的态度柔和了很多。他们倒是没有再单独见过面,但联系一直都保持着。像个朋友一样的,有时候是电话,有时候写信。
有一次岚熙半开玩笑的说,我是宁可做汉奸也要当这个差了。恐怕没有这个身份,你未必肯这样的理我。
这是他在书信里面写的,乔正僧看过便忘,并没有细想。
他的烦心事太多,就连近在咫尺的爱人,最近都很难顾及周到了,实在没有心情再去揣摩这字里行间的意思。
乔正僧的状态,杨满看的很清楚。他回家的时间在减少,有时候直接睡在办公室里。就算回来了也是心不在焉,经常发呆。
相对而言,他们的情事倒也并没有减少。但杨满找机会问他,到底事情有多难的时候,乔正僧却不想说。他只是抱紧了他说,无论怎么,我会把你守住的。
杨满有点糊涂了,“为什么这么说?”
乔正僧扑到他,整个身体压上来,就好像要把他碾碎了一样。
杨满动不了了,他听到骨头被挤压的声音。亲吻的时候,对方舌头像蛇一样钻到嘴里。同时的,身体也被慢慢进入。阳具挤进穴口,又摩擦在肉壁上的感觉,因为太清晰了,让人心生畏惧。
仿佛心脏也被刺透了一样,杨满觉得自己被占有的很彻底。他抬起腰来,紧贴着乔正僧,又问了一次,“我有什么让你不放心的地方?”
如今在床上,杨满已经很容易湿了,但他的紧一如既往。有时候摸他的屁股水淋淋的,乔正僧就抱了侥幸,不做扩张直接进去。结果把杨满撑的够呛,有一次还出了血。
比如今天已经做过一次,没隔多久,里面精液尚未流尽,再进去依然不能一捅到底。
乔正僧把自己抽出少许,再往里送。
最近他进到最深处,停下来说,“无论怎样艰难,这个时代都是越来越好的。杨满,我怕我有一天装不下你了。”
杨满还是没懂,但他也没时间细想,因为乔正僧动作起来,马上把他拉入疯狂又混沌的境地。
完事了,这个谜题又浮上来。杨满疲惫的想,关于廖枯人到了天津,他们已经见过一面的事情,暂且还是不说了。
其实道听途说也好,看报纸上的捕风捉影也好,杨满多多少少知道一点:乔正僧的联合公司被日本人收购了。但冶炼厂改做兵工厂这个消息,却是黄鹤告诉他的。
第56章
廖枯人会到仙月林来找他,让杨满非常的意外。黄鹤在旁边解释,说少帅是忙里抽闲过来的,所以很抱歉的,来不及提前知会